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顏 - 竊顏－周婉篇

　　夜裡，陰冷的風伴著細雨吹落，我手裡拿著鋤頭，一下一下用力扎進土裡又奮力拔起，如此往復，土壤縫隙漸鬆，終於依稀露出木製的棺材板。

　　這裡是蘭月縣外一處墓地，周圍無數墓碑在旁，雨聲如孤鬼嚎啕落在耳邊，我卻一點都不覺得害怕。

　　因為我知道，我比鬼還可怕。

　　好不容易挖開墳，我拿著手中的鋤頭，走至棺材前，熟練地用鋤頭撬開棺材板，一張冰冷精緻的容顏印入眼中，因為死去不久，她的面色蒼白但尚未被蟲蟻啃食，令我鬆了一口氣。

　　我伸出手放在她的臉上，輕輕閉上眼，墓地裡瞬時狂風大作，吹起方圓數百公尺的塵土，白光匯聚於指尖，產生灼灼如燃燒般的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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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風吟唱，厲雨哀嚎，風雨交織如重生的頌歌，再次睜開眼時，眼見原本屍身上尤有風情的臉龐此刻面目全非，成了一張擁有乾癟皮膚、扁塌鼻子的人皮，此刻雖然因為死去無法張開眼睛，但我知道那將是一雙如鼠般又小又細的眼睛，看人時給人陰冷又不寒而慄的不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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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清楚是因為，那是我的臉，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想捨棄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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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抬頭望向無星無月的天空，清楚知道自己此刻定然很美，美得似乎連雨都落得輕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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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我們不會在地獄裡重逢。」我對著沒有流星的夜空遞上最真誠的祝福，祈禱此刻我身上這張面容的真正主人，能到所謂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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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堂是好人才可以去的，而我深知滿身罪孽的我無法企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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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並不後悔，為了美所背上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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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美麗於我是一種罪孽，亦是一種救贖。天生醜陋的我，惟有靠著竊取他人容顏，才能貪婪體會到一絲人間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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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否則人間如煉獄，生來即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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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嘲諷地勾起嘴角，而後轉過身，攜著一張全新的、清麗的人皮漫步朝墓園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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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墓園外有光。我攜滿身罪孽，朝偷來的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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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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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月線最高的建築不是商業大樓，而是一棟高可參天的70樓豪宅，名為「摘月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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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棟樓是曾曾曾祖父所建，而我們一族從來都住在神秘的摘月莊裡，惟有少數人能繼承血脈，覺醒換顏的能力者，方才入住摘月莊頂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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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從小便住在這裡，約莫十歲時，在家族宗祀裡，我被確認是這一代擁有換顏的能力者之一，於是與其他堂兄弟姊妹一同入住摘月莊頂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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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從墓地回來的我一踏入摘月莊頂層，便見一位女子斜躺在沙發上，手裡握著紅酒杯，容貌豔麗，鳳眼帶著幾分戲謔望著我，翹著腳幽幽開口：「又換了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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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可置否地點頭，換了雙家居鞋坐到她對面，看著桌上滿是酒杯的狼藉模樣輕皺眉：「月姊妳怎麼又在喝酒了？醫生不是說要少喝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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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開心啊。」周庭月微勾起嘴角，漫不經心地喝著酒反問：「妳好意思說我呀？我早告訴你，遠離愛情，男人嘛……一夜貪歡就好，結果怎麼，妳為了一個男人都換多少張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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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時語塞，垂下眼不敢看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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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那男人也是沒救了，見你一次，愛你一次，這麼花心的男人也虧你對他死心塌地。」周庭月完全沒有要放過話頭的樣子，毫不留情地吐槽，我忍不住反駁：「也……也不算是花心，這不是都是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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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婉，別瘋了。」周庭月將酒杯遞到我手裡，嘴角有笑意，眼裡卻盡是冷然，一字一句似是勸諫又是警告：「像我們這樣的人，註定不能有愛情。只要他愛上你，你偷來的容顏便會消失……聽表姐一句，再這樣下去，你不僅會毀了自己，也會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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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望向周庭月認真的雙眼，眼眶微紅，咬緊下唇沒說話，心裡知道她說的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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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詛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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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一族竊顏的能力有一殘忍的解法——當有人打從心底真心愛上我們時，偷來的容貌便會消失，顯現出我們真正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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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這次不會去找他了。」我蒼白著臉色接過她遞來的酒，仰頭一飲而盡，卻因喝得太急而嗆到咳嗽，周庭月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背，並拿回酒杯放到桌上，輕嘆一口氣：「婉婉，別騙自己。但也永遠記得，愛情於我們是一場幻境，越在乎越沒有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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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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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後，蘭月縣一家酒吧裡，我獨坐於角落，在昏暗的燈光下百無聊懶地飲著一杯長島冰茶。我知道我不該來，更不該以一個等待的姿態凝望著門口，可我還是這般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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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開門閉，人來人往，我沒有等到想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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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隨著酒杯入喉流淌而過，不知不覺便喝了十多杯酒，我的腦袋暈暈呼呼地，朦朧間望見一道清晰又熟悉的身影走進店裡，感覺到對方靠近，又要從身側走過，忍不住伸出手拉住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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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走，阿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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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渾身一震，我意識不清間似乎也注意到自己說錯了什麼，放開手踉蹌地站起身來，扶著額搖搖晃晃地朝門外走去，可還沒走到門口，一股大力拉住了我，將我反向拉進一個強勢的懷抱，熟悉的男性香水味瞬間充斥鼻尖，伴著冷漠又耳熟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妳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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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酒瞬間醒了一半，感覺到他聲音裡的憤怒與癲狂，下意識想後退推開，可他卻用另外一隻手攬住了我的腰逼著我向前，猶如親近密語的姿勢讓呼吸都慢了下來，心跳微微顫抖著，聽見他說：「妳認識杜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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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之間，我的心跳平復下來，是了，他認識的是杜雲，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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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貪婪地望向他那雙深邃好看的眼睛，此刻凝神皺眉，眼裡有怒意，沒有半點溫柔，暈暈呼呼間不合時宜地慶幸著他還沒愛上自己這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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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認識。抱歉，我認錯人了。」我勾起笑，在他的懷裡放肆地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半醉半醒地問：「她有我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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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一個浪蕩又醉意上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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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是他最討厭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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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宜然，他瞬間推開了我，我踉蹌地退後幾步，勾起一抹嘲諷又得意的笑，嘲諷自己還在回味他的懷抱，也得意自己對他的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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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滾。」他的聲音很冷，我非常乖巧地轉過身，離開了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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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淚不知道為什麼奪眶而出，我想著，這大概是我們最糟糕的一次相遇，這次，他再也不會愛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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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相遇過五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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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是我年少無知懵懂的時候。當時的我還未偷過任何人的臉，在學校裡被人睥睨嘲笑，一日有人將情書悄悄放到我的抽屜裡，約我至體育館，當時天真的我又驚訝又忐忑，卻怎麼也想不到是同班同學為嘲笑我做的一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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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體育館時，被設局的同儕無情的嘲笑，心中羞憤又無助，正當他們拿著手機將這一幕拍下紀念時，他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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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在做什麼！」他大喝一聲，嚇的同儕們一個機靈將手機收到後面，齊聲道：「學......晨叡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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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是學生會會長的他，在學校講堂上出現過多次，是以大家一見他便認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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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機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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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長，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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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讓我說第二次。」他眉頭一皺，自有威嚴，眾人面面相覷，到底還是把手機交了出去，只見他看也不看便刪除了影片，而後把手機還了回去，對我問道：「這位同學有受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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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愣了一瞬，傻愣地搖頭，他似乎怕嚇到我，語氣溫和下來詢問：「我是學生會長謝晨叡，有需要幫忙的可以隨時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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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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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我們兩人對視著，當時我第一次覺得謝晨叡的眼睛深邃溫柔，又亮又純粹，特別好看，不由看呆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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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有欺負妳嗎？」見我沒有再說下去，他嘗試循循善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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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頓了頓，望向旁邊屏息緊張望著我的同儕，猶豫一瞬後搖頭：「沒有。他們只是跟我開了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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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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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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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晨叡環視眾人一眼，恰好上課鐘聲響起，只好道：「既然如此，都回去上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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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次偶然的相遇，讓我在後來整個學生時期，目光都忍不住尋覓他的身影，注意到他每次都在校排前三名，注意到他每日下課後都會在操場跑步，注意到他固定的打球時間......注意到他大學要到國外念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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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的我跟家族說，我也要出國留學，然後做了一個決定——我想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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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族向來會蒐集一些方死去不久的人們之訊息，而我從中挑選了一張最美的女孩照片，並且換了此生第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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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我與他在國外學校第二次初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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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捧著書，算準了他靠近的時候閉著眼衝上前去，第一次勇敢而堅決的撲進他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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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在之後的一個月，我意外發現自己變回了原本的臉，並且知道了原來竊顏，是會有解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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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以為意，又換了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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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常去的咖啡廳，迎來了我們第三次相遇，我刻意將果汁假裝不經意灑到他身上，從此結識，陪他度過情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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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個月後，他畢業在即，原本打算參加他畢業典禮的我發現自己又變回了原本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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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難受，如約悄悄參加他的畢業典禮，見他穿著學士服，捧著一束花站在校門口張望，直到半夜，他將花丟在了花圃上，待他走遠後，我上前拾起，看見了花束上放著一張卡片，寫著「我喜歡你」，忍不住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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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國後我很猶豫，雖然換了臉，但一部份的我想去找他，一部份的我卻擔憂同樣的事情再發生一次。我意識到，對他而言，不是換一張臉，換一位女朋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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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悄悄在網路上瀏覽他的消息，知道他回國繼承家業，偶爾會與朋友在酒吧喝酒，我常常坐在角落遠遠地看他，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料有一天，他突然走了過來，問我：「如果我沒有看錯，你已經看我很長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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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時手足無措，慌張的樣子令他笑了，挑眉問：「要喝一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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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次初次相遇，是他第一次主動走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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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多的時間，我們在酒吧裡談天說地，卻從不言愛情，可當杜雲的最後一天，他喝得爛醉，邊哭邊跟我說：「我覺得我被詛咒了，只要我愛上一個人，她就會消失，所以杜雲......我不會愛你的。你不要消失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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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完，我感覺到自己的臉有熟悉異物感，痛苦又深刻的意識到，這張臉，快要脫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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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伸出手替他拭去眼淚，第一次吻上他的唇，在心中下定決心，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而後虔誠地望著他，眼裡有悲傷與認真地解釋道：「請你相信，你愛的人，比你想像的還愛你。她們沒有消失，而是換一種形式守護你，或者......換一張臉守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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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吧外的風很冷，讓我的酒意又淡了些，我回憶著每一次相遇，邊落淚邊漫無目的地走，忽地聽到急促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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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管，沒想到卻被來人狠狠抓住，回頭忍不住一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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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謝晨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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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他喘著氣，雙目殷紅有血絲，拿著一只黑色的包問：「一直都是你，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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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腦子沒轉過來，呆愣地望著他，只見他將包包倒過來，一時間，口紅、錢包等原本放在包裡的物品如雨般重重落到地上，裡面的東西如此眼熟，因為是我的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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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書館的借閱證、畢業典禮上他寫的卡片、當杜雲時他曾送的一條手鏈，都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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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底是誰！」他瞳孔瞪大，此刻滿是震驚，可我卻感覺到臉開始發熱，異物感提醒著我該走了，可他卻緊緊抓著我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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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想掙脫，可卻動彈不得，他將手上的包丟了，逼著我退到牆邊，目露狠意，咬牙問：「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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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開我！」我瞪他，急著想逃離現場，可他卻不容商量地道：「不放。除非你告訴我，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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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目光堅定且執著，我無法作答，只能沉默以對，只聽他自顧自地猜測：「如果都是你，那每一次都是你的處心積慮，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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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最初是誰？是圖書館......不，在那之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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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們其實是高中認識的？還是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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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逼問著，我倍感焦急，感覺到人皮即將脫落，想伸手推開眼前聰明過份的男人，卻被他兩手抓住，他還在問﹕「為什麼每次都突然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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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問出這句話時，我感覺到臉皮的熱度消失，清楚看清他瞬間瞪大的瞳孔，他帶著十二萬分不可置信開口：「妳是......周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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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我是周婉！」我狠狠地對他吼道，眼淚流出，不甘心又委屈地道：「我知道你不可能會喜歡我，才變成別人的模樣接近你，你滿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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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說的？你不知道吧，我的初戀不是任何人，是周婉。」謝晨叡垂下頭，目光澄澈如有星光，映著我的容顏，本應該是醜陋的，遭人嘲笑的容貌，可我卻在他的眼裡找不到半絲厭惡的情緒，他的話在我腦中如轟雷炸開，令我腦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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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我是他的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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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初遇時溫柔，他對著我說：「以後別再變成任何人了，因為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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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族長曾對我說，雖我們能偷這世間的容顏，卻竊不走人世間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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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你要相信世上真正的感情，不會被一張臉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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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我忽然明白族長真正想說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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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有人，能在浮華世界萬千張臉中，尋覓到我們真正的模樣，珍之、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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