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編織者 - 第十章為她編織物語的人們 ③

早上十一時，是「亞莉亞」的人口流動開始變多的時候，也是水上代步工具——「貢多拉」最為繁忙的時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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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想在這個臨近午後的時間搭乘貢多拉的話，除了直接使用被譽為水上巴士的「公用貢多拉」以外，也可透過「視窗」對「私用貢多拉」進行事前預約。只要先決定好想要前往的地點，之後運營公司便會派遣距離該位置最近的船夫前往客戶指定的接送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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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其費用必定會比「公用」昂貴些許，不過比起它那較為不固定的班次，「私用」的隨叫隨到可以有效節省一個人的時間，並且它在行駛期間所提供的個人空間更是能讓他們合理接受這個價格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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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錯的話，碰面地點應該是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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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女兒託付給「寫故事」的兩位孩子後，男性便隻身來到了第三街道的堤岸邊。眼前這個由層層木板鋪成的走道是貢多拉停靠時會使用的碼頭之一，也是第三街道裡每隔一段距離就會出現的設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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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作為交流之地主要幹道的第三街道——那形同浪潮的人口密度，以及「迷失者」對於水路的間接依賴的關係，使得貢多拉的投入向來都是只增不減。因而為了能妥善管理貢多拉與迷失者兩者的秩序，於是這類碼頭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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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為貢多拉提供了用以接客的位子，也給予了迷失者相對不擁擠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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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乘客接連二三地從陸地轉移到船上，男性只是沿著走道邁開了步伐。儘管他的視界大部分時間都窩在「視窗」內，但在接近貢多拉時，那雙眼鏡之後的碧綠眼瞳還是會稍稍往旁邊一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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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這裡還有一個空位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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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因為這樣，當男性不小心與船夫四目相交時，自然遭到了他的熱心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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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我已經使用『預約服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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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麼下次有機會再光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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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會的，感謝您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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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像這樣對船夫「自報家門」後，他就會諒解似的頷首，並拿出這類約定俗成的話語用作結尾。雖說「不搶奪同行生意」只是個不成文的規定，但在見到船夫如此灑脫的態度，男性也不免湧上了一絲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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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清楚未來並沒有所謂的「一定」，兩人也只是相視一笑，誰都沒去說破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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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簡單向船夫低頭示意後，男性便驅步離開了。照理來講，上述對談本該也就此告一段落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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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男性終究還是小看了「亞莉亞」住民自帶的熱忱。每每他把目光放往下一艘貢多拉時，船夫就像是延續了上一位的意志似的，同樣與男性交換了差異性不大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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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樣的狀況，他愣是持續到了碼頭尾端才得以迎來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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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莉亞』的各位還是老樣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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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那些向自己搭話的船夫們都因滿客陸續出發了，想起過往的男性也不由對那些背影嘀咕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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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排查完所有對象的他開始把目標轉移到水面正在行駛的貢多拉上，最終對離自己不遠處的一艘描繪著天空藍的船體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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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從進入第三街道就開始讓視線往返於水陸兩邊的船夫，在透過身旁的「視窗」發現碼頭處該男子的信息吻合客戶的外觀特征後，也默默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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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互打照面的沒多久，那艘貢多拉便以相當自然的動作——像在水面行走，悠然且安穩的姿態停靠在了碼頭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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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男性來得及感嘆，負責操縱它的船夫隨即以爽朗的聲音打起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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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好，歡迎使用『貢多拉預約服務』。我是負責您這一次行程的船夫，名叫克羅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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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今天還請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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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彼此。那麼，還多加注意腳邊，好好牽著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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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道的克羅，慢慢向男性伸出了右手。那個看似平平無奇的舉動卻恰恰對他反映出了這人的處事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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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貢多拉本身的安定性、以及「亞莉亞」自帶的風氣，即使沒有任何船夫在客人上船前做出「伸手扶持」的禮貌性動作，身為乘客的迷失者也不會對此抱有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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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的共處早已讓他們養成了一種社會默契。那就是「沒必要這麼嚴謹死板地生活」。雖然曾聽說迷失者的記憶喪失，或許有部分原因來自於「原本世界因拘束自己而引發的壓抑」所間接造成的影響。不過那些都是無稽之談，只是個沒有任何證據的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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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這裡的住民還是選擇捨棄了原先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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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裕的環境、各不相同的文化、各不相同的人種、各不相同的相處模式、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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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象征著「自由」的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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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們來說，帶來這一切的「亞莉亞」就是這麼個不需要太多拘謹的城鎮。要是過於一板一眼，反倒只會與這裡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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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那些都是「本地人」才能明白的的事，所以男性當下立即頓悟了，這是船夫克羅對他的一個尊重。雖說為了核對客戶的情報，貢多拉運營公司會得知部分關於他的個人信息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他也不敢斷定每位船夫都只從性別外貌核實一名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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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能知道眼前的船夫就連那些以外的情報都看進了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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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面對自己這個從外地來的「迷失者」，他拿出了如今鮮少船夫會做出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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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您遠赴而來，並感謝您選擇了這艘船。」，這或許是他想對男性述說的話語吧。一想到那隻右手曾經扶持過許多背景不一，素未謀面的客人後，男性欣然地握住了那隻手，藉由他所施加的力量，將足跟踏在些許晃動的船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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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我們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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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麻煩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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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身為客人的男性就座完畢，站在船尾的克羅便輕盈地划動船槳，將貢多拉駛離碼頭，並把船頭調向第二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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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貢多拉剛開始因起步而微晃了一下，但在那之後的行程可說是沒任何波瀾。男性本以為剛剛在碼頭上見到的是只在沒有乘客的情況才有辦法實現的技巧，卻沒曾想這艘船即使被增添了重量，面向自己的船夫也能以對應的方式打消所有朝它而來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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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安定且平穩的技術不由讓他心潮澎湃。儘管當下沒有將這份感受組織成語言，時刻關注水路的克羅也透過眼角餘光把那對著水面微微張嘴的面容收進眼簾，而後揚起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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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羅本想藉機向男性一一介紹「亞莉亞」獨有的景物，可當貢多拉駛過某一景點時，男性若有所思地抬起頭的畫面，不禁讓他把咽在喉頭的話語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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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對於從事這工作有好一陣子的克羅來說，客人像這樣碰見觸及心緒的東西而深陷其中的情形，其實並不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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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時至今日，他仍舊沒法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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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像在緬懷什麼的神情、那個宛若失去了什麼的眼神，總會無意間引起他人的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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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此刻站在他身邊的是友人、亦或是家人的話，他是不是就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了呢。」，克羅已經不止一次這麼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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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作為一介只負責運送人的船夫，不持有任何親屬身份的他當下能辦到的，就只有做好自己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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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眼前這人也這麼期望。獨自沉浸在某段回憶的他，說不定也希望這段片刻的靜默能稍微持續下去。既然如此，盡可能不讓外因打擾他的思忖，或許就是自己能拿出的「最好的服務」也說不定。正當克羅暗自在心中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兩人早已在流水聲和些微來自街上的聲音陪同下行進了一段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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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的是，這個決定並未被他貫徹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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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那個勾起男性思緒的景點逐漸離他而去、等到貢多拉越過象征分界線的石橋來到第二街道後，不禁注意到男性有所釋然地把目光放往街道上的克羅，才得以在上空已把日光灑落在四面八方的時點，找到向他搭話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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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不是常駐在『亞莉亞』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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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雖然被克羅搭理的剎那，男性顯得有些錯愕，不過沒多久他便把自己的心緒調整回了原來的狀態，「……嗯，因為一些原因，現在和女兒在外生活著。會來這裡只是作為監護人陪同學校的修學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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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那麼在女兒畢業後，有搬進來的預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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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說呢。如果她想的話，我會尊重她的決定；但要是她對這裡表示抗拒的話，我們就會跟往常一樣，繼續駐留在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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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這是打從幾年前起就已經決定好了的事。說著說著，男性的思緒又開始朝回憶裡靠攏。然而這次還沒等他完全進入回想，克羅那突如其來的應答頓時把男性的視界從街景身上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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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跟女兒的『記憶』有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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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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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客人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自己，克羅略顯苦笑地說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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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做我們這行的業者只要時間一久，要摸透所有街道的景物也只是早晚的事情。再說了，平常使用預約服務的客人都只會給出『某某街道』、『北區某某』諸如此類大致上的地點罷了。但客人您就連第幾街道、街道方位、甚至是門牌號跟看板標誌都寫得一清二楚。要我裝作一無所知，那屬實是有些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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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哪有人會閒來無事去「記憶的工坊」做客。聽克羅這麼一說之後，被那個「閒來無事」戳中痛處的男性下意識地用手撓了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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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克羅先生也知道『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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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克羅就行了。只要是在這裡生活的人，我想應該不會有人不知道。不過就我的情況，與其說是知道，倒不如說我跟那邊的人，有些工作上的因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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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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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男性察覺自己話裡的意思，克羅便以點頭作為接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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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和妻子都是她的委任人。剛到『亞莉亞』時，一聽見有人能幫忙找回自己曾經失去的記憶，我們馬上就駐留在了這裡，並且以各自擅長的領域，開始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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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倆人頭上迎來了短暫的昏暗。等貢多拉周遭再度恢復光明後，男性傾頭看了看稍前船隻通過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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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在克羅身後的方向屹立著一座帶有拱形結構的石橋。即使橋樑從側面看去充斥了老舊的氣息，當中的幾條裂痕甚至因此讓人產生不好的聯想，但它依舊穩固地庇護著所有從它身上經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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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雖說剛開始確實只想著如何用最快的途徑掙錢罷了。可一旦有了讓我們喘息的機會後，我們都不知不覺被這個城鎮的氛圍深深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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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放下船槳的克羅順藤摸瓜地坐到了男性身旁。見他沒任何排斥反應，克羅便繼續延續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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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走在工作以外的地方、第一次享用廚師做出來的料理、第一次真正放下一切煩惱，什麼都不用顧慮地坐在板凳上……直到自己用這雙眼見證『亞莉亞』從早到晚的變化為止，我想我們至今都還沒真正了解過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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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隨波逐流的貢多拉載著倆人來到了一間店鋪前。除了長時間在運河中央漂泊的這艘船以外，位在店鋪附近的堤岸也都停靠了數艘顏色不一的貢多拉。為了防止無人照看的船隻漂走，持有者把繩子拴在了堤岸邊的船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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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招牌和標誌，他們能看出那是專賣各種日常用品的洋式店鋪。且從這大排長龍來判斷，能明顯得到該店人氣之高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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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迎來某個時段後，一位酷似老闆的中年男子悠然從內側走到了玻璃門前。他才剛把寫著「CLOSED」的掛牌翻轉過來，站在門外乖乖等候的客人剎那間就像著了魔似地蜂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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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中，恰巧在店門外碰見彼此的兩位迷失者，宛若多日不見的朋友那樣，愉快地交談了起來。要是從身上衣著的風格和略顯差異的口音來看的話，至少能知道他們不屬於同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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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誰也沒在意誰的過去，只是把眼前的他當成這個城鎮的居民，亦或是自己記憶中的好友接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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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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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等等就見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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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說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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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在做完簡單的告別後，便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邁開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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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愜意地守望著他們離去的克羅也在此時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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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各不相同的文化，它們卻意外地契合在了一起。總感覺只要在這裡，我們就不會有國家與國家，種族與種族之間的隔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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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男性認同似的對自己頷首，克羅回到船尾後便把目光放往第一街道的石橋上，划動了船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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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城鎮真的很神奇。明明那麼地不可思議，卻又讓人感到理所當然……我想，這或許都是托當初建立這個『亞莉亞』的人的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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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轉越過石橋的他們的視線所及，是一座高高聳立著的城堡。圍繞著它的屋子並沒三個街道中的任一建築來得五彩繽紛。不止如此，那些只用石頭作為建材的城墻早已變得破爛不堪。說是遺跡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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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它卻在「亞莉亞」的所有人心中佔據了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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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也好、一群也罷，即使被突然丟到這個世界，他們也沒被現狀給擊垮，只是默默地為將來有可能迷失進來的迷途者建立了庇護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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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克羅的言語，男性默默回看了位在第一街道的房屋。各具其色、兩層構造、歷經風吹雨打也能安然無恙的墻面——如今他們的居所無疑都擁有了最牢固的架構，不會因一時半刻就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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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正是「本職」為工匠的師傅們多年成果的具現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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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每個人都能住得舒適，男性甚至無法想象他們究竟往那裡頭傾注了多少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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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為素不相識的「他人」做到這種地步的人，要不是哪裡的笨蛋、要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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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他們都是些溫柔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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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羅代替男性給出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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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就算沒法找回記憶，我也不會對此感到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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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太陽懸掛在蒼空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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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同於那熾熱的外表，淋浴在兩人身上的溫度，並沒想象中來得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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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作斟酌後，克羅對男性拿出了那一貫的「營業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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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光是能讓自己成為這裡的一份子，我就已經感到無比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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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克羅津津有味地訴說這個城鎮的回憶，男性不禁透出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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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真是『溫柔』的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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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說多了，希望客人您別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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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羅本想藉機舒緩男性的心情才開始變得侃侃而談。可一旦說上頭就沒法停下來，這也是他的壞習慣。話雖如此，身為聆聽者的男性並未表現得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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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我也很久沒這樣聽別人談論『亞莉亞』了。那個滔滔不絕的模樣，跟我妻子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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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也一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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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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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這句話為始，在男性示意克羅放慢速度後，他則從肩包裡拿出了一本相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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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相冊，實際上裡面也就兩張照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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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正是那其中一張，才讓他堅持到了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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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中映入的，是臉上還尚稚嫩的年輕男性，和抱著孩子的一名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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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輕撫著照片的他的表情裡，寫滿了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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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是遺憾呢。非常抱歉，不小心勾起您不好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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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他的眼神，克羅默默察覺他心裡懷揣的情感。還沒等男性完全揭露，他便搶先表態了自己的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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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全然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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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起不禁掉落在座位邊的楓葉，男性對著天空長舒了一口氣，「我跟她的生活，從來就沒離開過『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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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性沒有因為摯愛的逝去而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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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地，他更努力保持了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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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將頹廢的一面展露給女兒，他一直以來都豎起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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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能讓女兒吃上喜歡的料理，他甚至向當地的廚師請教了烹飪食材的各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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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那不是他的「本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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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她一直都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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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男性現在所見的街道，都充斥著他與「她」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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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不安，且一絲期待的樣子，走在第一街道的身姿；猶如昨天才發生似的，在他身旁笑著懷抱孩子的那一舉一動，直到現在依然記憶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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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上的寧靜，不禁令他想起了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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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那麼，我在此祝福您與女兒那只會被喜悅填滿的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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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征性的圖書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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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說出這句話的克羅將貢多拉停靠在堤岸時，男性這才驚覺自己早已抵達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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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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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該說的台詞。真的非常感謝，讓我遇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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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克羅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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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緣再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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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來說，這是友情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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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聽在男性耳裡，卻是有些遺憾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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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緣」——那聽上去是多麼地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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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亞莉亞』有這麼多貢多拉，也不見得一定會預約到你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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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們此刻就在交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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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談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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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與其說一開始就不抱任何希望，不如站在岸邊默默期待接下來會遇見怎樣的船夫；是男性還是女性、是健談的還是寡言的、又或是……自己曾經邂逅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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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克羅的目光不意間瞥向了陳列在店內的各種照片，而後露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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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事這份工作的人固然很多。但是相對地，如果我們哪一天真的因機緣巧合而再度相遇的話，我想……從中能收穫的感情絕對不亞於初次見面的現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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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惜每一次的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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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生活在「亞莉亞」的居民獨有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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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跟曾經住在這裡的「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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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說的也是。」男性有所釋然地握住了他的手，「有緣再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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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您這段時間的利用，以及……祝您、『你們』有美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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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笑相會，以笑辭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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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們離別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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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這個城鎮帶來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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