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光現世，狗糧漫天》 - 透明

「色彩心理學是研究色彩對人們情緒、行為和認知的影響的學科。根據色彩心理學的理論......」

喀喀......

粉筆輕輕劃過黑板發出細微的聲響。

「白色通常與純潔、無垢和平靜相關聯。它是所有顏色中最明亮和純粹的色彩，因此......」

白色......嗎？

曾經我以為白色代表的是明亮，如同教室的燈光、如同夏日陽光灑在白色窗框上，給人充滿希望的顏色。

然而，後來我才深刻的認知到，白色也能代表死寂，如同冬天紛飛的雪、如同一片沉靜的雪原，無聲無息地掩蓋著大地，覆蓋住一切生機。

漸漸的我明白，在我周遭的每個色彩隨著年齡增長，代表的意義都會隨之改變，但是唯有高三那年，那黑板特殊的顏色，對我永遠不會改變。

那一年，黑板的顏色比其他教室的墨綠色都要淡，仿佛在上面蓋上了一層透明的薄紗。

那層薄紗就像你一樣，透明的、淡淡的。

但是在我心裡，它卻烙印下深刻的痕跡，永遠不會被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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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學妹？」

我停下寫著筆記的手，抬頭向窗外看去，這一看卻差點沒害我放聲尖叫。我連忙低下頭繼續寫著我的筆記，假裝甚麼都沒有聽到也沒有看到。

「你真的看得到我啊？」那聲音繼續說道。

對，我今天早上是不應該邊滑手機邊走路，餘光看到有東西晃過去的時候，還抬頭跟他四目相接。

「我知道你看的到我，你別裝了。」

但我記得我八字很重啊，你一個飄來飄去的東西不想著怎麼投胎，還有時間跟我搭話？

「啊，你這邊不是寫錯了嘛？」一隻透明的手指輕輕地放在筆記本的一行字上。

「疑？」我抬頭看看黑板的字再看看自己的筆記，都完全一樣，沒錯啊？

「你看，如果這邊是加號的話，下一步驟這邊就不會是加號了，應該是減號吧？」

似乎真的是這樣......

「而且這個公式，我跟你說性價比很低啦，只有這裡可以用，我教你一個更好用的，你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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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叫佑太，出了一場意外導致他靈魂出竅，本體昏迷不醒，但他是一個很善良的靈魂，不是鬼、也不會害人，他只是因為沒有人看的到他、聽得到他，所以很無聊想找人講講話，想不到在他母校門口徘徊的時候，會碰到我。

「我啊，不是有甚麼奇怪意圖來搭訕你的人喔。」

我敷衍的點點頭。

突然感到手臂被人捏了一把。

「我在跟你講我男友有多壞，你在那邊給我點頭？」千尋瞪著我。

我瞪向旁邊的佑太。

「我的意思是，你男友真是太壞了，你做得太對了！」

「是嗎？剩下的我明天再跟你講......」千尋看向校門口，然後邊跑向等著她的男友邊對我說：「我先走了啊，明天見！」

我向她揮手告別，從口袋中掏出一本背單字的小冊子。冊子上印著一行行的英文單字，每個單字旁邊都有對應的中文提示。我單手輕輕遮住了英文部分，依靠著中文的提示默默背誦著這些英文單字。

「欸，我說，你要考大學了對吧？」佑太看著我的小冊子說道。

「你也知道這件事，那還在我背單字的時候吵我。」我沒好氣地說道。

「我給你一個划算的交易怎麼樣？答不答應？」佑太神秘的微笑。

「你終於要說你纏著我一週的目的了嗎？」

「我才沒有甚麼目的，我是很純潔的靈魂。」

我加快速度往前走，純潔的靈魂這種話都說得出來了。

「這個對你百害...百利無一害的，在我的指導之下你上國內最好的X大，那都只是手到擒來。」他跟上我的速度，飛快的講著。

我停下腳步，轉頭問他：「交換條件是甚麼？你真的要教我？你不能利用別人看不到你的優勢去偷看出題考卷喔？」

「哈哈哈哈，我才不需要做那種事情。看來我有必要讓你見識一下我的實力了，把你手機拿出來，你搜一下這個......」

我看著手機上的資訊，這是甚麼妖孽才考得出來的成績？全科滿分？

「但這個其實也還好，畢竟滿分的人很多......」他心不在焉地說著，然後指示我去搜尋全國最好的X大。

X大的官網上貼著一個公告，上面寫著他們特別招生到在高中就已經獲得多次Topcoder程式競賽冠軍的學生，文章還附了一張圖，圖片上赫然是佑太和X大校長握手的合照。

「你也太強，你真的是鬼吧？」

「哈…….」他露出尷尬的微笑，但我感覺他眼底裡有想揍我的衝動。

我輕咳一聲：「那代價呢？」

「幫我寫網頁。」

「幫你寫……你說什麼？網頁？」

「啊。」他像是想到什麼，斟酌了一下措詞：「正確來說，是我教你怎麼寫，你只要按按鍵盤就可以了。」

我有些猶豫，身為一個現代學生，我當然看過網站，也很粗淺的知道網頁這些東西都是依靠程式在運行的，但是從來都沒有嘗試過的東西，我沒有把握。

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開口道：「不會太難的，大不了我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唸給你，而且那個網站我已經事先做好幾個頁面了。」他露出一個苦笑繼續說：「其實做不完也沒關係，我也只能找你幫忙了。」

我看著他有點期待的眼神，點點頭：「那……好吧。」

於是從那天開始，展開了我的大考集訓。

雖然說他是不是一個很善良的靈魂這點有待商確，但他肯定是一個聰明又有耐心的靈魂。我開始能夠理解為什麼他會自信滿滿的說上X大也不是問題了。

他的教學淺顯易懂，針對我不能理解的部分，他也會很有耐心的舉不同例子，並且從不同角度分析給我聽。

在第二次模擬考成績公布的時候，我在校內的排名就進步了20名。

我開心的將放在桌上的成績單移向窗邊，給他看：「這次居然進步了20名！我從來沒有進到校排前30名過。」

他趴在窗台上看了一眼成績單：「不錯，看來特訓的結果還行。」

成績單上印著『30名』字樣的油墨，在太陽的反射下閃閃發光。

「也不用太開心，這次進步這麼多是因為你原本的排名太低，進步空間很大。懂嗎？」

我的笑容僵在臉上，轉頭看向他。

他回給我一個欠揍的笑容，對我揮揮手：「嗨～學妹。加油喔。」

不就是想說我以前考得太差了嗎，敢偷臭我，我對他露出完美的微笑：「網頁，不想寫了？」

佑太愣住半秒，突然露出笑容：「別這樣，我跟你開開玩笑，別生氣啦。」他邊說著，隨即伸出右手放在我的頭上，似乎想揉亂我的頭髮。

然而，他的手卻穿過了我的頭髮，沒有像預期中那樣落在我的頭上。

他快速地收回手，假裝一切都沒發生，但我卻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一絲落寞和害怕。

凝視著他半透明的雙眸，透著天空的湛藍，就像他天生的氣質一樣，帶給人平靜又放鬆的感覺。這段時間以來，我從未見過他展現過這樣的表情，他一直表現得從容自若，彷彿只是在身體休息的這段時間，靈魂出來閒晃，過了一陣子，他又能繼續展開他的大學生活。

但是，他真的能回到原本的身體嗎？我心中湧起了疑問。

不知道他能維持這樣的狀態多久，也不知道他的未來將如何。唯一確定的是，無論我如何思索、保持怎樣的心情，都無法幫助他。或許最好的選擇是將一切拋諸腦後。

「今天拿到成績值得慶祝一下，我們下午翹課出去玩吧。」我提議道。

似乎沒料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他眨了眨眼，然後露出微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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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下午我們忘卻一切，放下所有的煩惱和疑問，只享受著純粹的快樂。

我陪他看了他一直很想去看的電影，逛了他很感興趣的模型店，我們一起走遍台北的街道，沉浸在熱鬧的人群中。

佑太的眼神再次恢復了明亮的光彩，掃去了先前覆蓋在他雙眸上的失落和不安。

在那個特別的下午，我們盡情享受每一刻，不去擔憂未來會如何。太陽逐漸西下，天空染上橘紅的色彩，他看著我的雙眸如同夕陽般絢麗。

「謝謝你今天的陪伴。」佑太突然開口，他微笑著：「我真的很開心。」

我故作嚴肅地說道：「別只是口頭道謝啊。像我這樣身份尊貴的人，不隨便陪人出去玩的，你欠我一頓......」我想了一下：「你欠我一頓麥當勞早餐。」

「哈哈哈，那你的尊貴看起來很廉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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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地，大考的日子來臨了。

佑太坐在我旁邊的窗台上，看著我快速的將筆記一頁又一頁的翻著。

「別緊張。」他將右手輕輕放在我的左手上，明明沒有接觸到，但卻有種安心的感覺，他輕輕笑著：「別再摧殘你可憐的筆記，我看過考卷了，上面的問題你早就都熟透了。」

「我能寫出來嗎？」

「哈哈，如果你考試的時候不會寫，可以跟我說啊？你就說，『學長請將我收入後宮吧！我願做牛做馬。』也許我可以勉為其難地告訴你答案？」

「......」我白了他一眼：「你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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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的時候，由於沒有人能看的到佑太，所以他仍舊自在地坐在窗台上，如同之前我參加模擬考的時候一樣，他從不在我寫題目的時候和我說話，也不會一直盯著我的考卷看，相反地，他常常凝視著窗外的天空，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陷入沉思之中。有時候考試結束了他還沒有意識到。

考試的過程出奇地順利，就像佑太說的一樣，全部都是我熟的不能再熟的題目，很快的我就全部完成了。

鐘聲響起，我在將考試卷交到前方的講台上後，一邊收拾著桌面和書包，一邊說道：「走吧。」

卻沒有如預期收到佑太的回應，我轉身看向他。

夕陽下，他正舉著自己的右手，他的手顏色變得更加淡薄，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的右手。

他的身體輪廓也變得越來越淡，近乎透明......

我忍不住抱住他。

想隔絕他所有的擔憂和害怕。

我感覺到他的身體僵住一瞬，過了一會，他輕拍我的背，輕聲說道：「你再不起來，要被當成怪人了喔。」

眼眶感覺熱熱的，我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對他說道：「你會沒事的。」

「嗯。」他輕揉我的頭髮，雖然他笑著，但笑容卻刺痛了我。

「我們去看看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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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白色的門，映入眼簾的是白色的單人床，床上的人雙眼緊閉，手上插著針連接到一旁的點滴上。

床上的人臉色蒼白，額頭上還纏著繃帶。

那個白色的空間讓人感到窒息。

佑太走上前，輕輕的觸碰那條純白色的繃帶，沒有說話。

看到他一個人孤單地躺在床上，有一股難受的情緒湧上心頭，我開始懷疑帶著他來看看自己是不是正確的。

佑太就那樣靜靜的站在那裡，注視著躺在床上的自己。

我看著他搖搖欲墜的背影，上前一步，牽住他的手。

「你看。」我將我們的手舉起來給他看：「我現在還能夠牽著你的手，那當然是代表你快回來了。」

他將注意力拉回來，看著我們的雙手，若有所思，看起來卻不像同意我的說法。

我用另一隻手抬起他的下巴，強迫他注視著我，繼續對他說道：「更何況，你還欠我一頓麥當勞早餐。」

似乎是沒料到我會這麼回答，他輕笑出聲：「嗯，欠你的。」

「你看人家都說禍害遺千年，你肯定會活很久的。」

「嗯，我知道，你肯定捨不得離開被我禍害的日子。」他溫柔的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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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要先把開發環境設置好，你先下載......」佑太站在我身後，指示著我操作電腦，不知道為甚麼，他能觸碰到我，但卻無法觸摸到其他東西。

「好了。」我轉頭看向他。

他專注地看著電腦：「嗯，設置的界面都沒有甚麼問題。那接下來你打開這個檔案。」

畫面上出現了一個有許多動物圖片的網站，似乎是為流浪動物的中途設計的。

「這就是你之前說的網站？」

「嗯，功能大部分我都設置好了。」他低頭看向我：「你怎麼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你想說甚麼？」

「我說，學長......你的視力應該還算正常吧？」

「我視力滿好的啊？」

「你這個美感，有那麼一點超脫世俗啊？」

佑太眨眨眼，露出有點難為情的表情：「...我又不是專業的設計師。」

「你看這個文字標題的顏色跟底色太相近了，看起來很不明顯。還有你看啊，這個區塊的字顏色太多了，根本看不出來哪邊是重點......」

「你還懂配色嗎？」他眼神亮了一下。

「會一些吧。」我站起身，拿出書架上的一個素描本，一頁一頁翻給他看。

「學妹啊？」他注視著我：「要不我再欠你一份大阪燒？」

接下來的日子，我專心地幫他設計網頁，他教我很多網頁的相關基礎知識，我們重新將這個網站的介面好好地整頓了一番，並在畢業前將網站架設好了。

他說，這是他之前去流浪動物之家當義工的時候，他答應那裡的負責人製作的網站，雖說他對寫程式很擅長，但他對於介面設計實在是沒有一點辦法，後來給我看到的介面已經是他修改了好幾版以後的樣子。

很快的，就到了大考成績公布的那一天。

沒有辜負佑太的期待，雖然沒有考到滿分，但也考上了足以上X大的成績了。

「你想好要讀甚麼系了嗎？」他輕晃著腳坐在窗台上。

「我想讀和你一樣的科系，資工系。」原本我對於自己要讀甚麼科系沒有想法，甚至還想過就看哪個分數到就填哪個。但在和佑太一起合力寫網站的這些日子，我漸漸發現寫程式的有趣之處。

「那你又要當我學妹了。怎麼樣，給學長保護費，學長可以罩你喔。」他說完還給我一個壞笑。

「學長，你小心被退學喔。」我也還他一個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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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的前一天，剛好輪到我當值日生，其實大部分的整理工作同學都在打掃的時候順便完成了，我只要將講台整理好，給下一屆新生一個乾淨的環境就可以了。

「對了，你之前不是說你也讀這間學校嗎？你是哪一班的？」我邊擦著黑板邊問他。

「喔？你不知道嗎？我以前也是用這間教室啊。」他站在我的身邊，監督著我擦黑板：「這邊你沒擦乾淨。」

「哈哈哈，這也太巧了吧。」

「嗯？」他凝視著我的側臉，用手輕輕將我臉上沾到的粉筆屑拍乾淨。

我感覺臉頰有些發燙。

不知道是不是夕陽的光，他的臉上透出隱隱的紅暈。

他突然吻上我的雙唇，但在我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又立刻退了開來，他將臉撇向一邊低聲說道：「抱歉。」

然後逃離了那間教室。

我看著他逃跑的背影漸漸消失，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感覺他的身影漸漸地接近透明......

隔一天的畢業典禮，我站在台上領著屬於我們一起努力的成果，但卻沒有在台下看見他的身影。

在那之後的幾天，我經常回到校門口，卻始終沒有等到他的身影。

內心隱隱感到不安，我匆忙衝向醫院，闖進他曾經住著的病房，推開房門，卻只看到空白的床單，床上早已空無一人。

四周被一片死寂的白色壟罩著，仿佛將所有聲音都吞噬，沒有留下任何屬於他的痕跡。

止不住的淚水不斷地從眼角滑落，我無力的跌坐在地。

我知道，我找不到他了。

輕輕拭去眼角殘留的淚水，我試著將注意力拉回大學的課堂上，卻徒勞無功。

每一個色彩，都讓我想到你。

讓我想到你陪我度過的短短時光。

想到你認真時像天空般沉穩的雙眸。

想到你開心時像太陽般閃耀的微笑。

想到你害羞時像夕陽般火熱的雙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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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幕、每一個畫面都那麼深刻，但你卻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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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輕輕滴落到紙上，我還沒有來得及擦拭，桌上卻突然多出一個牛皮紙袋。

「嗨，同學。」我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拉開我身旁的空位：「欠你的麥當勞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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