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劍幻世 - 第九章　無魔者

　　忿恨填滿了威迪的內心，卻不是因為裴蘿那番一針見血的話。

　　威迪回想起一年前，那時他還是剛入學的一年級生。

　　「跟其他軍校不一樣，我們只會教授普通的魔法運用。至於要修練哪門魔法，全看你們自己的選擇。現在打好基礎，掌握身體魔力的特性，日後修習元素魔法就輕鬆得多了。」克莉絲道。

　　威迪等人坐在軍校的魔法訓練場，上第一節的魔法課。

　　其他軍校在頭兩年讓學生選擇要修練的元素魔法後，會馬上安排他們接受四大元素魔法的課程，萊特軍校認為這樣做抹殺了學生的可塑性──魔法可不是只有四種。

　　那天是克莉絲十年以來，第一次親自教威迪魔法，所以他至今仍記憶猶新。

　　「『魔法』就是將體內的魔力轉化成各種元素，透過器具或空手發出。轉化量和速度因人而異，取決於天賦和後天努力。」克莉絲道。

　　訓練場地板上刻有八芒星魔法陣，八種不同顏色的巨型晶石位於八個方位，分別代表火、水、風、地、木、雷、聖和暗八種魔法：紅晶石能吸收火元素；藍晶石能吸收水元素，如此類推……主要用作削減陣內魔法的威力。

　　這是軍校內唯一允許發動攻擊魔法的地方──魔法不僅討厭，修練起來也很麻煩。

　　只見青色的魔法陣在克莉絲腳下轉動，瞬間疾風狂吼。

　　威迪和其他人只能半睜著眼睛，連呼吸也不順暢。

　　「這就是風魔法吟唱時的情況。火、水、風、地魔法是人類最容易掌握的四種元素魔法，用途也最廣泛。至於其他魔法，除了聖庭人員才能使用的聖魔法，要麼修練方式奇特，要麼難以接觸和學習。」克莉絲道。

　　要是我能掌握到其中一種魔法就好了……

　　「教官，你說元素魔法用途廣泛，但最大的用途不就是攻擊嗎？」傑克道。

　　「與其吟唱魔法攻擊，不如直接用劍砍」──是傑克經常說的話。

　　克莉絲搖了搖頭，「元素魔法的用途可多著呢，不然就不會有『淨衣士』、『葬刑師』、『治療師』這些職業了。那麼，有人能舉出風魔法的其他用處嗎？」

　　眾人沉默片刻，奧斯卡開口道：「飛行──『馭氣使』這個職業就完全跟戰鬥無關了。」

　　「馭氣使」的職責類似於車夫，唯一區別就是馭氣使是帶著顧客在空中飛行。

　　奧斯卡平時沉默寡言，今天居然開金口了。

　　「說得沒錯。」克莉絲道。

　　奧斯卡轉頭看向傑克，嘴角微微上揚，看得傑克牙癢癢的。

　　傑克總是有意無意地挑釁奧斯卡，沒料到今天竟被奧斯卡反將一軍。

　　「更正一下，那應該叫『浮空』。每種魔法都有自己的特點，這也決定了使用者在隊伍中的角色。例如，有火魔法師在場時，水魔法師通常不會擔任攻擊主力。在戰鬥方面，風魔法師可能不如其他元素魔法師，但在勘察和情報收集方面，卻遠勝於其他魔法師。」

　　克莉絲雙手握著詠魔杖，在杖端凝聚出一個米白色的半透明球體，「你們需要先學會如何直接釋出體內的魔力，這是『原魔法』。別小瞧它，火魔法師要是遇上剋星水魔法師，也只能用『原魔法』來對抗。」

　　威迪試著把魔力集中在手上，再傳到木杖……但無論怎麼努力，他始終無法集中魔力，更別說使用原魔法了。

　　我甚至把木杖都握壞了，還被那個多嘴的珍妮娜看到了──真是丟人。

　　威迪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其他人用原魔力彈互相攻擊，倒也看得相當高興。

　　他知道他不能氣餒，這樣就放棄的話，還當什麼騎士呢？肯定會被貝麗莎笑話的……

　　一年過去了，威迪依然使不出任何魔法。

　　萊特軍校主要由兩個部分組成：

　　北部的中庭花園被五幢大型教學樓由西、北、東三方包圍，教學樓用於全校四屆軍校生和教職員的教學；

　　南部則是學生宿舍，旁邊有一幢康樂樓；

　　中間有一條連接南北兩部分的大道，左右兩旁是箭靶場和騎馬場等特殊場所，午膳時間，軍校生總是擠滿了這條路。

　　珍妮娜尋遍了威迪可能會去的地方，最後才在教學樓的天台找到了他。

　　「就叫你平日多鍛煉身體了。」威迪舉起長劍，向著前方直刺、橫劈，始終沒看珍妮娜一眼。

　　「別囉嗦……」珍妮娜氣喘吁吁，滿頭大汗，「我、我這不是爬上來了嗎？」

　　爬個樓梯也上氣不接下氣的，她為什麼要追上來呢？

　　「你現在應該修練魔法才對。」珍妮娜道。

　　「我答應了貝麗莎要成為她的騎士……我很討厭現在這個使不出魔法的自己，但我不能止步不前，所以我要繼續揮劍……這樣，我會沒那麼討厭自己。」

　　威迪停下了動作，向珍妮娜苦笑道：「我想去城外散心。」

　　「但馬上就是魔法課了。」珍妮娜道。

　　威迪不想面對克莉絲，他聳了聳肩，「翹掉也無所謂吧，反正我只是個『無魔者』。」

　　「無魔者」是指天生就沒有魔力的人類，注定終生與魔法無緣。

　　兩人牽著馬走出城北後，躍上了馬背。

　　威迪大喝一聲，策馬奔馳，很快就把珍妮娜遠遠甩在後面。

　　幸好後來他只是原地繞圈跑，否則以珍妮娜的騎術，定然追不上他。

　　「馬背上的你彷彿換了個人，好久沒見你這麼興奮了。」珍妮娜道。

　　「因為在城外、在馬上感覺無拘無束的，什麼破事都不用想。」

　　威迪抬頭望天，碧空如洗，「這片天空還是那樣清澈，就跟我和爸爸騎著皮皮那天一樣。」

　　「皮皮」是領主克雷賞賜給凱文的駿鷹，隨著弗爾頓莊園被收回，皮皮也回到了克雷身邊。

　　「說起來，那個新來的同學……裴蘿她雖然心直口快，但我感覺她是個不錯的人。」珍妮娜道。

　　裴蘿明明今天才加入保送班，卻願意替我出頭。

　　威迪笑了笑，「我沒說她不好，不好的是我這個拖大家後腿的無魔者。」

　　兩人緩緩步上了小丘，翻身下馬，把馬匹拴在樹上。

　　威迪拿出水袋，一口清涼的水湧入他喉嚨，然後他們坐在草地上，面朝北方，享受著夕陽和微風。

　　「我問過克莉絲教官了，去年你沒有被評定為『無魔者』。」珍妮娜道。

　　「但我不覺得自己跟無魔者有分別。」威迪道。

　　分別只在於無魔者沒有魔力，而我有。

　　「你能用魔法卷軸，哪裡是無魔者了？克莉絲教官沒有把你評為無魔者，不就證明她對你還有希望嗎？」珍妮娜道。

　　「有魔力又如何？我又不能像正常人那般使用魔法。」

　　威迪不禁冷笑，他盯著珍妮娜放在地上的魔杖，道：「那都是妳們的一廂情願。與其抱著虛假的希望，還不如痛快點。」

　　珍妮娜神情堅定起來，「我不會放棄的，就算失敗多少次也好，我都要讓你學會魔法！」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執著？」威迪道。

　　「因為我答應過你，就像你答應那個貝麗莎一樣。而且，魔法這麼美好，用不了多可惜啊？」珍妮娜道。

　　所謂的「美好」，威迪早就見識過了──在凱文受刑時，那場「葬刑師」施展的大火，令他至今難以忘懷。

　　威迪看向了別處，「你將來打算修習哪種元素魔法呢？」

　　「還沒想好，但肯定不會是風魔法，攻擊力不大又保護不了別人。最理想的還是地或者水魔法。」珍妮娜道。

　　威迪雙手交疊在後頸，單起左腳，躺在草地上，「我倒是蠻喜歡風魔法的，風給人一種自由自在的感覺。」

　　珍妮娜笑道：「克莉絲教官可是你的師傅，你一定能學會的！」

　　「一定能學會的。」

　　在五、六年前的那天，威迪的確這麼想過──

　　那時，威迪住在卡倫莊園，克莉絲大部分時間都在外工作，對威迪的教育只能交託給卡倫家的家庭教師菲爾和雷的妻子卡蒂。

　　卡蒂摸了摸威迪的頭，「男生初期掌控魔法是會比女生難上少許，但不要灰心！」

　　當時，威迪對於卡蒂的話將信將疑──貝麗莎已經能發出水柱擊落蝴蝶，他還是連屁也放不出來，差距不小。

　　「笨蛋威迪，我看你是當不成魔法師的了。」

　　貝麗莎放下了木杖，「算了，我們去練劍吧。」

　　「笨蛋貝麗莎，要練劍你自己去！」威迪按照卡蒂教的方法，反覆試了幾遍，仍毫無進展，一手把木杖扔到一邊去。

　　「卡蒂阿姨，魔法能創造出有生命的東西嗎？」威迪道。

　　卡蒂聽後，一臉凝重，「為什麼突然這樣問？」

　　「沒什麼，隨口問問而已。」威迪看向書櫃上那些的魔法類書籍，就沒有跟「創造生命」相關的。

　　「魔法不能憑空創造生命，至少，在人類認知范圍內的正統魔法辦不到。」卡蒂不敢告訴威迪「死靈魔法」的存在，那是對生命的踐踏。

　　魔法就是魔法，為什麼還要分正統和非正統呢？

　　貝麗莎從書櫃取出一本藍色的魔法書，「那你別試原魔法了，直接學水魔法吧。」

　　威迪摸著書皮，猶豫不決。

　　「不行，一旦決定修習哪種元素魔法的話，就很難走回頭路了，這件事還是要等克莉絲回來……」

　　威迪打斷了卡蒂的話，「不用等媽媽回來，只要學會水魔法，怎麼樣的大火都不在話下了吧？」

　　「笨蛋，水魔法的攻擊力比不上火魔法的。」貝麗莎道。

　　「那我水和火魔法一起修練，不就無敵了嗎？」威迪道。

　　「你說得倒有點道理！」貝麗莎道。

　　孩子的理想總是與現實脫節。

　　卡蒂抓起了威迪的手，輕輕按在貝麗莎的手背上，「修練雙重魔法的難度太高了，做任何事都一樣，三心兩意不如一心一意。」

　　貝莉莎點了點頭，「那威迪你還是以騎士作為目標吧，成為像爸爸那樣帥氣又強大的騎士。反正你劍術這麼好，又沒人逼你學魔法。」

　　「但媽媽說就算當不成魔法師，也不要當騎士……」威迪道。

　　卡蒂皺了皺眉頭，「那是克莉絲的看法……我認為，人生還是得由自己決定。」

　　那天的卡蒂，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後來，威迪聽貝麗莎說，每次雷出征後，卡蒂都會露出這副表情。

　　事到如今，我不會再抱任何希望傷害自己了……雖然我不想讓珍妮娜失望，但我也不想再失敗了。

　　兩人回到萊特軍校，威迪拒絕了傑克和瑪奇平日的劍術訓練邀請。

　　入夜後的軍校，基本上只剩下住校生。

　　威迪徒步走回學院宿舍，大道兩旁空無一人，唯見箭靶場上有人影晃動，竟有人能一箭正中靶場最遠的二百步靶靶心。

　　那人正是保送班的新成員──裴蘿。

　　裴蘿……到底她是何方神聖？

作者按：

威迪並非「無魔者」，他體內確實有魔力存在，只是無法轉化成魔法元素。

威迪對魔法抱著複雜的想法，他討厭魔法主要有兩個原因：

第一，克莉絲是軍校的魔法教官，他對克莉絲的不滿，潛移默化地變為對魔法的反感。

第二，多次施展魔法失敗導致的自卑，以及來自珍妮娜的壓力，使他越來越排斥魔法。

然而，他很清楚知道魔法在實戰中的作用。

他曾經對魔法充滿憧憬，但隨著他的成長，他對魔法的嚮往逐漸燃燒殆盡了。

劍術是威迪目前能自行精進的技能，再加上人類多數將武術視為魔法的附屬品，威迪的劍術成績才能在軍校中排行前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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