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編織者 - 第十二章被抹上陰霾的日子②

午後一時，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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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第三街道的西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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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充作抵消寒意的太陽，此時卻不可思議地為「亞莉亞」帶來了等同於桑拿的熱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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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為了應付趨近於恆溫的現在，除了部分維持冬裝的迷失者之外，其他人都紛紛換上了夏天時使用的衣物，好讓肌膚能久違地吸收吹拂而來的紫外線，然後興致高昂地開始一天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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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對於始終如一的羅萊來說，這片刻的喜悅似乎沒很好地傳達進他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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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順利抵達了花店，但他沒能像以往那樣，活用自己的經驗篩選一些質量較好的種子。而是把購物清單交付給店主後，自己則目光呆滯地坐在外面設立的公共板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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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拉上的兜帽已經間接阻礙了視線，他仍舊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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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剛剛拜託我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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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被人為施力而抖動的坐具，默默引起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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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因剪成短髮而變得爽朗的面容，再來是貼合著身子的毛衣圍裙。無論是髮型還是這身穿搭，貌似都被專業人士整理過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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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望去，被他自稱過的「平凡」也早已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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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羅萊曾經的委任人，也是他現今的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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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不好意思……總覺得麻煩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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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把情緒反映在別人身上，從而造成困擾這件事，羅萊多少有那個自覺。才剛會面，他就把歉意化作了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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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你拉上帽子的時候起，我就已經猜到個大概了，所以別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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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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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夏天時發生的「那起事件」為眼前這人帶來了什麼。與羅萊同坐一個板凳，並隨他一同挪動視線的佐藤太郎身上，充斥著一股氣息。而那股氣息的性質，似乎正逐步朝燈裡的氣場靠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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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羅萊深深明白了，他也已經走過屬於自己的荊棘之道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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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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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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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思考的時間都用不上，羅萊便輕聲應答太郎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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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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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無形之間形成了某種默契似地，誰也沒向誰多說什麼，只是把目光放往左右來回的人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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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我們一起去探望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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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提出這個主意的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坐在了太郎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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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突顯男性氣質的一身黑色，包裹著她的白色毛衣正朝強調著裝者三圍曲線的方向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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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充滿個人風格的妝扮來看，她似乎就是消去太郎「平凡」的專業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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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去也只會添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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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會呢！我看護別人的水平可是得過伯父伯母的直筆認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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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僅限於老爹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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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反正後天就是例休了，要是太郎不來我就硬把你拽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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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明明都活超過半個世紀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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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太郎，這話有點——」羅萊還沒來得及制止，太郎就從他眼前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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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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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重物摔落在地的聲音，那位受害者無力地趴倒在了板凳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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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男生真的是啊……」覺得有被冒犯的水澤愛衣，此刻正一臉嫌棄地狠盯窩在底下呻吟著的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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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哈……看到你們這麼精神，我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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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萊你倒是讓人放不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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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這句話的當下，愛衣能從他身上感覺到一絲熟悉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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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看著這個時期的少年，她就會不禁將他和失去婆婆時的自己重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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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沒法否定。我知道，自從楓沉睡以來，我們的生活多少發生了變化。」說著說著，羅萊的視線倏地回到了地面，「燈裡、小白、小雪、克羅，亦或是我。明明我們都待在她身邊，卻還是沒法加以防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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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羅和白雪定下誓約的那一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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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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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為燈裡好友的愛衣，自然從她口中知曉了一些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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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楓度過感冒的危險期卻仍還沒醒來的事、還是楓倒下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在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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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她被失眠一事困擾的白雪、被她詢問過發燒症狀的小白、最應該有所行動但卻被工作纏住的燈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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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所有人都從她身上察覺到了什麼，卻沒能多加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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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羅萊，甚至是替她隱瞞病情的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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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我是不是該把她強壓在『工坊』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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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變成這樣，有大半是沒能及時喝止的自己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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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去琢磨這件事，羅萊就越想痛斥自己放任她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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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頭上的兜帽被他拉得更加緊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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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好說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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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所云的話語令羅萊轉頭看向了左側。相較於從他臉上透出的呆板模樣，那個聲音的主人只是把目光放在熱情招待客人的花店員工上，爾後愜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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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這麼輕易就被你給限制住的話，楓也不會是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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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愛衣曾經跟當時還是見習編織者的她相處過一段時間才有辦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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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獨自行動、擁有看穿他人心思的小技巧、偶爾興起的調皮性格、無意間展露出來的倔強、出乎意料的大膽舉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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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間接向愛衣說明了，那位少女並不是外表看上去那樣能沉得住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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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他當時做出不同的選擇，她也會將其打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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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會是那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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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對羅萊而言，這不過是一介花店老闆娘的片面之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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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喃喃道的他，又默默垂下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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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我們現在沒法驗證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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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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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比起在一旁懊悔自己的選擇，你不是更應該去尋找這個『結局』的突破口嗎？就像你曾經對太郎做過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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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她便摘下羅萊頭頂的兜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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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表示讚同。」曾幾何時，太郎也從板凳後探出了頭，「羅萊，或許這裡面有你必須承擔的責任。但這時候要思考的，不應該是如何叫醒那位『睡美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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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兩人的言語帶來了什麼啟示，眼看他好不容易從地面移開了視線，太郎這才輕柔地把手搭在他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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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你當初伸出的那隻手，才有了現在的我們。所以啊……這次就讓我們來推動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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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衣……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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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確實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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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離別到重逢，從直面對方到相互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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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羅萊看不見的地方，經歷過風風雨雨的兩人，確實已經慢慢變成能引導他人的一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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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倒下都已經夠嗆了，總不能連你也倒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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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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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縱使做好拒絕一切溫度的措施了，但從他們身上透出的暖意仍然穿過冬天的風雪，繞過太陽的溫熱，直達了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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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也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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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萊不禁嗤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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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懷的同時，長舒一口氣的他下意識地暗諷那些沒法帶來任何利益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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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雖然說了這麼多，我們卻沒能幫上什麼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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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回事。多虧了太郎，才讓我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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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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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太郎的疑問，他只是笑著舉起那台名為「ROLLEI」的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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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直面『自己』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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