臥室裡放了電暖爐，燒得熱熱的，李廣用厚棉被把自己捂得嚴實，手腳卻還是涼的，心裏空落落的，像弄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他一直自認是個自制力很強的人，以前身為重案組隊長，他需要一直保持冷靜理智，這樣才可以仔細觀察線索，分析案情，敲定偵查方向，給予隊員們足夠的指引與信心。反覆盤問狡猾的犯人時更是如此，鬥的就是誰心理質素更硬。
就算因傷退役後潛心哲學，講究的也是邏輯思辯。
可是他這麼一個循規蹈矩講邏輯的人，一栽跟頭就栽了個狠的，而且一直都栽在同一個人身上。梁烈鋒那個王八蛋，一時步步為營，一時橫衝直撞，佔據了塵封的心房，拉著他的手，試圖帶他離開多年固守的人生軌跡。
他沒來由的有點恐慌抗拒，也撂下狠話推開對方了，可是心底卻又隱隱徘徊著一絲奇妙的渴望，仿佛掉進了一個大漩渦，他愈掙扎，陷得越深，距離岸邊越來越遠，不知道會被捲去什麼地方……
仿佛一夜之間，一切的一切都不一樣了……
被兩人吵架嚇跑了的吉娃娃Idiot去而復返，黑不溜秋的眼珠子望著李廣惆悵的模樣，突然打了個滾，腦袋滑稽地倒過來看著李廣，粉嘟嘟的舌頭直舔到鼻頭。
「嚶～」
李廣被牠賣萌的樣子逗笑了，從被窩裡伸出手來，把牠撈過來，抱在懷裡，摸了摸小腦袋。
他喃喃地說著：「好吧，別想太多那些有的沒的了，每天看看書，逗逗貓狗，安安靜靜地生活就很好了。」
他打起精神，重新坐起來，拿著還沒餵完的罐罐訓練Idiot。
不過吉娃娃始終跟德牧、杜賓犬等等的警犬品種分別太大，李廣耐心地教了好一會，Idiot也只會聽懂自己名字跟一開始印象深刻的指令「Sei leise（安靜）」，別的什麼都學不會，以為李廣在跟自己玩，只顧著在膝上翻滾撒歡，一旦李廣扣著不給吃的，就鬧脾氣，吉（極）度兇悍地揮舞小爪子，吱嗚亂叫一通。
「……」該說不愧物似主人形嗎，除了體型對不上以外，怎麼看，都好像某個不動腦子整天吵鬧的傢伙。
就在這時候，房門被誰叩響了，李廣抬頭一看，是學生薛皓仁。
薛皓仁小心翼翼地問他：「老師，剛剛……你跟那個人吵架了？他……他沒對你怎麼樣吧？」
「沒有，別擔心。」李廣對他淡淡地笑了笑，「很晚了，怎麼還不睡？」
「聽到吵架聲音，老師您病著呢，好像還喊疼，我這不是擔心老師您麼……要不要洗個熱水澡放鬆一下？」
薛皓仁這麼一說，李廣覺得身上糊著冷汗的感覺也不太舒服，點了點頭，就要自行挪到輪椅上，卻又被對方架住了。
「老師我幫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浴室裝了扶手，也做了平台可以坐著沖澡。」
薛皓仁像是有點受傷似的，瞅著李廣，嘟嚷道：「老師你是不是覺得我這身板不行，照顧不了人啊？我只是天生骨架矮一點、瘦一點……但是有練過的。」
這個大學生其實還蠻不像大學生的，像中學生，長著一張白白淨淨的娃娃臉，臉上長了不少雀斑，戴著無框眼鏡，身高目測170不到。
李廣擅於觀察人，一看薛皓仁的神情，結合之前上課他格外雀躍發問的表現，心裡大概有了個譜。
這多半是個頭腦聰明但缺愛又自卑的小伙子，在教授面前瘋狂表現，想證明自己、吸引他人注意，結果做太過了，被同學排擠呢。
「我沒說你不行。行吧，皓仁你幫我個忙……」
他正想說幫忙扶一下就好，薛皓仁卻已經大喜過望，直接伸出手來，攔腰抱起了李廣，「騰騰騰」地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就知道老師人最好了，學生那麼多竟然記得我蹺過課，我怎麼問問題你都不生氣，也不像其他人那樣嫌棄我……」
「喂！喂你……」
李廣正想叫對方趕緊把自己放下來，可是看到薛皓仁笑出了兩顆小虎牙，不期然地就心軟了。
雖說大學生的年紀在法律上一早是成年人了，但在他眼裡，都還是大孩子。
況且以前西方不少一輩子打光棍的學者也都收門生，師生感情很好，會主動照顧年邁老師的起居，就算老師生了重病快死了，學生們也會齊集病榻前，陪伴直到最後一刻。
他想：算了算了，學生有孝心是好事，彼此都是男的不用避嫌，讓他服侍著洗一回澡根本沒什麼。
浴室裡蒸汽氤氳，隔間玻璃門和盥洗盤上的鏡子表面一片白茫茫。
薛皓仁往浴缸裡放熱水，小心翼翼地把李廣放在浴缸的大理石台邊緣上，一手托著背脊，一手幫著李廣脫衣服。
家居服褲子穿在李廣身上有些空蕩蕩的，癱瘓的雙腿蒼白瘦削，但多虧梁烈鋒一直給他煮各種滋補養生的藥膳，定時幫他按摩雙腿，又會抬著腿來回伸展屈曲，活動一下肌肉關節，以年老殘疾人的腿來說算保養得不錯了，至少沒有萎縮到皮包骨。
薛皓仁一直在偷偷的觀察李廣的表情，在發現他臉上對自己沒有任何厭惡的神色時，顯得莫名高興雀躍，把脫得光光的李廣抱起，放進水溫合適的浴缸裡。
接著，薛皓仁開始熟練地幫李廣清洗身體，甚至幫他洗頭，全程動作嫻熟，半點沒弄疼他，看得出來非常有經驗。
「看來真在護老院做過陪護兼職啊？照顧老人的工作很辛苦的，難為你這麼有愛心。」
薛皓仁聽了，笑道：「謝謝老師，我就特別喜歡老人家，以前也照顧過中風癱瘓的爺爺……」
他就像打開了話匣子一樣，一直跟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的事情倒出來。
「我可喜歡我爺爺了。我爸媽離婚後誰也不願照顧我，只有爺爺疼著我，他以前當兵的，臉上有疤，但是對我特別溫柔，就像老師你這樣。後來他中風不能動了，我就這樣子一直照顧了他快五年，直到他走的那一天。我特別捨不得爺爺，傷心了好久，所以就常去護老院照顧傷殘老人，那感覺就像還和爺爺在一起……」
李廣微笑著聽著，聽到最後一段卻蹙了蹙眉頭。
「你很孝順，愛護老人的心意也是好的，但你畢竟年紀還輕，還是多跟同輩相處一下吧，讓大學生活更活潑豐富一些。有交女朋友嗎？在這裡顧著我這老頭子而冷落了她，可不太合適。」
薛皓仁一下子就沉了臉：「我沒女朋友。那些女生有什麼好的？整天吵鬧聊八卦，搞小圈子排擠我……有一個還笑我大近視矮子。我只喜歡聽話一點的、安靜一點、年紀大一點的，就像……」
李廣皺了眉頭。
「就像什麼？」
薛皓仁像意識到什麼似的，驀地住口，又露出了乖巧的笑容。
「沒什麼，我就隨便說說……嗯，就是想跟老師說，我的理想對象是成熟溫柔的人。」
他幫李廣擦乾了身，穿好衣服，扶到一邊坐著吹乾頭髮，自己坐張小凳子，給他按摩腿部。
「老師的腿是單純動不了，還是沒有觸感了？」
李廣才答了句「沒感覺」，薛皓仁目光裡就綻出了一丁點異樣，卻又很巧妙地掩藏在關心的神情下，握著李廣兩隻腳掌，擱到自己大腿上，手覆在上面來回摩娑了幾下，追問：「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他表情怪異中摻雜著興奮，呼吸粗重了不少，看起來有些毛骨悚然。
李廣腿的確沒感覺，可他一隻眼睛還雪亮得很，分明看到薛皓仁兩腿間拱起了一個小帳蓬，頂著自己的腳掌，至此終於確定了自己心中愈發鮮明的懷疑。
他讀犯罪學出身，堂堂重案組前隊長，閱人無數，養子又是犯罪心理學博士，對近年一些犯罪心理研究略有耳聞，哪能看不出來一個十多二十歲小伙子有古怪？聊幾句就把心裡話套出來了！
世上有一類人擁有異於常人的性慾，當中包括「戀殘疾癖」──和一般人不同，他們喜歡的是殘疾人士，甚至會因為這些部位有殘缺而無比興奮。
薛皓仁還不止這一樣──他顯然還有戀老癖！
如果藏好特殊癖好，僅僅自我陶醉一下也就罷了，可一旦演變成性犯罪就是另一回事了。
李廣一想及此，臉色頓時僵了：自己日間授課後不舒服，被他送回來，昏睡著和這人單獨待了大半天……
在這段時間，他沒來由地發了個和性有關的夢，梁烈鋒過來的時候也罵薛皓仁唐突地摸他的臉……薛皓仁是不是對他幹嘛了？
這傢伙……這麼膽大包天在他清醒時出手，絕對是猥褻殘疾老人的慣犯，只是不知道第一個受害人是他爺爺，還是在他爺爺死後找的護老院老人……
李廣捺著噁心的感覺，盡可能保持鎮定，神色自然地開口，引他聊天：「皓仁，能和我多聊聊你的兼職嗎？在哪家護老院工作？工作多久了，都照顧過誰？」
「老師你突然問這些幹嘛啊？」薛皓仁愣了愣，神色一下子不自然了起來，手上動作也頓住了。
「系上獎學金正在接受提名，我覺得你就挺好的。別管我腳了，去書房吧，你說說仔細的情況，我記下來，寫提名信時具體一些……」
李廣一邊說著，垂在身側的手裝作整理衣服慢慢地、悄悄地往背後摸去。
梁烈鋒在別墅裡好幾處都安裝了求助電鈴，說是怕自己外出的時候李廣有個萬一好歹，身體不舒服或者不慎摔倒什麼的，都可以按鈴報警求救。
浴室裡就有一個，剛好在他背後──
雖說求助鈴的報警電話一接通，對講機一響，就會馬上露餡……但是至少先按了再說！他可不覺得薛皓仁這變態會為了獎學金而放棄對他毛手毛腳！
眼看指尖就要碰到，手臂卻被薛皓仁牢牢地一把抓住，再也動彈不了半分。
「老師你做什麼？！」
「薛皓仁你給我放手！」
薛皓仁個子雖小，但力氣比李廣大，不消片刻就緊緊地把人壓在浴室瓷磚地板上，整個人跨騎上去。
他眼神變幻了好幾回，最終迷戀地盯著李廣，俯下去，聳動著下體蹭來蹭去，胡亂親吻著李廣頭上的疤痕和那隻壞掉的眼睛。
「老師您……唔……您怎麼也像其他人那樣看著我？我本來還以為您和他們不一樣，願意接受我，喜歡我……我明明可以把您照顧得很好，讓您很舒服，提出什麼需要我都能滿足……我喜歡的是溫柔的老師，無論我對您做什麼都不會生氣才對，現在這樣子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唔嗯，啾……」
李廣竭力讓自己聲音顯得冷靜一些，和爬在他身上亂拱亂親的傢伙近在咫尺地對視著，試著安撫拖延時間：「薛皓仁，你放開我我自然就不生氣了，我知道你喜歡我，我知道，知道了啊……我們先好好聊一聊行不？」
「我不放，我要老師您喜歡我……」
薛皓仁伸手扒李廣的褲子，李廣終於忍無可忍，掙扎著破口大罵。
「你這個猥褻殘疾老人還襲警的死變態，給我放手！！！」
只見薛皓仁眸光猝然變得陰冷無比，像淬了毒液的尖刀，一手就捂住了李廣的口鼻。
氧氣逐漸稀薄，李廣眼前一陣陣發白，最後只看到薛皓仁目光閃爍不定，嘴巴一張一合，神經質地喃喃說話，像說給受害人聽的，也像說給自己聽的。
「是啊，差點忘了，老師您以前還是位警官呢……所以，我更不能放手了，您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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