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散之前 - 16.205號

優爾· 歐比爾曾⾃認其⼗三年來順風順⽔，⼈⽣沒什麼波瀾。

可那想法顯然只是她蒙昧的⼀類體現。

若說她的筆試是種⽔到渠成的和諧，她的煉⾦術考試便是種怵⽬驚⼼的災難。

險些碰掉玻棒不說，調好的藥劑差點翻倒也是⼩事。當優爾抬⼿取⽔準備混入懸液劑中，卻指尖莫名⼀抖，灑了半杯⽔時⸺

她就知道，⼜來了。

優爾瞥⼀眼205號的女孩。她俐落的攪拌著相同的懸液劑，桌⾯上調製好的四項成品從第⼀瓶到第四瓶，無論製程順序還是擺放位置，基本與優爾沒有區別，甚⾄總能比她快上幾秒。

她在模仿我，優爾暗忖。⼀次兩次她尚能說服⾃⼰是巧合，但幾乎每⼀次她開始進⾏下⼀步驟時總會古怪的⼿震，或突然踉蹌不穩。接著，隔壁的女孩便會趁隙完成優爾原本想做的事。

起初，優爾揣測過這會不會是剛愎⾃⽤的傲慢錯覺。直到她⽬睹女孩使⽤了教科書上絕對不會出現的煉⾦⼯序。

那是導師和她協⼒摸索出的⼯序，在她⼗⼀歲⽣⽇後的某個晴朗下午。他們⼀起翻書，⼀起試錯。最後，⼀起在天邊最亮的星冉冉升空時，完成了這個配⽅。

那是屬於他們兩⼈的秘密配⽅。

她不應該會知道。

冷汗浸濕優爾的背脊。她隱蔽的偵伺周圍，有雀斑的她不斷將藥劑煮焦，橘髮的他因爐火忽⼤忽⼩無法控溫正嘖聲連連。實際上絕⼤多數考⽣都陷入某種微妙的困境，除了⼀個⼈。

205號的女孩。

她態度恬淡的研磨素材，舉⽌斯⽂的混勻試劑。裙擺七彩的虹光襯映著女孩璀璨豔麗的姿容，也對比著其餘考⽣灰敗如⼟的喪志之情。

太糟了，優爾瞄過芙尼吉雅借她的懷錶計算考試剩餘時間。還有半⼩時，可部分考⽣似乎認為測驗無望，乾脆的申請離場，拂袖⽽去。

認真數來，實驗室中仍在掙扎的孩⼦們竟已不到⼗五⼈。

監考官宛如⼈偶。直挺佇立於講台處，眼神不僅茫然且空洞，對詭異的現狀氛圍更是冷漠異常。但當其⽬光瞟往205號的女孩時，⼀股慈愛及嘉許的溫柔油然⽽⽣，表情切換的速度令旁觀者膽寒。

餘下⼆⼗五分鐘，優爾費盡波折完成第八瓶指定藥劑時，考場殘剩⼈數唯有九⼈。

能繼續，優爾想，不能輸給那女孩。

她謹慎的蒸餾起混合液，並覆盤著後續製程時，⼀陣笛⾳卻隨風飄⾄，倏地吹入室內眾⼈的耳畔中。

起頭是和緩輕盈的旋律。接著⾳符間的節奏越爬越快，越快越⾼。曲調被擠壓成⼀座峻峭的⼭峰，⼭峰巔⼜錯雜著九彎⼗八拐的⽺腸⼩徑。然⽽，拐過了最後的迴路，笛⾳卻驟然沉下。彷彿是落⼭的遊客，越走越慢，越慢越低。於是旅者步入寧謐的夜裡，樂聲也隨之寂滅。

「誰？誰在吹笛⼦？」只⾒監考官於曲⼦歇停的剎那如⼤夢初醒般恢復神智，「剛剛…欸，考⽣怎麼只剩九個了？」

還有⼆⼗分鐘，有雀斑的她加速了製藥的過程，橘髮的他重新掌握了爐火的操縱權。除205號的女孩外，留下的八名孩⼦調製的動作逐漸流暢，猶如加諸於他們⾝上的桎梏隨笛聲消散。

⽽優爾亦同。從稱重到熬煮，從過濾⾄浸提，她的四肢不再笨拙，腦袋⼗分清醒，恍若先前四⼗分鐘只是個蒼茫的惡夢。

兩點整，象徵考試結束的鐘響讓所有考⽣不禁熱淚盈眶，歡呼及掌聲在頃刻間沸騰、迸發。

優爾跟著放鬆的笑出聲。然喜⾔悅談間，不遠處細渺的嗤笑卻使她僵在原地。

是205號的女孩。

櫻粉髮⾊的女孩禮貌性的⼀哂。可她的神⾊沒有快樂的溫度，唯有濃烈的輕蔑和厭惡的不屑，傲視著嘈雜失序的眾⼈。

不安的優爾遂離開考場，趕忙回去禮堂同米斯蒂家⼈團聚。半⼩時後是召喚科測驗的開始，她得提早去給芙爾維娜加油祝福。

「⼩笨蛋優爾，考的怎樣啊？」⾦絲雀振翼往前迎接她，儘管語氣⼀如既往的⽋揍。

「還⾏啦。」優爾擅⾃幫⾃⼰的表現灌⽔，「沒問題，話說你剛去哪啊？」

「放風⽽已，」⾦絲雀顯然不願聊這個內容，轉移話題說，「去找芙爾維娜吧，她等下要連考兩科可累了。」

「對，我們趕快過去。」優爾蹦直⾝體，沒多探究⾦絲雀的隱私便和他進入禮堂。

「優爾，你們回來啦。」座椅上，芙爾維娜邊⼤啖⿊麥麵包邊揮⼿，「考試怎麼了嗎？我們看半⼩時前有些學⽣哭著離場，讓爸爸媽媽都很擔⼼你。」

「啊，這個喔…」她不曉該從何說起，⽀吾猶豫起來，直⾄米斯蒂夫婦走近其⾝旁。

魯斯本鎮靜的問道：「考試，有完成嗎？」

「…有，」女孩望向她臨時的煉⾦術指導員，重重的頷⾸，「我有好好的完成試題。」

因此他的回應，便是輕撫於優爾頭頂的⼤掌。

「辛苦了，」男⼈含笑低語稱讚著，「做的好。」

「能順利結束真是太好了。」芙尼吉雅牽起女孩們的⼿，語調和煦的注視著她的女兒，「那麼，接下來輪到芙爾維娜了喔。」

優爾隨之⼩聲⿎勵對⽅：「好好加油，但不要勉強⾃⼰。」

「我知道，」芙爾維娜吞嚥完最後⼀⼝麵包後，悠然莞爾，「今天狀況好著呢。」

ns18.222.227.24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