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戰爭 - 三、北大陸的怪狀

響自蒼色天際的一聲啼鳴，穿雲裂石，一隻銀灰色的鋼鐵遊隼將三尺鐵翼完全展開，平緩降落。

鋒利腳爪在灰土割出一條深長溝壑。一小段的低空滑行過後，停穩腳步，帶著背上的赫黎三人到達目的地。

「嗚......嘔......」

安苒面色蒼白虛弱，順著遊隼冰冷堅硬的身軀滑落，剛到地面便雙手摀緊嘴巴。

雷諾提著沉重的墨綠色行李包，一躍而下，走到安苒身旁，拿出一口皮革水壺給對方。

「長途跋涉一週，辛苦了，今天戰鬥交給我就好。不過早知道就在出發前多花點經費採買顏料，這樣你也不至於過度消耗魂彩維持召喚物了。」

「一天就能恢復好的事，沒啥大不了。要真把預算花光，咱現在更難受，心理層面上。」

安苒撐起勉強的笑容，雙手顫顫巍巍，捧起水壺喝水，一時沒掌控好力度和角度，不小心舉高到讓壺口垂直向下，於是——

遠處的赫黎當即撇開視線，出於尊重，沒忍心看後續，轉身擁抱遊隼。

「這一路上也辛苦你了。」

赫黎鬆開手，揮動絨羽耳朵與遊隼告別。待對方解構為量子，回歸璀璨星海，才將目光放到周遭環境上。

後方是三人來時的方位，峰頂入雲的烏韋拉爾山阻擋了視線，看不見後路。他們飛越漫漫長途與巍峨高山，順著陡峭山路一路向下，穿過雲霧與叢林後到來此處，無垠的灰暗大陸。

「這裡就是南北大陸的交界處......因為『圖層』不同，什麼東西都還看不清呢。」

雷諾茫然環視，陰影籠罩著所有，看不清任何事物，一切就像模糊的剪影，連輪廓都難以捕捉。

「就資料上所寫，待會進入北大陸的圖層後，咱們會看見相當離奇的畫面，先做足心理準備吧。」

安苒從秋紅寬袖裡拿出從歐德那裡取得的一疊資料，舉在面前，方便與所見之景進行比對。

「說到這個，你還沒告訴我們裡面寫了些什麼呢？」

「反正一會兒就能看見，而且其他隊還沒趕到，咱到時再慢慢解釋。現在呢，畢竟正式通道還得三個禮拜後才會正式開放，所以有件必須先做的事，找到兩個圖層之間的裂隙，進入北大陸，這也許得花上一點時——嗯？」

和雷諾嗑嘮到一半，餘光瞥見跑到不遠處的赫黎，對方的身體向前傾，脖子以上空空如也，頭——不見了。

「赫......赫、赫、赫......」

安苒驚愕失色，呼吸急促，渾身顫抖不已，本就虛弱的他這下更憔悴了。

當腦中要萌生一萬種壞念頭時，無頭的赫黎倒退一步，頭又變回來了，確切地說，是拔出來。

「臥槽？」

一瞬間，湧上心頭的恐懼通通轉為震驚，他快步趕往赫黎身邊。

二話不說，抽出收在寬鬆袖口裡的一支筆，朝赫黎方才「斷頭」的位置一扔。筆憑空消失，可落地的聲響在不遠處傳響，這裡就是他們要找的裂隙！

「厲害啊！赫......咳，隊長，竟然這麼快就找著了！」

安苒喜出望外，給赫黎拍拍手，吹捧一番。

「多誇些。」

赫黎大耳朵拍動幾下，昂首闊步，率先鑽進通道。搖頭甩開短暫的暈眩感後，垂眼俯視，腳踩的土地變為黑色，自己站在一條寬大的鐵軌上。

藉身後南大陸圖層照射進來的微弱光亮，順著軌道遙望遠處，景色映入眼簾的那一刻，銀眸倏然睜大。

鐵軌於遠方岔分為千百條道路，奔向高空。途中繞過同樣飄浮在天上的黑色正方體，數之不盡、大小不一；又經過十幾座高大氣派的浮空城鎮，它們如高塔般，散佈細小的管線，連接起每塊正方體；最終，駛進更深的黑暗、視線不及之處。

這是座科技城市，各建築彼此連通，交織出一張巨大的網。

他眨了眨眼，不為所動。踏前一步，卻忽然愣住。

雷諾與安苒此刻跟了進來。

「這難道是......『灰命時代』的建築？」

雷諾瞪大了雙眼，不自覺地深吸一口氣。

「如你所見，是咱們三百年前就淘汰掉的『科技』。」

安苒有氣無力地嘆了一聲，提前看過了資料，毫不意外。

「好了，怪事連連，你的驚訝收一收，還有更詭異的在後頭，先繼續向前探索吧。嗯？赫黎，你幹啥呢？」

前方，赫黎伸起雙手，在身前的空氣上又滑又點，中了邪似的，十分詭異。

安苒與雷諾面面相覷，臉上寫滿疑惑，走到赫黎身邊，兩人眼前各浮現一顆金色的珠子和一框金色視窗，上面寫道——歡迎！新玩家！

兩人目瞪口呆，五秒後共退一步，珠子與視窗追了過來。再退！再追！彷彿從此綁定在了一起，此生永不分離。

「別跳舞了，快看完新手引導教程。」

赫黎出聲催促，瞥都不瞥兩人一眼，視線專注在金色視窗顯示的各種資料上。

「不是，你為啥如此淡定？明明咱這看過資料的人都得花個幾秒進入狀況？」

「世界被改造成電子遊戲而已，常見的套路，不吃驚。」

「雷諾你聽聽，這說得是人話嗎？」

「阿哈哈。」

確認眼前所見不是眼花造成的幻覺，兩人和赫黎一樣動手操作，調整好玩家介面的基礎設定，跑完引導教學。

很快，三人對面前的新奇事物有了初步了解。

「神奇的玩意兒。」

安苒輕戳珠子，見其綻放由光凝聚而成的幼芽與嫩葉。少少的幾片葉子上，各浮顯出背包、板手、購物袋以及自己的Ｑ版頭像等不同的簡易圖案。

「北大陸，這個孕育大量噬獸，過去三百年間又被莫名力量封鎖住的圖層空間。兩年半前，遠征軍初徵選完畢時，突然綻開了裂縫。當時上層有先派人來這探查情況，好為咱們這些菜鳥在不久後的第一次遠征作準備，結果撞見了科技重現的詭異情況，還有眼前這前所未有的東西。」

他關閉介面，小巧樹苗縮回一顆指甲蓋大小的珠子內，飄到身旁懸浮。

「一番調查後，上層發現北大陸的怪狀遠不止此。礙於當時人手不足，而且探索沒幾天，北大陸就關門趕人了。所以趁此次裂縫的再度開啟，好比一款遊戲在正式開服前的內測，讓經過正式訓練，又做出一番成績的咱們來進行深入調查，確保三周後正式展開遠征時，不會碰上太多不穩定因素。」

二度長嘆，這事說得輕巧，做起來可不容易。危險程度高，又不能拒絕，最可恨的是，薪水竟然沒上調多少！

「阿哈哈，對了，仔細一想，電子遊戲的概念，我們並不陌生呢？」

眼看安苒的狀態欄快要新增一個「厭世」狀態，雷諾趕緊找個新話題轉移對方注意力。結果第一時間想起的，是赫黎平時掛在嘴邊的各種冒險遊戲術語。

「等等，這麼一說，難道赫黎你是這神秘現象的幕後使者？」

安苒虎驅一震，急忙縮到雷諾背後，把手邊資料弄成一捲，以孔縫窺視赫黎。

赫黎沒回話，微微抬起下巴，雙手背到身後，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三人設定好「團隊關係」，邊鬧騰邊向前探索，走沒幾步路，迎來了在北大陸的第一位敵人。前方百米的空地上，有隻黑色的機械兔子，大小快趕得上一米五的赫黎，蹦呀蹦的，相當快活，十分可愛。

可就是這樣一隻可愛兔子，頭頂上顯示著紅色的字體「lv.1」，經過引導教學的三人知道，那代表著牠的存在與噬獸相同，必須消滅。唯有如此，遭到吞噬、受困一處的能量才能獲得解放，回歸星海，迎接輪迴，重組新生。

「昨辦？lv.1的兔兔那麼可愛，打嗎？」

安苒用手肘戳了下赫黎，打趣地問一句，因為對方頭上那對絨毛大耳看著挺像垂耳兔。

「馬上宰了牠。」

赫黎站起身來，走向黑兔子，手裡沒帶任何武器，也沒捏著玻璃罐。

正蹦噠的兔子察覺到動靜，身形陡轉，眼睛暴起紅光，強而有力的雙腿一蹬，如同飛彈砲射過來，大開鐵夾般的血盆之口。

赫黎側身避開追咬，回敬敵方頭部一記迴旋踢。僅此一擊，機械兔的血條直接歸零，身軀倒地，頭部被踹飛，沿途撞斷鐵軌，砸到安苒腳邊。它化作三道金色光輝，分別鑽進三人體內，帶來微乎其微的提升。

他慢步回隊，瞇起雙眼，朝安苒展露意味深長的微笑，後者面色瞬間鐵青，趕緊抓來一旁的雷諾擋在身前。

被當擋箭牌的雷諾嘆笑一聲，司空見慣。動手點開自己和隊友的狀態欄，進行比對，代表體力和魂彩的紅、藍條下方，還有灰色的經驗條，目前大家都積攢了百分之二的進度。

「團隊作戰關係下，經驗值、能力值有平均分配給每一個人呢。照這樣算下來，距離升等至少還得擊殺五十隻lv.1的噬獸才行。」

「嘿，哪有空一隻一隻殺。待會找個等級高點，大概lv.3左右的，幹就完事嘍。」

目見赫黎輕取敵方首級，安苒雙手插腰，嘴角揚到頭頂上去，心態膨脹如河豚，覺得自己和雷諾肯定也能越個一兩級砍怪，省時省力！

「別忘了，為了讓我和你有充足的鍛鍊機會，赫黎不會隨意出手的，剛才那隻算示範。」

雷諾皺眉苦笑，一臉無奈。

「嘿，不是說好由你包辦今天所有戰鬥嗎？咱相信你！」

話音方落，一頭勘比兩層樓巨大、造型如猛牛的噬獸從天空的軌道滑行到地面，傲然挺立，瞪視眾人。

牠渾身燃燒著赤紅烈焰，截斷成頭部、前身、後身三段，其中以黑色的鎖鏈強行連接，猶如一台地獄列車。最為關鍵的是，頭頂上懸浮著以血紅色大字體顯示的數字——lv.5。

強敵唐突到來，赫黎右手遮嘴，小小聲打了個哈欠。另兩人嚇得全身石化，不敢輕易挪動步伐。

躲在雷諾背後的安苒，輕拍對方的肩膀。

「雷諾，幫你點的快餐到了，付款取餐吧。」

「......安苒，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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