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流的呢喃 - 善待（修）

C選項透露了新的情報。但請原諒他貧脊的社交經驗，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合理且委婉地，將話題轉往那個方向。

所以，他只能點點頭，表示自己聽到薛子晴說的話了──從開始跟她對談以來，他常常不知道要說什麼，只能點頭示意自己還在認真對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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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於自己的煩人與白目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雖然點頭大概不怎麼加分，但至少不會觸犯到「善待夥伴」的規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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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用自認充滿同理和認可的眼光，注視著薛子晴，專注地點點頭，然後張大口吃下第一口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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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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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的劇烈咳嗽聲打斷了兩人之間的沉重與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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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四……」他氣虛地回應，連話也說不標準。嘴巴微張，完全合不起來，小口小口地喘氣。

這樣子顯然不是沒事。薛子晴也暫時脫離了悲秋傷春的模樣，瞪圓了眼睛關心道：「你還好嗎？怎麼了？」

「哈啊……」他張開嘴吐氣。眼神左右環顧，試圖在桌面尋找些什麼，然後嘆了口氣，失落地喃喃自語：「啊、飲料還沒來。」

沒想到她聽見了，並回應說：「是太辣了嗎？需要喝的嗎？我請服務生先上飲料？」

「麻煩妳了……」氣若游絲，還有點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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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料是他老師的熱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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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施。」他舉手──是呼叫服務生，也是投降──「可以給窩一杯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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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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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灌下一整杯冰水後，他稍稍恢復生命。

被辣到神智不清的他，這時終於精神歸位，有餘力觀察他的任務對象：只見薛子晴也看著他，帶著幾分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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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不曉得是不是他的錯覺，但她看起來比先前有精神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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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久等了……」他不好意思地撇開目光。

「不會不會。」她搖搖頭，並不以為意，「原來你不吃辣嗎？」

「是啊──其實還可以啦！只是沒想到這個雞肉派這麼辣。」他話說到一半，趕忙改口，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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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說如果你不吃辣，怎麼還跟我一樣點B餐？」她輕輕地笑了，「上面可是標著三個辣椒符號呢！」

「嗯。」冰水沒了，他改喝了一口咖啡壓壓驚，「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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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的事先放一邊，畢竟今天的主角是妳。」為了避免話題繼續在點餐這事上打轉，他將焦點放回到薛子晴身上。「雖然很累，但妳今天也確實好好地出門啦！這樣……還不錯？」

「嗯……謝謝？」她有些遲疑地接下這個誇獎。

「我是說真的啊！」他趕忙加強肯定，並舉例說明：「以前跟其他朋友聊，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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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的，他沒有安慰過剛分手的朋友。

事實上，他名目上有多少朋友都是個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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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關於「肯定語法」他還是有點了解的：描述具體事實，指認其進步與努力，增強對象對於「過程」的關注，而非結果導向，建立前進的健康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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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憂鬱症爆發最嚴重的時候，是連下床都有難度的。就算尿急，都沒辦法離開，全身都沒有力氣。」他先講出比較極端的情況，然後試著一步步建立認可，「所以不要小看像下床、洗澡、刷牙洗臉這些細瑣的日常小事。更何況像妳今天出門，應該也是好好梳妝打扮了吧？還自己開車？這些都是妳說的『先把自己的生活過好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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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薛子晴抿唇上揚，像是一個笑，又似乎是極淡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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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抓到節奏，越講越激昂的他，瞬間漏了氣。

他不知道自己這話說得是對是錯，只能小心翼翼地開啟下一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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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我們來立個目標？」他又瞄了一眼三個選項：換髮型、交新朋友、停止關注前男友。

「目標？」她複述反問。

「對、如果妳明明做了那麼多，卻都沒有感覺自己變好。」他又趁機塞了些肯定句進去，「那不然我們來立個目標，然後完成它。一點一點打理好自己的生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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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緩語調，溫和地說明：「不用太大，小小的也行，一點點改變也好，換個髮型、買件衣服、運動十分鐘、讀兩頁書、出門走走……各種小事，妳現在會最想要做什麼呢？」

在她皺起眉頭，似乎要拒絕之前，他又緊急再補上一句：「沒有想要做也可以，可能現在確實沒什麼動力。就是一個，妳可以做到的事就好。譬如去做某件小事，或者不再做某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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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子晴的眉頭舒緩開來，眼神下移，似乎在思考他所提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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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引導薛子晴自己答出選項內的答案。

要怎麼說才能把她領往那個方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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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妳立一個，像這樣小小的目標，會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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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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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掉？」他說出口，然後又趕忙哈哈兩聲略過這個答案，給了個比較正常的回應：「不然看書吧？我很喜歡看書。」

「很好啊、看書是一個很好的習慣。」穿著襯衫的醫生，和過往一樣，先給了他肯定，然後才繼續往下問：「你現在有正在閱讀哪本書嗎？或者是有興趣，但還沒開始看的書？」

「喔、還沒開始看的書可多了……」他輕笑，想起了當年剛進大學，為了裝文青，買了滿櫃子，搬家幾乎帶不走的書。「最近在看的……都是些小說吧？網路小說。」

「不管是什麼書，能堅持一個習慣──閱讀的習慣，都是很不容易的呢。」

聞言，那時的他大腦放鬆了些，便笑著繼續聊起關於小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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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路小說的內容大概不是對方感興趣的主題──或者說，不應該是他們諮商的主軸。

所以對方用一句「你能夠認真投入在一件事上，並且對此充滿熱情，是一件很好的事」打斷了他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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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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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出生或死亡，最先和最後留下的知覺，是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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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呢？」

女聲不確定的詢問響起，好像被蒙在布裡，模糊、不真切，還有點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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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呼吸，搶回剛剛突然失去的氧氣。眨眨眼，讓自己的眼睛適應突然恢復的視野：從一片黑，變回昏黃的燈光，並看清楚對桌褐髮的薛子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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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先點點頭，再把問題丟了回去，「我覺得怎麼樣不重要，重點是妳自己覺得呢？」

然而薛子晴並沒有如他所願的接招，反而有些情緒地回應：「我就是不知道才要問你啊！」

「對、我明白。」他又是一次快速的眨眼，試圖把注意力拉回，「我會給妳我的想法。但是我希望妳可以重新複述一次剛剛的決定，然後結尾不要用諮詢意見作結，而是一個自信的、肯定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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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著，彷彿當年諮商師看著他的表情一樣。

是一個在這人面前犯錯，也沒有關係，因為他能接受任何可能性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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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子晴有些猶豫，但還是跟著他的引導，重新說了一次剛才的句子：「我想要試著換個髮型，去……燙捲？嗯、去燙捲，那種浪漫大捲。對，我決定要去做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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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為不習慣，她說話時有些結巴。

而他得到了他需要的資訊。

點點頭，再次給予肯定：「很好。而妳這樣說，我當然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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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方才有些無措，現在進行了一次練習，又聽到他的評價，薛子晴笑了下──沒有先前的苦澀，而是很放鬆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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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剛才被突然奪走呼吸與行動自主的他，則臉色有點蒼白。

他艱難地笑了下，倉促地和她說道：「我去個廁所，很快，等下回來我們繼續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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