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事者與他養的小鬼 - 4-3 廖王爺

「講到搬家，」阿軍皺了皺眉，「我們那個工地連裝潢都還沒打掉，你底下的就過來要收保護費，這樣太超過了吧？」

「哎你不懂，這樣表示那裡是我管的，其他人就不會去煩你們啦。」陳老大嗤了一聲，「西區不是只有我一家，要是被其他人搶走怎麼辦？」

「有人敢在西區跟你搶生意？」

「當然有，而且還不少。」陳老大冷笑，「要不是這幾年我脾氣改了，哼哼。」

「哼哼，要是你脾氣不改，那才有好戲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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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老大瞄了一眼神色肅穆的黑衣弟子們，也只能嘿嘿一笑。

要不是因為廖王爺壓著，陳老大才不會改脾氣。當初廖王爺找上陳老大的時候跟他約法三章，其中就有規定他不能主動傷人、不能出人命案子，不然必遭天天道懲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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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下週我們驗收之後，真正的業主裝潢工班才會進場。」阿軍交代，「這段時間不要再過來了。」

陳老大點點頭：「我跟他們講一聲，這次你們工地在哪？」

「雙鳳大樓的五樓。」

陳老大一臉疑惑：「那裡？之前那個日租套房做得好好的，怎麼說關就關了？」

「我還想問你呢。」

「不關我的事喔。那棟樓我都有收保護費，所以沒有亂七八糟的人去找麻煩。」陳老大連忙撇清，他想了想。「那一層……好像都做不久。誒，你說，那裡是不是不太乾淨啊？」

阿軍笑了出來：「乾不乾淨，你不知道嗎？」

陳老大嘖了一聲：「我又不像你們。我是假的陰陽眼，只有王爺幫我開的時候我才看得到，平常的時候我什麼也不知道。」

「我知道。」阿軍翻個白眼，「我是說，那個日租套房的生意是乾淨的嗎？我知道有些日租套房裡面做的是其他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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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應召。

從古到今，旅館跟皮肉生意就是分不開的。作為西區的大角頭，如果說陳老大對這些眉角不了解，阿軍是不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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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路的生意，我都放在百花街。」陳老大失笑，「而且，就算日租套房裡面有做黑的，我沒必要，也不可能把人家趕跑。除非他們不交保護費。」

「那他們有交嗎？」

「算有……」陳老大啐了一口，「總之不是我啦！如果是我，我會不承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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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所以那是一間正當營運的日租套房，原本生意不錯，但是突然收掉。而阿軍在整理的時候沒發現無形，所以應該也不是有看不見的問題。

那為什麼呢？

阿軍跟陳老大耳中像是聽到一聲笛聲，兩人一震。師公從後面走出來，施施然走到八角桌後。

左首的男弟子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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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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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裡的眾人紛紛起身，面向師公。

師公手捏法訣，阿軍看見幾道黑銀交雜的光芒從他指間淌出，在空中寫就一幅優美的天地文。

果然是經驗老道的辦事者啊，雖然在裡面十幾年，但是儀態、法訣、手勢，都堪稱典範。

在裊裊香煙中，師公的聲音緩緩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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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請廖府千歲爺，執掌陰陽諸善惡；吾奉玉皇上帝敕，焚香拜請到壇前。法門弟子專拜請，廖府王爺降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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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人聽不到，但是阿軍跟陳老大耳中響起鑼鼓開道的聲音。兩旁的鬼將恭恭敬敬的低頭肅穆，一道金光從天而降，穿過廖王爺的神像，再從師公的頭頂射入。

師公一震，張開眼，露出一個有些促狹的笑容。

明明還是同一個肉身，但是王爺降駕後，師公的臉像是年輕了二十歲，那些表情長年在臉上造成的痕跡像是被人輕輕抹去，成了一個看來只有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左首弟子帶頭，四人齊齊躬身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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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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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軍跟陳老大也領著屋內的其他人躬身問安。王爺掃了眾人一眼，手一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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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吧。」王爺坐下，看了阿軍一眼，「等等再跟你聊。不要跑喔。」

阿軍起身回話：「是。」

「是什麼啊，」王爺笑了，「之前去你那邊的時候，你沒這麼做作啊。」

「這……」阿軍哭笑不得，朝屋子的角落瞥了眼，「王爺這裡正式辦事，總要有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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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掀了掀眼皮，有一個金色的淡淡人影站在屋子的角落。這是更上級的神使，來監督王爺辦事的。

阿軍辦事時會有神尊的使者前來幫忙。這些神使回去向神尊覆命時，也會稟告辦事者的行為給神尊作為參考。

同樣，王爺是神尊，但祂降駕辦事時，會有更高階的神尊會派出神使來協理監督。剛才師公的請神咒中請的是玉皇大帝，所以來的神使即使不是玉帝直屬的神官神將，也有權能直秉玉帝。也因為如此，阿軍只能小心翼翼的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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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廖王爺像是有些掃興，但隨即一手撐在椅子的扶手上，一腳踩在椅面，朝弟子們揚揚下巴。「來吧。」

左首的男弟子看著報名表，朗聲：「吳佳豪，男，家住灣北市南二區，今年二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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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坐在凳子上的男生像是嚇了一跳，連忙起身走到八仙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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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問何事？」

「弟、弟子想問……工作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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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程序阿軍從小看到大，只是當年坐在桌後的是老爸，桌頭是老媽，負責叫人的是弟弟。

曾經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他非常討厭這個畫面。對他而言，每隔兩三天就要聽到一堆重複的問題，實在太無聊了。而且每次老爸給出的回答也不外乎那些「放下」、「還債」之類不痛不癢的萬金油答案。

不過，看著廖王爺蹙眉聽著問事信眾的問題，阿軍莫名覺得懷念起來。

當初，是自己選擇把家人的緣分硬生生被斬斷。不聯絡，不探望，其實自己何嘗不是關在另一個監牢裡？

猛然一股撲鼻的香水味襲來把阿軍從回憶裡喚醒。他皺起眉頭，看著新一批來問事的人。

當然，要怎麼穿著打扮是個人自由，噴點香水也是禮貌。但是下手這麼重，如果不是不小心打翻香水，就是為了要遮蓋什麼。

王爺似乎也被香水薰的有些不耐煩，掃了等著問事的人一眼，側頭直接吩咐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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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這批的單子放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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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們連忙把單子一張張攤開，王爺看了看，轉頭吩咐鬼將。鬼將倏然消失，幾秒之後再度出現，在王爺耳邊低聲報告。王爺點點頭，指了指其中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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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來。」

其他弟子們把單子收起來，負責叫人的弟子喚：「蕭美娟，女，家住灣北西區，今年三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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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骨瘦如柴的女子起身，走到桌前。

果然就是她。一移動的時候，香水味更加刺鼻。蕭美娟雖然氣質不怎樣，氣色也差，不過如果胖個五公斤，應該還算好看。身上穿著的應該她是最接近「端莊」兩個字的衣服了，只是頂著一頭漂過的金髮、露趾厚底高跟鞋，阿軍覺得她的打扮有說不出來的違和感。

而且在濃厚的香水味之下，有一股潮濕霉爛的味道。

這個味道其實應該對一般人來說不明顯，但是阿軍聞到了。從陳老大跟廖王爺的表情看來，他們也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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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看了陳老大一眼，陳老大頷首，她隨即轉頭請安，哀怨的說：「王爺，請救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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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她的聲音還蠻好聽的。阿軍瞥了陳老大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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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我的花店上班，」陳老大低聲，「如果不是王爺這邊開始辦事，我打算帶過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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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有什麼委屈，儘管告訴本王爺。」

「我撞邪了。」蕭美娟嚶嚶的哭了出來，「她……她要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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