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流的呢喃 - 好意

時間再次倒轉了一小時，現在是下午三點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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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復活回到遊戲時，身上是沒有傷口的，照理來說不會疼痛。但是那種記憶猶新的觸感，不是來自血肉，而是大腦與精神的幻痛。就像是拼起、接好的玉石，確實看不見裂縫，但是內裏終究和先前是不一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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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遊戲破解中」激發的腦內啡，這時多少起了點作用，鎮壓下剛清醒時一陣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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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睛，首先看見的是電腦螢幕。

然後他注意到一件和先前不一樣的事：企劃科辦公室裡，一區四張桌，共左右兩區。而他這一區的人，只剩他一個。

也就是說泡咖啡小夥伴葉忠浩，還有帶他去會議室，並提供了下班線索的吳君祐，都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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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位是少數有劇情的NPC，怎麼就不見了呢？

在陌生的環境裡，任何一點熟悉的人事物，都會讓人興起依賴感，尤其是對他挺友善的葉忠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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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觀察到電腦桌面上的配置：上次看，是雜亂無章，不知從何檢查起的文件海。這次，則只剩下幾個資料夾──待辦事項，已完成，已完成待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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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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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沒釐清周遭環境的變化，便下意識地點開各個資料夾，驚喜地發現所有檔案皆井然有序地排列著！甚至是上一回讓他對到天昏地暗的各部門檢討書，居然全都提前收繳完畢！有部分文件還已經標註好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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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時笑了出來。

打開空白文件，複製貼上公司抬頭，拉表格，貼資料。

插入圖表，key數字，標顏色。

每一筆數字都清楚明瞭，輕鬆得過分，提前完成上一輪主任交代的整理表，可謂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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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貼到第二項時，突然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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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上一回加班太久了，習慣成自然──這是在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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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得越多，目的越明顯……」他小聲地喃喃自語，像是在替自己維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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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遊戲是如何馴服玩家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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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逃避工作，會死。

──若工作不利，會被罵。

──工作內容簡單，好上手。

──繼續工作，玩家就享有安全時間。

──工作項目會越來越多，讓玩家推遲探索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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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再死一輪的他，得到了更輕鬆的工作。

遊戲設計的目的，是要他繼續待在公司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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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關閉了工作文件，雖然看見「要儲存變更嗎」有點遲疑，但還是毅然決然點下了「不要儲存」，將先前的工作全部付諸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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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打開了空白的記事本。

整個螢幕只有那個記事本。

全然專注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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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寫下：「時間倒流　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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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簡單的工作」，其實是誘使他停留的、「遊戲難度增加」砝碼。

那逐步往回推的時間，是讓遊戲更難？還是更簡單？或者是單純的生命倒數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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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又想起先前忽略掉的線索了：這一區只剩他一個人，送線索的吳君祐，以及對他不錯的葉忠浩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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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他突然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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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輕鬆許多的文件整理。

對他好的N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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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讓他更適應公司環境」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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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來，當初他是如何判斷這是一個「角色扮演」的關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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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見了同事叫自己「老楊」。

──看見了名牌。

──從螢幕反射中看見不屬於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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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一次醒來，都會聽見葉忠浩叫他「老楊」，他應聲，然後開始扮演楊炳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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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忠浩的存在，不是對他破關有益，而是讓他待在這裡更輕鬆的要素──所以大膽點反過來推論，這人是關卡設計裡，增加遊戲難度的存在。

遊戲利用兇巴巴的惡人，也使用面善的好人，兩方下手，讓他待在公司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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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已熟悉沒多少東西的桌面。

於是目不斜視地，一手抓住隔板上名牌，取下三角立牌，扣在桌面上。然後將壓克力底下，記著名字的紙從背面抽出來──全程沒有閱讀上面的文字──一把揉爛。眼睛依然看著電腦，啪地打開抽屜，用手摸索一番後，用紙團蓋住那張塑膠晶片卡，然後包裹，再塞進自己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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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回才不知道這個座位的人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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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若工作內容和NPC（無論對他好壞）這兩項，都是增加遊戲難度的話，「時間倒轉」或許會是好事，又或者是一個中性的流程？總不能全部都是壞事吧？否則這遊戲平衡就做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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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點尚未搞清，但他決定先解決名字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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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人事室嗎？」他起身，去撥通了樓上的電話，「這裡是企劃科，我有事找助理。」

他沒有報上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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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轉手過去後，他開口，非常堅定地說道：「楊炳盛助理你好。」

對面沉默了會兒。

「楊炳盛。」他又一次呼喚對方的名字，試圖傳達那份不知是否可明說的暗示，「我不小心撿到楊炳盛的員工卡，那是你的吧？等下我們在三樓的茶水間見面好嗎？我會把員工卡還給你。」

電話那端久久，才謹慎地回了個「嗯」。

他勾起嘴角，但沒有笑出聲來──楊炳盛先前願意信任他，現在真的就非常配合他的胡說八道，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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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來，因為是助理，所以名牌上都還沒有刻名字呢！好多人都不知道助理的名字。」他繼續將自己想到的線索，用這種迂迴的方式傳遞給楊炳盛，「不然你要不要先用奇異筆，在名牌上寫下『楊炳盛』？這樣大家就知道怎麼稱呼你了嘛！不然老是助理助理地叫，多生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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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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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不打啞謎的方法傳線索呢？有，他大可去寫封信。

但是這樣似是而非的謎語，才能讓他沉浸於「玩遊戲」的快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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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該感嘆楊炳盛是某單位的管理階層？或者是他個性好？也可能是他特別願意聆聽他人意見？作為一個【遊戲】裡的前輩，說是會聽他的安排，還真的就不帶一絲質疑，認認真真地執行著他的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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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就這一回合。

所以他得在這次，找到通關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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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斷了電話的他，來到門口，準備前往茶水間。

然而就在他老樣子的推開再踏出後，他突然感覺到時間的流速略有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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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幾次，都是在危險即將發生時，會有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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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時全身寒毛都豎起，拉起最高的警戒。

然後轉頭，他看見了走廊的另一端，有人正往這個方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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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主任和葉忠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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