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 - 離開

人的一切行為都是為了逃避懲罰和得到快樂。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u3tykXPx2

（Sigmund Freud，1856—1939）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XQOwwA4y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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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榮海下了大夜班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在店裡跟其他員工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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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必須先透過其他長時間與淡安然相處的人去了解他，蒐集、整理進而判斷，最後才是真正面向淡安然個人的統整，即便不管他願不願意，這也是目前能做到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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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紙上寫的都是關於淡安然，說實在的，他在職也不過短短三個月，要去了解一個人並不容易，更何況還是個內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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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榮海雙腿交疊姿勢放鬆，他直視著祈願，「先說說你跟淡安然的關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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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願笑了，「我說了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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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榮海沒讓祈願開口說完便打斷了，「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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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榮海沒想到自己接下來的話臨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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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願也放鬆了自己靠在了沙發椅背上，他示意趙榮海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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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榮海呼了一口氣，他低頭看著手上的紙緩緩說道：「三個月前，第一次看到安然，內向、順從、理智且害羞，就是個小男孩，工作謹慎、保守、規律且溫和，完全是個好員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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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願淡淡的說：「C型人格特質。是他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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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榮海點點頭，「入職的時候他填寫的人格評量的確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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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近一個月來，他開始有明顯的改變，外顯體重急速下降、面容憔悴顯示他睡眠質量有問題、孤獨、焦躁、抑鬱，順從變成了迎合，他壓抑情緒沒有自信、否定自我，我甚至可以直言他完全沒有自我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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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榮海接著說了依他所見淡安然與顧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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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願沒有說話，趙榮海觀察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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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死的高E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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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願善於自我掌控、也熟稔調節情緒，他對於情緒管控駕馭得手，他不會讓情緒驅策自己的言行，但也正因為如此才讓他顯得太過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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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這傢伙根本近乎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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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榮海看著祈願的態度有點來氣了，他將手上的紙沿著桌面推向他，「小祈，安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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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榮海突然止住了聲音，他思考並組織語言，他不是醫師沒有醫療背景，更沒有面向淡安然晤談了解，一切只是他單方面針對所見所聞再加上自身擁有的內隱知識做出的粗估評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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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眼神交會，祈願臉上神情依舊，但眼神似乎透著一絲怒氣，趙榮海瞬間意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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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榮海像是明白了、參透了，他緩了緩自己逐漸高漲的情緒波動，理性且肯定的說：「我認為，淡安然目前需要接受專業的醫療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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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親眼見到他的行為、意識跟記憶出現斷層，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是……」趙榮海頓了一下接著說：「清醒後他一點都不驚慌，由此可見……是常態性吧？只是已有一段時間沒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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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觀察過他，以外觀看來沒有明顯的外部或腦部損傷，癲癇症狀小發作也不符合，但假若是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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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有服用任何藥物的習慣。」祈願眼神堅定的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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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榮海一愣，微笑點頭，「至於退化性神經疾病……較為符合的便是AD（阿茲海默症），但卻與安然目前出現的症狀不太相符，所以依我的判斷，較傾向於心因性失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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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安然記得顧客動手，卻不記得自己有還手，假若是對方動手時造成嚴重腦部傷害，以傷害時間點做切割往前推算，他並沒有逆向性失憶的問題，而往後推算就符合了順向式失憶的模式，但是……淡安然並未遭受嚴重傷害且這期間並未有任何不適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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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趙榮海「假定」顧客動手對淡安然來說是認定可能會造成傷害的壓力，他選擇自我意識抽離來避開傷害，這便屬於心理因素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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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心因性失憶就是壓力或心理因素造成的失憶，人在承受龐大的心理壓力或是心靈創傷時，將可能造成傷害的事件從意識中抽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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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榮海用了最溫和最婉轉的方式說出：淡安然有病，他的心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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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願垂下了目光接著閉上雙眼，他支手撐在額邊，手指輕輕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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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榮海發現祈願情緒鬆動了，他沒有承認亦沒有否認，他不是不願承認，只是他不願「替」淡安然冠上標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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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名為「精神疾病」的標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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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榮海知道祈願絕對、肯定清楚明白且了解淡安然的情況，他只是疑惑祈願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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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願非常在意、關注淡安然，以他天天撥電話詢問關切就知道，但他又看似完全忽略了淡安然的身心狀態，這非常不尋常也極度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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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祈願的專業就是「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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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靜、等待；緘默、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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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辯真相？論輸贏？雙方看似都不讓步，卻又在心理琢磨著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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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場名為「關心」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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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源於淡安然而起的心理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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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榮海知道自己不會贏也沒想過贏，他是真心且急迫的想幫助淡安然，於他而言，他是個還有大好人生的孩子，但如今卻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讓兩人在此時此地相互拉扯、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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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愚蠢至極！趙榮海轉念一想，與其在這裡僵持不下，倒不如直接找上淡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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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了解趙榮海的心思，祈願睜開眼看向趙榮海，堅定且自信，「淡安然不會有事，我也不允許他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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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麼能那麼有自信……」趙榮海先是質疑而後像是恍然般，他瞠目驚愕接著說：「你當年不顧一切的堅持就是因為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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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願傾身喝了口冷了的咖啡，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樣苦濁酸澀，他唇角微勾眼中卻掠過一絲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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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的確是一場戰爭，一場名為「祈願安然」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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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願放下咖啡抬腕看了看時間，徑直拿出手機點開了桌面 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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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祈願操弄著手機，趙榮海發現他眉頭皺了起來於是開口詢問：「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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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然今天排休吧？」祈願手指不停滑動，目光集中在手機螢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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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呿！他的假不就是你叫我這麼排的嗎？」趙榮海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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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你幫我撥通電話給安然，現在，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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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向冷靜沉著的祈願慌了，趙榮海沒有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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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的電話將轉接到語音信箱……」趙榮海掛上電話開口：「關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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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先回去了！」祈願神情慌張，他快速起身拿了行李便準備走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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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送你。」趙榮海看著他這副模樣也察覺到異樣，他起身拿了車鑰匙便跟著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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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只是出門買午餐去了，你急什麼？」趙榮海一邊開車一邊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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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願在家裡各個角落都安裝了監視器，他因為四處搜尋不到淡安然而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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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自己不撥電話？祈願無奈的笑著表示自己被拉黑封鎖了，而且是完全限制，目前看來只有趙榮海能撥通淡安然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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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原因趙榮海知道問不出結果，他索性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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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祈願是真的急了，趙榮海從沒見過這樣的祈願，拿著鑰匙開門的手竟然無助的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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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安然——」祈願一推開門就先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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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換來的理所當然是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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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願打開了每間房門找尋著淡安然的身影，趙榮海則靜靜的站在客廳望向四周，寧靜、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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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緩步走向主臥室站在門口看向房內，寬敞、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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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頭桌上擺著一個相框，趙榮海頓時心領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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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願啊祈願，淡安然就是你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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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願在「淡安然的房間」桌上發現了一張紙，字跡如淡安然本人一樣娟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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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願你我　　身安然，心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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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安然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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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願轉身走出房間，趙榮海看著他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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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願沒有著急著出去找人，而是坐在客廳沙發上打開了電視連接手機，電視屏幕上顯示著家裡所有監視鏡頭，趙榮海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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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機前我看過監視器，七點安然還在睡，下了班機我就直接過去找你，剛才看時間是十一點左右……」祈願一邊說明一邊滑動手機，趙榮海看著電視上時間快速倒轉、畫面跳格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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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監視器突然放慢了播放速度，兩人緊緊盯著電視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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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點三十分，淡安然起床，他似乎十分不適，眉頭緊緊皺著起身時還乾嘔了。透過分割畫面看到淡安然走出房間，經過客廳進了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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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點三十七分，淡安然站在客廳四處張望，神情似乎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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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點四十七分，淡安然站在房間內看了一圈，最後目光放在角落的行李箱上，他歪著頭像在思考什麼。接著打開了衣櫃，上頭僅掛著一件上衣跟一件褲子，他換下了身上的睡衣並將衣物摺放好收進行李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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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點五十五分，淡安然坐在了桌前，他像是發呆般靜靜看著桌上的紙筆不動，接著提筆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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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點五十八分，淡安然拉著行李箱走出房間，他在玄關處放下行李箱，轉身沿著廚房、客廳繞了一圈，他一邊緩步走著，一邊伸手摸過牆面、撫過花瓶、輕拉窗簾，然後他在陽台前為一排盆栽澆了水，最後他停在了主臥室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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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榮海側頭瞥見祈願蹙起了眉頭，畫面裡淡安然傾身將額頭靠在了門板上，他嘴巴張闔似乎無聲說著什麼，最後他將雙唇貼在門上，輕輕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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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願哭了，無聲地流下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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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點十分，淡安然走至玄關換鞋，他將手機跟鑰匙放在鞋櫃上拉著行李箱走出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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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咔！是門帶上的聲音，也是擊潰一個人心防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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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願哭了，嗚咽地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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