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散之前 - 1.午後

⼀勺蜂蜜、兩把薄荷葉…好像還缺了什麼？優爾· 歐比爾在兩側老舊藥櫃所構成的狹窄走道間逡巡。

她記得是M開頭的藥草。於是⾝著褐⾊連衣褲的⿊髮女孩從寫著杏仁的標籤開始，走過醃漬羅勒的玻璃糖罐，最後駐⾜在曬乾的毒茄蔘前。

「你不會是想拿那個做舒緩喉嚨的藥吧？」不遠處，尖細的⿃鳴穿過些微⽣銹的黃銅籠⼦和⽊桌⽊櫃的阻擋傳來，「可憐的優爾，笨的連導師的簡單吩咐都做不好。」

「住嘴。剛剛是誰幫你把你的籠⼦移到窗邊以防你被煙霧嗆死的，你這個⼭洞⿃。」優爾⼤聲喝⽌，腳步移動到⼀袋磨碎的⽔仙粉末邊左右張望。

「真沒禮貌，」鉻黃⾊的⼩⿃在籠中不滿的搧動著雙翼，「我可是優雅纖細的⾦絲雀⼤⼈啊！」

「有沒有優雅纖細我不知道，」女孩轉⾝，靠近萬壽菊並冷酷的說，「但導師說你是賣⽅公認最吵的那隻⿃肯定沒錯。」

「是那老闆不懂欣賞我的歌藝！」⾦絲雀在杜松削成的站架上蹬下蹦，他的咆哮激動的提⾼整整⼀個八度。

「呵。」帶著勝利的不屑，優爾抱著⼀⼩筐萬壽菊回到爐邊。但當她準備將材料扔入鍋中時，⾦絲雀⼜發出如風嘯的銳利嘲諷。

「萬壽菊，好選擇啊笨蛋。順帶⼀提，你的導師應該有說，那是之後要做驅蟲藥的原料？」

「這個明明比較有效！」優爾試圖抗議。她現在才憶起導師的話，因此有些心虛。

「哈！那你就⾃⼰再去⿊森林採⾜夠的份量吧。」⾦絲雀⼤笑，「畢竟你可還得再做⼗份喉嚨藥啊！」

⿊森林距優爾所在的煉藥⼯坊需走上將近三個⼩時的時間。森林雖然佔地不廣，但植被相當茂密。落⽇後，在樹葉層疊的遮擋下連夜空最亮的星點也無法窺⾒，因此被當地⼈冠名為「⿊森林」。

優爾不喜歡去⿊森林，三⼩時的路程太過煎熬。況且現在正午已過，來回⼀趟都晚上了，來不及熬藥⼜得被導師罰抄書。

結果她仍然只能指望這隻陪伴導師多年的⾦絲雀可以施捨她⼀點線索：「好啦，我知道錯了，優雅纖細的⾦絲雀⼤⼈。請問我究竟該使⽤什麼藥草呢？」

⿃兒對優爾恭敬的態度感到滿意，哼哼哈哈的裝腔作勢拿喬⼀番便展翅直指素材的位置：「藥蜀葵啊⼩笨蛋，好好記住⾦絲雀⼤⼈給你的恩惠啊。」

「好好好，⼩的必定銘記您的仁慈。」優爾三併兩步取出櫃中熬好的藥蜀葵汁液，⼜朝得意的⼩⿃鞠躬作揖幾次才開始⼯作。

熬煮的過程漫長且單調。優爾感到睏乏，打了哈⽋後試著挺直腰桿藉此保持清醒。

突然，屋外⼀陣叩⾨聲⼜響⼜急的趕走她的睡意，「是導師嗎？忘記帶鑰匙了不成？」

暫且熄滅爐火，優爾正打算應⾨。卻發現⾦絲雀不知何時啄開了⽊栓飛出籠⼦輕聲叫住她：「等等，⼩笨蛋，那不是希娜。你的導師不會這樣折騰她的破⼯坊的。」

那是誰，她尚未問出⼝，就聽⾒撞擊的⼒道與頻率越來越⼤。女孩嚇了⼀跳，覺得那本就不牢靠的實⼼⽊⾨會遭破壞。

「噓，聽著，」⾦絲雀揮翼悄然滑翔⾄優爾⾯前，「拿起爐邊的火鉗⼦，然後躲進最裡⾯桌⼦下的空櫃。不要發聲，有⼈開櫃⼦⾨你就⽤火鉗⼦燙他。」

「那你怎麼辦？」優爾慌忙的問。外頭的混亂升級成了不間斷的攻擊，她不清楚⼤⾨還能撐多久，「你待在我⼿上，別再飛了。」

「誰會為難優雅纖細的⾦絲雀⼤⼈，」⾼傲的⼩⿃當空劃出幾個⼤⼩不⼀的圓，「我可是希娜的好搭檔兼笨學徒保⺟，才不做逃跑這種有失格調的⾏為。」

「你…」話語卡在唇⾓，巨⼤的轟隆聲從⾨⼝截住了剩下的隻字片語。優爾叫不出來也邁不出步，只得眼疾⼿快抄起最近的武器⸺⼀⼩座⽯製研磨缽，附贈配套⽯杵⼀根⸺以便備戰。

⾦絲雀也很緊張。他只是隻⿃，⽽優爾不過是即將滿⼗⼆歲的孩⼦，他們倆的共同點是毫無戰⼒。該不會希娜得罪了⿊⼿黨，導致他們來尋仇？他⼀⾯無限發散⾃⼰的思維，⼀⾯嘗試⽤渺⼩的⾝軀阻擋未知的敵⼈。

⼀秒，兩秒，⼀⼈⼀⿃屏息等待。

⼀分，兩分，⼀⼈⼀⿃相互對看。

「去看看？」⼀⼈⼀⿃達成共識，在五分鐘後緩慢的挪動步伐前往⽞關。

⼯坊分兩⼤區。早先優爾是在有藥材櫃和窯爐的製藥區，⽽另⼀區則是被稱為「⽞關」的⽣活區，也是這棟建築唯⼀有出入⼝的區域。

兩區域沒有隔斷，只簡單⽤矮櫃區分空間。不過儘管如此優爾仍要稍微踮腳偏頭才能瞥⾒⼤⾨的光景。

「那是什麼？」視線中，裂成兩半的⽊⾨、滿地碎裂的⽊屑反倒不是焦點。因為他們注意到其中更為古怪的事物⸺⼀個正在抽搐蠕動，並膨脹的像是灌滿空氣的紅衣⼈型布偶。

「看起來…像是某種傀儡？」⾦絲雀搜索腦中的魔法知識疑惑的答覆。

「你覺得它想幹⿇？」優爾蹣跚的接近，且在⼗步開外聽到布偶似乎囁嚅著什麼。

「…找…她…字…」

「…⼀…找到她…字…」

「優爾！」直到⾦絲雀的吼叫喚醒優爾的意識，她才驚駭的發現⾃⼰竟同那不祥的布偶只剩半隻⼿臂的距離，「笨蛋，快回來。別聽它的話，這搞不好是詛咒⽤的傀儡！」

優爾欲退後，卻不想詭異的布偶像感應到她的存在般直線彈射⽽來。兩者距離近的她甚⾄來不及抬⼿護⾝，就讓布偶貼上了臉龐。

「⼀定要找到她的名字⸺」

話語⽅落，膨脹的布偶瞬間墜落在地，緊接著消風似的逐漸乾扁下來，變回⼀坨無害的破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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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解與補充：

杏仁：almond。這裏指的是杏仁果。

羅勒：basil。香草的一種。

毒茄蔘：mandrake。俗稱風茄、曼德拉草，藥草的一種。

水仙：narcissus。全株有毒。

萬壽菊：marigold。可食用或藥用，也可作為染劑。

藥蜀葵：marshmallow。根可作為藥用。

人名、地名與專有名詞備註：

優爾·歐比爾：Yuul Obil

金絲雀：Canary

黑森林：Schwarzwal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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