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星 (2023版) - 霜原之旅（一）

這是個被詛咒的世界。

我們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我們一無所有。

「哥華！你在甲板嗎？」

「有甚麼事嗎？」我一邊應道，一邊把正在讀的書藏到身後。

「在看書嗎？」

「嗯，趁著天還有點光所以在甲板看一下書。」

「在看甚麼書？」

「只是普通的小說。」看來是藏不了呢。

「給我看看。」

我放棄抵抗，把書本遞了過去。

曼拿遊記——一本傳播異教文化，被視為洪水猛獸的書。

「又是拉恩留下的麻煩……人都已經消失了，還要荼毒多少人才滿足！」

「不用說得那麼過份吧，這好歹也是叔叔給我最後的禮物。」

「哥華。」父親神色凝重地對我說。

「歷來經商途中，無論你想要甚麼我也會替你弄到手，無論你想做甚麼我也會盡力支持。但唯獨是曼拿教的事，千萬不要過份沉迷，否則在不知不覺間，就會失去一切。」

父親的憂慮我能理解，畢竟曼拿教曾奪去他的一生摯友。

「不，我和他們不同。」但是我不會就此妥協。

「我看這本書的目的不是相信，而是是質疑。只有不斷質疑與求證，才能知道內容的真假。我對曼拿這個宗教毫無興趣，我只是想了解這個世界。」

「算了……你知道自己在做甚麼就好，我只是不希望你走火入魔，你也不希望再見到有人傷心吧。」

「既然你如此擔心，何不收走此書呢？」要阻止我研究下去，只要把書銷毀便一勞永逸。

「你的好奇心太強了，強行阻止只會弄巧反拙。只要你知道自己的目的，我也不會多加阻撓。我先回船艙了，你再好好反省吧。」

我轉過頭去，再次面向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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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分為兩面，一面是永恆的白晝，一面是無盡的黑夜。

得到光明的人，活在痛苦之中。生於黑暗的人，看不到希望。

這就是書中所說，被詛咒的世界。

漆黑的皮革上印著曼拿教的徽章，封面繡上曼拿遊記四字，在其內是令人趨之若鶩，卻又避之則吉的內容。

商船緩緩向黑暗大陸駛去，淡星的光芒亦愈見昏暗，我決定離開甲板，返回房間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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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看來想休息還是太早呢。

「愛蓮？找我有甚麼事嗎？」一回到房間，便見妹妹坐在地板上等我。

雖說是房間，不過是以布幕隔開的一室而已，任誰亦可以輕易進出。即使如此，妹妹守在房間等我，也是十分罕見的事。

「剛才你和父親的對話，我聽到了。你不會像拉恩叔叔一樣突然消失吧？」

拉恩是父親的一位好友，二人識於微時，及後各自打拼出自己的事業。兩家人私交甚篤，我和妹妹亦敬稱拉恩為叔叔。

但是叔叔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曼拿遊記一書，自此就像著了魔般信奉曼拿教。最後更帶著妻子逃進黑暗大陸，音訊全無，拋下女兒和商隊不顧。而我在叔叔消失後，發現自己的房間多了曼拿遊記一書。

「怎麼會呢？是你過慮了吧。」

「無論是甚麼原因也好，請你不要再觸及曼拿教了。」

「不會的，我不會突然消失，你就放心吧。」

「那麼如果有機會到雅利，你能保證你不會去嗎？」

「有機會我當然會去啊。」雅利不單是位於黑暗大陸的中心，更是曼拿教的聖地，若能到訪定必大有收穫。

「不是一點也不可信嗎？」

「我只是希望到那裡遊覽一下，並不是要投奔到曼拿教門下，你不要太過擔心了。」

「無論如何也不行！」

愛蓮一直也是個很理性的人，但是在這個問題上是完全不講理啊。

「我答應你，不會擅自離開你和父親，你就放心吧。說起來商隊的準備工作做好了嗎？」我稍稍轉移話題，以免再糾纏在曼拿教一事。

「當然準備好了，作為長子的你不但不幫忙，還要我們為你擔心，真是沒出色。」

我無言以對，畢竟商隊中事無大小都是由愛蓮輔助父親打理。

「我正忙著研究理學呢……才不是遊手好閒。」

大約在數代之前興起，以探究萬物之理為目標的理學，而我就是被其深深吸引的一員。

「唉……先說到這裡，我回去休息了。哥哥也快點休息吧，船上沒有作息鐘，要是忘了休息就麻煩了。」

「我知道啊……」我從一開始就打算休息啊……

送走愛蓮的我，馬上趟到床上。淡星已經完全消失於地平線，天空只剩依稀可見的暮光，我們亦即將到達目的地——霜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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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乎～」聽到甲板上傳來嘈雜的聲音，看來船已經進入霜原的內陸河了。

我伸了一個懶腰，驅散睡意，然後慢慢步出房間。

「嘩！你起來了嗎？」正闖進來的愛蓮差點與我撞上。

「嗯，聽到甲板上的聲音了。」

「休息足夠嗎？才睡了這麼一點時間。真是的，別人休息的時候就在看書，快要到達時才來睡覺。」

「足夠了，走吧走吧。」明明在家時也不是這樣子，一但出門遠行就變得十分囉嗦。

我們二人一起走到甲板上，看到父親正為靠岸作準備。

我走到船尾，想要飽覽這道獨特的風景。

這裡大概是最後一個能看到淡星光芒的地方了。雖說是星光，但也只有一抹暗淡的赤霞，連近在咫尺的人也無法照亮。

淡星早已消失，伴隨著這片大陸的，就只剩下黑暗。但是這片國度的人，沒有放棄光明。

「準備靠岸！」父親的一聲令下，船員熟練地把船靠岸，商隊的兄弟亦把貨物裝好，一車車排列在甲板上。

「接下來要走一段路，準備好了嗎？」父親問。

「沒甚麼大不了的，都已經來過好幾次了。」

「既然哥哥沒有問題那我也沒有問題了。」

「不管來過多少次，有一件事是絕對不能忘記的。」父親神情嚴肅，「不要輕信任何人，即使這裡是霜原，即使是星雨教的國家，但它依然是位於黑暗大陸，放下戒心只會自招滅亡，明白嗎？」

「知道了。」我敷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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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霜原大部分領土都不見天日，但在有星光的地方依然有針葉樹林和農地。農作物主要供給國內使用，而樹木則會製成木材以作交易。在沒有日照的地方就以產礦為主，並出口到其他國家。

我們這次出行，正是代表家鄉維達利來進行交易。同時，維達利亦是霜原最大的貿易國，雙方可說是唇齒相依。

從碼頭出來，商隊一直在鋪滿白雪的小路上緩緩前進。這是一道多麼可惜的風景，本應是潔白無暇的雪，在這個世界變得暗淡無光。

「有山賊！！小心！！」隊前的護衛大叫。

一名黑衣人停在商隊面前，前方的護衛馬上舉起長槍迎戰，後方的護衛拉弓放箭，但是那名山賊異常敏捷，輕易避開所有飛矢。他突然繞到商隊後方，我們陣腳大亂，我立即躲到護衛身後。

「他是曼拿人！堅守原地，不要與他硬拼！！」父親大叫。

曼拿人！！

曼拿人，生性殘暴狡詐，自詡為神的子民。相傳他們有一種特殊能力，能以負面情緒作為能量，於荒蕪的世界中生存下去。憎恨別人同時又被憎恨著，懼怕別人同時又被懼怕著，不斷互相傷害，成為了他們的生存之道。

這就是曼拿遊記所記載，曼拿人擁有的神力。我本以為這只是曼拿人虛張聲勢之謊言，如今一見，震驚得毛骨悚然。

護衛聽從父親的命令架起守勢，滴水不漏，那名山賊只好暫且撤退。

「他是來試探我們，之後一定有增援。快點！趕快跑到城鎮！！」

我窮盡畢生力氣，推著木頭車在雪地上奔跑。這不只是我第一次遇到山賊，第一次遇到曼拿人，更是我第一次在這個雪國中流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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