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辭 - 公主主公

詠奕八年，中原大國夜漓，羽翼漸豐，幽元皇帝數次親征北境，廣納疆域、藩屬激增。唯敕阿勒部難以攻破，只願與夜漓共結為盟，平起平坐。

朝堂之上，君臣為此各執己見。

「甯兒，敕阿勒部頑固不從，你以為如何？」

「回稟父皇，康甯以為，這五年來遠征北境，雖多數告捷，但我方也折損了上萬兵馬，如今敕阿勒部尚無開戰之意，不如先息戰鼓，充實內部，待來日將其一舉殲滅，定能國威四震，百姓安居樂業，過上安穩的日子。」

「身為孤的公主，確實該以人民的疾苦為首，但是，以輔國大將軍的身份，你不這麼想吧！」

「父皇，康甯身為將軍，確實不這麼認為。」

「說來聽聽！」

「末將以為，將士們氣勢正值大好，若陛下能設宴犒軍，一鼓作氣剷平敕阿勒部一事，不無可能，不過，損兵折將，是必然的。」

「再讓你掛帥出征並無不可，只是，邊疆已然民不聊生......」

「陛下，末將必與北境岳關同進退，設法攻破敕阿勒部。」

朝堂之上，眾臣議論紛紛。

康甯深知，輔國大將軍是她無論如何都要保住的官位，否則，過去十一年的奮鬥，便化為泡影，她，就只能以夜漓嬛懿公主幽康甯的身份淪為政治的交換。

「臣，請陛下三思！」

右相陸馳打破嘈雜。

「右相，如何？」

「臣以為烽火連年，百姓苦不堪言，方才嬛懿公主也說，要以子民為重，陛下仁善，臣望陛下三思。」

眾臣見陸馳表明立場，紛紛附和。

「陛下仁善，望陛下三思。」

「望陛下聽老臣一言！」

李蒙，先皇器重，霸權一時的前攝政王，對於康甯征戰一事，成見頗深。

「李愛卿請講。」

「老臣支持再征敕阿勒部，但主帥之選，臣斗膽請陛下三思。」

「李愛鄉何出此言？孤看你對甯兒，總是特別留意。」

「陛下，嬛懿公主已過破瓜之年，應該找門當戶對安定下來，而非繼續在戰場拋頭露面，如此，臣以為......」

「李卿，孤的嬛懿公主武功、戰略、兵法樣樣精通，如何無法勝任主帥之職！」

見陛下動怒，眾臣紛紛看向康甯，只見公主面不改色，司空見慣一般。

「陛下，嬛懿公主本就鮮少掛帥，過去又兩度兵敗而歸......」

沒等李蒙說完，幽元皇帝拍桌而起，道：「李蒙，孤六年前便說過，岳關失守，確實是孤調兵遣將不周，忽視了賁御軍的增援請求，這才讓康甯寡不敵眾、險些被俘；隨後孤城兵敗乃因戎努部臨陣倒戈，才讓康甯的賁御軍背負受敵，孤軍奮戰。如今，你當著朝臣，以陳年舊事......」

康甯有些恍惚。

六年前，岳關，主帳。

臉上略帶稚氣的康甯撥弄沙盤上的棋子，悠悠道：「王叔，前日發的第四封百里加急送到陛下手中了嗎？京城的援軍何時會到？」

「主帥，算時間，今日早晨，陛下就應該收到增援請求了，至於援軍，不得而知！」

兩人搭話之際，斥候衝進帳內：「報~~，主帥，阿史那部左前鋒小隊約三百人正朝岳關而來，距岳關約有十五里，請主帥指示。」

康甯略皺眉頭，說道：「宣孤騎軍首領墨竹。」

「是，宣墨竹將軍。」

墨竹快步入帳，行禮：「末將參見主帥。」

「免禮，令孤騎軍五百人備戰，防堵阿史那部左前鋒小隊。」

「是，墨竹告退。」

等墨竹離帳，王叔道：「主帥，近日阿史那部小動作不斷，似乎有不可告人的秘計，不可不防。」

康甯嘆了口氣，道：「王叔，這援軍遲遲未到，賁御軍恐將深陷險境，為何父皇遲遲未派支援？唉！」

話說，阿史那部的三百人見墨竹領兵出城便掉頭離去，似乎在確認什麼......。

如王叔所料，隔日黃昏的岳關，險象環生。

斥候第三次衝進主帳：「主帥，阿史那部右前鋒及左前鋒約兩萬兵馬朝岳關而來，距岳關約三十里。」

康甯扶額蹙眉，緩道：「冉仲，立刻帶上兩百戰士護送岳關剩餘的兩百人民遷至岵州城。夏文游，即刻快馬前往孤城，下令全城戒備，人民盡數撤至岵州城，所有將士立即備戰。」

「是。」

對康甯來說，保護百姓是武將最重要的任務。儘管兵力懸殊，康甯仍想盡最大可能守住岳關：「墨竹，孤騎軍一千人負責城內抵禦，城門務必死守，城樓上安排部分弓箭手，箭矢存量有限，盡量做到箭無須發。」

「是。」

又道：「王叔，你帶賁御軍兩千人在城郭左右待命，我將與賁御軍一千五百人在岳關城外應戰，你看時機，帶將士從左右包夾。」

「是。援軍遲遲未到，眼下岳關只剩四千七百餘將士，等會兒注定在劫難逃。」眾人面露難色。

柔黃色的雲彩擋不住眼中的腥紅。王叔身先士卒，康甯衝鋒陷陣。看著源源不絕的敵兵進攻，康甯的手早已沾滿鮮血，身上也多了十幾道刀吻。

「主帥，看這架勢，阿史那部部分主力軍隊也應戰了！敵方約略十萬人上下，我方至多剩下五成戰士，請主帥指示。」

康甯見敵軍來勢洶洶，己方又僅剩些微兵馬，若是再戰，必定全軍覆沒，岳關保不住，孤城也可能失守。

「眾將聽令，即刻撤軍，即刻撤軍。」

儘管殺了紅眼，康甯依然理智地宣布撤軍，突圍混亂之際，康甯為戰士斷後，一切匆忙血腥之中，康甯只記得有人揮刀為他擋下劈至胸口的致命一擊。

守住孤城那晚，康甯丟了岳關，賁御軍僅剩下七百人。

孤城外，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四千亡兵換六千敵軍，值虧與否？……剩下七百人......」心中的懸念與希望碰撞著。

康甯清楚，除了他，沒人能夠在那樣危急的一刻擋下攻擊，但是孤城沒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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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時，為將士處理完傷口，康甯不顧自己滿身的傷便策馬出城，她甚至連鎧甲都沒卸下，長達三天都沒闔眼的她孤身一人，在城門外便地的屍體中，發瘋似地尋找王離，她相信自小教她領兵佈陣、帶她上陣殺敵的王叔，不會這麼輕易離開她，她相信。

卯時，東方漸明，原先屍橫遍野的城門口只剩下暗紅的血跡，康甯身邊多了一名著素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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