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他的未來 - 第六章

　　有這麼一下子，娜塔莎腦袋完全無法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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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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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說謊。」她指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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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會證明給妳看。」安琪莉亞輕觸她的眉心，世界開始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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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娜塔莎腦海浮現另一個影像。

　　她看見一個留著黑色短髮的孩子，起初她凌亂頭髮讓娜塔莎差點誤以為是個男孩，直到轉過身，她才發現那孩子胸口微微的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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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藍的雙眼如天空般清澈，莫名熟悉的感覺讓她喉嚨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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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妳。」嗓音迴盪繚繞，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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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曾嘗試在水上仰飄？有一瞬間你耳畔可以聽到水流拍打的聲響，下一刻又陷入萬籟俱寂。娜塔莎仍能夠感覺到自己和安琪莉亞坐在冰冷的岩石上，卻又覺得自己身處在另一個地方，就像遊走於夢醒與沉睡的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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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就像旁觀者，看著童年的自己以飛快的速度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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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富裕但她並不快樂，父母給予一切滿足她的物質生活，然而長期在外工作，只有家僕和管家照顧她的起居；在她的童年裡始終隻身一人，寂寥成了最熟悉的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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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場景消融，一轉眼女孩蛻變成少女。中學時，她是全校的風雲人物；人們跟她在一起卻不是看著真正的她，她的外貌、她所擁有的錢財……為了迎合他人，少女始終匍匐在人們的目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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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高中，她不再以金錢交友，少女希望得到真正的知心。至此之後，她的生活徒然變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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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能夠擁有數百中面向，沒有人能真正地了解一個人，我們只能見到其中幾個，即使言行再好的人終有自私的黑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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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無意間阻止了一場霸凌，被害者抓住她伸來的援助之手，卻將她拉入那個深淵成了自己的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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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無人伸手拯救少女。某日就她毫無預告的從空中一躍而下——至少報紙是這麼形容的。——誰會料到少女是意外墜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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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塔莎被拉進那個的軀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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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彷彿暫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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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飛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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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詫異地瞪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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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裙擺被風撩起，遮掩了視野；欄杆在眼前斷裂，娜塔莎可以聽到腳踝撐不住身體重量而撞擊出的哐噹聲響。風從她耳畔呼嘯而過，猶如狂野的猛獸。綹綹頭髮拍打著她的面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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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好不容易才打消自殺的念頭，結果到頭來我的人生只有如此悲慘的結局……難得一次她的思緒如此清晰，娜塔莎聽見從前自己的腦海閃過無數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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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信仰，也曾不相信神的存在。然而獨自面對死亡時，哪怕那份希望多麼薄弱人們也情願孤注一擲，緊緊地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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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一次也好，我好想擁有正常的人生。少女殷切地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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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又開始運轉，思緒很快地隨著失重感飄離。只來得及發出驚呼，娜塔莎急速墜入黑暗。她仰起頭，星空成了最後看見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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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好像已經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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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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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然巨響在耳際迴盪不去，她又回到了池畔。娜塔莎張開眼，怯生生地觸碰肩膀出現的新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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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懂了吧？」安琪莉亞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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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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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早就知道了？」娜塔莎哽咽說著，感覺有個深淵在她腳下裂開，而她只能無助地跌進去。「妳早就知道了卻沒有告訴我？就讓我……讓我這樣愛上一個可能……不，是根本不存在的一個人，然後又狠狠剝奪走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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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淚水刺痛了她的眼，但那遠遠比不上胸口撕心裂肺的痛楚，「為什麼不讓我知道這世界是假的？給我一個不存在的未來又有什麼意義？那我先前的努力又算什麼，我賭上所有只希望能和他長相廝守，如今這個夢想也幻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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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不下去，她擔心自己會突然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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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琪莉亞用悲傷的眼神看著娜塔莎。「我很遺憾。」女孩從後面輕輕摟住她，「也許這裡無法再繼續，但不代表沒有其他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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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吸吸鼻子。「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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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琪莉亞揮揮手，就像在擦玻璃。娜塔莎看見自己的身影，躺在病房的身體瘦骨如柴，插著一堆管子輸送營養液維繫她的生命；好幾處纏著繃帶，呼吸微弱，幾乎沒有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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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從來沒說妳已經死了，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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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很幸運，摔下去時先撞上屋簷才落地。雖然勉強撐住一口氣，但重要器官損傷且多處骨折。」安琪莉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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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緩慢地眨眨眼，一時反應不過來。「我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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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乎已經踏進死亡，」女孩坦承，「但也不完全沒機會，妳可以扭轉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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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妳的靈魂才會出現在中介站，這裡是為了死於非命的靈魂創造的空間，幾乎與現世一模一樣。方便實現你們最後的願望，同時也讓人們省思生前的過錯。」她意有所指，「在剛才的跑馬燈裡妳發現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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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影像裡看到了許多我生前從沒發現的事，」娜塔莎垂下眼，懺悔道：「從前埋怨父母冷漠、不關心，但事實上他們正為了維持這個家庭而努力，也不曾忘過我的生日、每個月都會空下時間陪我度過週末、盡可能滿足我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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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學校，其實身旁有不少人想跟我交友，雖然在校園中默默無聞卻都是一片真心。然而看重名利、自視甚高讓我錯過許多機會，在乎其他勢力高的學生，讓我變得愛慕虛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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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去記憶讓妳懂得察言觀色，它未曾剝奪妳的視覺反而賦予妳更寬廣的視野，妳在這些日子裡也從中學習了不少。」安琪莉亞慈祥地說道，眼睛閃耀著超出她年齡的智慧。「我相信上天也收到妳悔過的心意，雖然路途坎坷，只要妳願意，那段人生隨時能再次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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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現世幾乎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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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的話語一閃而過，她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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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還有機會對吧！我能挽回，讓世界變得跟這裡一樣……」娜塔莎的聲音因興奮而狂顫，「我還能再見到蘭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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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調皮地眨眨眼，又變回原先輕浮的樣子。「是的，妳要做好會痛得要死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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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故作不屑地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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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現在就離開嗎？」娜塔莎接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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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快。」安琪莉亞臉上的笑意褪去，「妳確定？妳還可以再多留幾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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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沉默不語。其實娜塔莎也不確定，只知道如果自己不立刻做決定很可能會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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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琪莉亞注視她良久，方才嚴肅地點點頭。「在那之前有一個人想要見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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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中的星子飛旋，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後凝聚成一個人形。微風迎面輕拂，夾帶而來的氣息熟悉到令她心痛。檀香縈繞，她的吶吶聲細如紋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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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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