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流的呢喃 - 犯規

他和曾嘉怡說過，他挺有「很少跟人處得好」的自覺。

──但這似乎不適用於楊炳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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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炳盛並沒有深究他身上的疑點，而是邀請他談論對遊戲的想法。

期間，不時引導他多說一點。似乎很尊重他的想法似的，明明身為老手，卻時不時詢問「你覺得這樣對嗎」，或者是「那你有其他的猜測嗎」。比起說個人主觀的見解，對方給足了他發言的空間。

他也不客氣，坐在位子上，不時改變坐姿（翹腳、翹另一隻腳、盤腿都有），滔滔不絕講著他觀察到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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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我很喜歡你的推理。」楊炳盛捏著下巴，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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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則眨眨眼，意識到自己真的說了很多。

若是在相處時，感覺如沐春風，大概不是兩人個性相仿，而是對方站在更高的位子遷就自己吧？因為游刃有餘，所以才能收放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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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循序漸進的推理，你更擅長窮舉。並且在一定範圍內提出可能性。」楊炳盛試著先歸結自己對他的理解，然後又給予稱讚：「你的思考方式很大膽，我們『──』很需要你的創意呢！這次能跟你一起闖關真令我開心。」

炳盛張嘴，省略了一些可能會犯規的詞，並朝他笑了下──因為知曉他能懂這個暗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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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自在地捏了下自己的手，眨眼，視線偏移開來。

看著自己那張臉，露出這麼有自信、說服力的誠懇表情，實在有點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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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試試看嗎？」楊炳盛朝他伸手，像是一個邀請的姿勢。

他下意識地握住，然後才回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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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炳盛手用力一拉，他們快速靠近，額頭「碰」一聲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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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

一陣頭暈目眩後，他們捂著額頭，向後踉蹌兩步。

然而抬眼，誰都還在自己原本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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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看來不是這樣交換回來呢。」楊炳盛揉著額頭。

「嗯。」他點點頭，然後指著自己的……應該說，長著對方臉的嘴巴，說：「那要試試看真愛之吻嗎？」

「行啊。」楊炳盛聳聳肩，一派輕鬆樣。

他卻移開視線，把目光放在電插座上，換了另一個提議：「還可以試試電擊。」

「……先別了，那個有可能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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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頭，不知該看向哪裡，有點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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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看起來沒那麼容易換回身體呢。」楊炳盛倒是不大在乎，哈哈大笑，把瀏海往後撥，然後往下一個話題繼續：「那你要先回去繼續找關於夢想的線索嗎？」

「嗯，我還是滿相信關卡的名稱和破關條件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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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先前說好了，他會再回辦公室一趟，看能不能從電腦裡多收集一點線索。而楊炳盛仗著自己在人事室，想試著濫用權力，多找點人過來聊天，試探一些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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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我趁其他人開會還沒回來的空檔，多打幾通電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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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點頭，起身，離開座位，準備開門回自己的辦公室。

然後楊炳盛就看到他詭異的開門方式：這傢伙先把門從裡用力推開，然後等了幾秒，人才真正踏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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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幹嘛？」

「啊？」他轉回頭，然後喔了聲，才解釋道：「騙一下遊戲AI判定？很多遊戲都會偵測地圖切換來攻擊或刷新怪物，如果它是判定開門，可以先誘騙它出手？」

楊炳盛挑眉，沒有多作評論，僅是揮揮手跟他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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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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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烏鴉嘴吧？在他踏出人事室的時候，異變突生。

先抓住他視線的，是一整排監視器，肆無忌難地瞪著人事室大門。然後牆與牆的垂直接縫處，突然有一道粉色的光閃過，如同電流，快速流竄。

他瞬間汗毛直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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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頭，整個視野像是套上慢動作特效一般。

很多事情同時發生，而他全都捕獲進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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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事室的門還沒全關上。裡面的直筒攝影機對準楊炳盛的方向。

他一樣注意到那道粉色的光，快速地在整個空間的物體交界線縫處竄過。

然後剛剛看到的桌子、椅子、檔案夾、櫃子，全都從內爆炸，向外肢離展開。然後是牆壁、天花板、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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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一個被打開的盒子，立方體的各個面向外破開，牆壁與牆壁之間，清楚乾淨地被切開，露出外面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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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事情都在一瞬間內發生，但他看得很清楚。

他不覺得憑自己有可能救得到楊炳盛，可是他仍下意識地往回踏步，伸出手──他的肢體比他想像中的力度更大、更靈活。在整個世界都慢下來的狀態下，他居然是以正常的速度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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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跨步，踏上了和走廊分離的人事室地板。

動作不可思議的輕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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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住了楊炳盛的手腕──或者說他自己身體的手腕。把他往走廊的方向拖。

被困在他身體裡的楊炳盛，肢體完全反應不過來。但是眼珠看向他的方向，帶著驚恐，但在被拉住時，又染上信心跟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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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力蹬步，帶著楊炳盛往走廊尚存的地板跳。

走廊上的監視器閃著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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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在他們狼狽地半滾半躺落在地上時，他瞥見牆壁與地板間的細縫，又是一道粉色的光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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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炳盛的反應更快，立刻改為單膝跪地，然後彈步向前。

只是這人的動作，在他眼中也是緩慢的。肌肉收縮、伸張，轉向、發力，每一步都被拆解成好幾個小動作，逐幀、逐幀放映。

而受楊炳盛啟發，他也立刻起身，拉著對方的手，向前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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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磅！磅！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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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各辦公室的門，一個個打開。有大型鐵櫃、書桌，從門滑出，試圖擋住他們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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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楊炳盛大喊。

他的聲音，在被調慢的時間流速中，變得低沉而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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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跑去哪？他要怎麼跑？他怎麼可能跑得過？

但他還是邁出步伐──那種不屬於他的速度感再次充盈在他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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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條走廊的物品，在他眼中，是以不到每秒兩幀的速度運動著，卡頓得像PPT，而他是正常的二十四幀動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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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太多想問的問題了。

但是此情此景不允許他們聊天。

他跑。他只能拖著楊炳盛向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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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兩旁是一線最盛大、亮麗的粉色光芒，從他身邊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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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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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的地板與牆壁也分離開來。變成一片、一片的矩形，飄浮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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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紅色的光線從後往前掠過，直至電梯間，然後像火花般散開。那裡也碰地一聲崩解，向外炸開。

抬眼，雖然剛好有一個鐵架擋住部分視野，但是他看見了：電梯間一旁的樓梯間出入口沒有和地板分離。那塊牆壁只剩單面的門，背後的樓梯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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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門口上，閃著白綠色的光，是一個小人向外的圖案，標示著「緊急出口」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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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解釋、機制、原理什麼的，此時此刻都不重要，他搞不懂這個遊戲現在想幹嘛？他只知道：他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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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閃過一個桌子後，前方的書架似乎滑動得更快了。走道剩下的縫隙越發狹小，窄得難以讓一個成年人經過。

倒也不是它移動的速度變快，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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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下次見啦，新人。」楊炳盛的聲音聽起來恢復正常。

他轉頭想要看對方，但來不及，一道鋼筋從牆壁與牆壁間伸出，直擊向他們。他又回頭，想看清楚來襲的物品，然而也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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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都來不及，因為所有的東西都恢復正常的時間流速了。

他在這其中，無法抵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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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向前跨步時，半空中，鋼筋穿刺他的胸口，再往後貫穿了楊炳盛。想要發出痛呼，卻因為肺部的破口，而無法發聲，只有幾聲短暫的「呼、呼」，像壞掉的扇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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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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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載入地圖：辦公大樓。」

「正在載入人物：楊炳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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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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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眼，他劇烈地喘氣。尚未從方才的追逐中回神。

他下意識地抓向胸口，卻只是捏皺了襯衫──那裡沒有任何傷口，但是隱隱作痛，好像鋼筋仍卡在他體內一樣。

腦袋嗡嗡作響，他睜著眼，放任自己的視線因長時間的瞪視而失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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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楊？你怎麼了？」

他聽見有人在叫「自己」，便側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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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最剛開始的辦公室，出聲的是之前幫他泡咖啡的……葉什麼來著？

他眨眨眼，重新閱讀對方桌上的名牌。喔、是葉忠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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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他沒什麼力氣地打發了對方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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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依然是死亡後重置的套路。他感覺自己腦袋裡裝滿了想說的話，快要爆炸開來。喉嚨很癢，舌尖發顫，他像是犯了毒癮的犯人，需要說話才能緩解這種焦慮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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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了口氣，仰頭。

原先只是想放空休息一下，然而他瞥見了牆壁上掛著的時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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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底黑字，下午四點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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