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不是——寧王殿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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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阿弘既驚又窘,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漏出破綻被她看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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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說,他也不明白,千尊萬貴的寧王殿下怎會偏偏找上了他。半年前他出宮探親,卻碰上寧王府的許大人跑到他家,帶了不少米糧藥材給他的祖母弟妹,說王爺憐惜他是個孝賢孫子好兄長,才好心接濟,讓他回宮後時時留意楊妃娘娘那邊,若有什麼短缺,及時稟告,王爺對他的家人絕不會虧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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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妃娘娘比不得郭惠妃娘娘,膝下只一個兒子,是位寡於恩寵的主。阿弘只道寧王殿下孺慕情深,吩咐的也不是什麼難事,當然樂得答應。可半月前,卻接到了這麼件匪夷所思的差事——讓他趁各藩王進京面聖的日子,偷入禦書房,在皇上常翻閱的《李衛公問對》裏夾上有寧王府鈐印的寶鈔,只要記得萬不可被人發現,其他不必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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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朝的太監不能讀書識字,可阿弘天生聰明,光記書皮上幾個字當然不難,好比小桂子偷《四十二章經》,只要認三個數就行了,他與禦書房的清掃也相熟,是故自覺可以完成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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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料他這樣倒楣,偏偏在前一天弄傷了腿,連走路都費力……可既然是寧王殿下的交代,咬牙也得做啊!這才不顧傷痛,算准羽林禁衛巡邏的空檔,選了一條早就窺擬好的安全路線,溜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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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裏的作息他早已摸得門清,二更過後各宮必都已落鎖睡下了,他走來也分外小心,四下警覺,看准了並無人在後跟隨。可這徐娘娘既然咬准了見到他,怎可能是信口胡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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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是進了禦書房,可真的什麼都沒拿,什麼都沒取呀!只是寧王府的一位大人吩咐,讓奴婢趁沒人,在房裏放一樣東西。奴婢想著這又不偷又不騙,放的也不是什麼炸藥火種,寧王殿下又對奴婢有恩……奴婢這才照辦的。娘娘若不信,若不信……”他原想說“可去禦書房看看”,但無緣無故,皇上怎會讓她一個王府的侍妾進自己書房查證什麼?必要先將他的事說出來了!屆時寧王殿下那裏交待不過,自己小命也肯定不保,正急得滿頭是汗,天晴卻定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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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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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弘並不知道,他想不明白的個中原因,天晴卻在看到鈐記的一刻就心明如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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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寧王府兌現的寶鈔故意留在禦書房,實在是太明顯的栽贓,換做普通人,當然順理成章地認為是寧王賄賂宮人,想偷入書房禁地找什麼東西,卻不慎留下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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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今皇上可不是普通人,作為疑心癌晚期患者,他絕對會看出其中蹊蹺——做這樣的隱秘事,怎會傻到將賄物帶在身上?萬一不巧被抓,鐵證如山;只有存心栽贓,才會將它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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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從頭到尾,這根本是寧王的苦肉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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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多智如朱十七,一定也聽過金匣的傳說,但對拿到藏在不知何處的印文,卻沒有太大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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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的頭腦手段都不輸他的哥哥們,劣勢卻在年紀太小:他還咿呀學語的時候,他的兄長業已成年,對宮裏人脈的經營比他早了十幾年;等他羽毛豐滿可以開始動作,宮裏老人們早就被哥哥們拉攏得差不多了。他再想釘下楔子,又要在精明無倫的皇帝眼皮底下保證安全,最理想當然是找阿弘這樣雖稚嫩但機靈、又毫不引人注目的小內監下手;可相對的,他們能完成的使命也很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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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並無法阻止他物盡其用,因勢就導——見微知著的皇帝終會發現,在諸子入京期間,有人私闖禦書房意圖不軌(最可能就是為了寶藏印文),而只要有這張被“遺落”的寶鈔,他朱權就負負得正成了所有藩王當中嫌疑最小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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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周知他人設完美簡在帝心,小小年紀備受皇上器重,遭人嫉恨陷害再正常不過;偏偏他為人處世又溫良恭儉讓,同哪位兄弟面上都和和氣氣親睦無比,尤其幾位攘夷藩王,隔三差五合兵同練,誰能仿照私刻寧王府的鈐章、或者拿到寧王府的物件,都不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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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朱權這麼一炮製,創造出一位根本不存在的嫌疑人,有心私尋秘藏不算,還有意栽贓嫁禍,怎能不讓皇上和太孫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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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滿堂的皇子皇孫,除他之外,人人可疑,草木皆兵,他倒順勢和太孫朱允炆乘了一條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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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一旦浮出,無論心下如何判斷,皇上必定會召他來問,屆時他再表演一出“兒臣冤枉”的戲碼,面對皇上試探“那究竟是誰冤枉了你”,來一場“啊莫非是?不不絕對不可能,兒臣也一頭霧水”的傾情唱作——被兄長陷害仍秉心純善看重親情,寧可自己受害受委屈,也不肯隨便攀誣指責,這樣的好孩子,如何不讓皇上更憐更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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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這只是天晴的胡思亂猜,就算豔陽高照,她也分不清人臉,何況當時光線不足。全憑阿弘有些一瘸一拐的走姿,她才估摸是他,趁著來探病,故意試一試。阿弘再機警,終歸只是小孩家家,果然被她一硬一軟再一硬就嚇了出來。她這才確信,真不是她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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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歎口氣,接著說道:“只是寧王殿下的吩咐雖然不傷天害理,私入禁地終歸是不妥當。以後你還得知曉分寸才好,就算報恩,事情也分做得做不得。萬一這次看到你的不是我,你可就沒這麼走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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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說的是,以後就是再借奴婢一千萬個膽子,奴婢也不敢這麼幹了!”阿弘唯唯應承,低頭時又心歎,要是寧王殿下真再有什麼吩咐,難道他還能抗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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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豈不要得罪貴人了?做還得做,只是須更小心些,可不能再讓人發現了。我也不知在京師還能待多久,反正我在一日,你若有不得已為難處,儘管來找我。不方便露面的話,就到西直門醫官值班門房那棵楊樹下,在白土上給我留個記號,圈是能在宮內見,叉是只能到外頭說。總之能幫的,我一定會幫。”天晴話鋒轉了又轉,聽得阿弘一時愣了愣——她到底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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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寧兩位王爺近日在長春府的糾葛,他零星聽過些隻言片語。要是這位娘娘想利用他對寧王做文章,這次就大可發難了,莫非她還想等更大的把柄?但她望著他的目光,卻一片暖洋洋的,似是真心切意在體諒他關切他,不想他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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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家裏人,還從沒誰用這樣眼神看過自己,阿弘不由心頭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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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謝……謝娘娘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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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擺擺手,轉身走了出去,絲毫沒注意到身後阿弘滿是複雜的目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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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實在是高啊~”走在西六宮的石子甬道,天晴心裏暗歎,“這種頭腦和算計,最後當皇帝的居然不是你朱十七,連我都替你抱不平!不過出了商隊那事,我最近又恰好住在內宮,還在眾目睽睽下幫了阿弘,要真讓你打成了算盤,即便阿弘被抓住拷問,供出了你,嫌疑最大的還是你四哥。”天晴想著,捏了捏藏在袖裏的寶鈔,輕聲嘀咕:“看在你是阿赤烈的靠山份上,這次先放過你。和那只狐狸鬥,十七殿下往後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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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你方才跑哪兒去了?”惠妃率人追似地急走過來,“談院判原等在春和門要替你看診呢!你卻找來找去不見人,讓他白跑一趟還罷,連侍女都不帶,萬一又暈在哪里可怎麼辦?”司藥女官的醫學修為難比太醫,為此惠妃特地請旨為天晴約了“門診”,怎料卻被病人放了鴿子,此刻語氣中又是擔心,又是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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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院判來了?我就是怕麻煩他,想自己去西華門拿傷藥,哪知藥沒找到,人也沒見著,原來是他恰好找我來了!”天晴捂著嘴咯咯一笑,“這就叫失之交臂了吧?”不等惠妃再開口,又道,“他已回太醫院了吧?那我再去找他一遍就是了。娘娘今天不是還有事要和皇上商量嗎?莫耽誤啦。花姣,我們走吧~”萬一惠妃好心非要跟著一起去,這假傷穿幫了可不妙,還是趁早把她支開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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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姣諾了一聲,從眾宮婢中盈盈走出,轉到天晴身後。惠妃見她有人相陪,又著實掛心兒子的婚事,便點了點頭:“拿了藥就回萬安宮來,小廚房火都開著,煎服敷用我都會著人準備好。四殿下雖緊著你回去,也不急在這一時,總要確定這傷勢無礙了,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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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連連點頭應下,惠妃又找人給她備好了坐轎,盯著她的傷口囑咐了兩句,這才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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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走遠,花姣輕歎:“惠妃娘娘把你當女兒了,看得出,是真擔心你的傷勢,我給你妝得過了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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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妝見了談院判,可就拆穿西洋鏡啦。我看我還是去偷點傷藥回來,跟惠妃娘娘好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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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姣輕笑道:“何大俠要重出江湖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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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俠昨天不就重出江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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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看不取,不算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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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子一路直行,過了五龍橋,便到了太醫院門口。天晴說歸說,心知她王府內眷,男女有別,談禮也當不會真伸手來摸她的頭臉,只要裝的痛楚一些,這妝應該唬弄得過。誰知剛下了轎子轉進院門,就與一人撞了個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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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喂~”天晴不管三七二十一,不摔白不摔,捂住額頭倒地呼痛,“花姣,花姣,我頭好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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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娘娘?”對方大吃一驚,匆匆欲上來攙扶,可手甫伸出,又陡然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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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聽見聲音,已猜到他身份,睜開眼,果然!慌忙自己站起:“呃、張大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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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下官不好。娘娘你,頭很暈麼?”張之煥忐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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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怪啦~一下子又不暈了。”天晴大喇喇笑道,“張大人怎麼來了太醫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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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下官……”他仔細打量了她一番,確定她真的沒事,這才說下去,“翰林院就在不遠。下官對岐黃藥理素有興趣,今天聽說談院判機緣得了一本《六十病方》古籍,特地來向談院判借閱討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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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是個好奇寶寶,真不愧是科學家士聰的祖宗啊,家學淵源不是蓋的。“張大人也讀過醫書?那我要來考一考了~請教張大人,似我這般的……呃外創,該用什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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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之煥稍看一眼,道:“娘娘是皮肉損傷,實則與金瘡跌打相類,當以大黃、血竭、冰片、沒藥等所調創膏外敷,止血化淤,以芍藥、薄荷、芒硝、川穹等內服,行氣鎮痛。不過娘娘傷在頭部,又是衝擊所致,《素問脈要精微論》有述,頭者,精明之府,若致氣機逆亂,清竅淤閉,則頭暈欲吐,不思飲食。必要再用木香、陳皮、蒼術、吳萸、柴胡、半夏、柿蒂等疏散降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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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說得一點不錯。久聞文耀賢弟飽覽醫典,過目不忘,如此本事,當真了得。”談院判不知是何時出現的,站在廳門檻外,捋須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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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之煥淡淡作揖致意,心中掛念的是天晴剛剛倒地大叫的樣子,還有些惴惴不安:“娘娘的頭暈症,真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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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啦。”天晴仰頭一笑,“花姣,聽到了張大人和談太醫說的了沒?按張大人,哦不,張大夫的藥方,尤其是那個治清竅淤閉的,去拿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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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姣知她不想讓談太醫細看,正好借張之煥幾句話,省瞭望聞問切的不便,應聲上前:“勞駕談院判了。奴婢似乎聽到有木香、半夏、柴胡,還有什麼……”談太醫邊應答,兩人邊向後堂藥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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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之煥目光始終不離天晴額頭的腫包,乍看時只覺驚心觸目,可再一細瞧,卻覺得隔了一天,還這樣紅腫發亮,實在有些古怪。天晴知道以他的聰明,再看下去必能發現問題,故意岔開注意道:“誒~上次皇上說,要請張大人再幫我畫一幅荷花圖的?嘿嘿~還算不數算呀?要收多少錢?真的要百金那麼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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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之煥果然被她問得愣了愣,半晌才笑回道:“娘娘如不嫌棄,下官回去便作。至於酬金之說,真是笑話了。下官又非畫聖吳道子,拙作粗鄙,怎可能一圖值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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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只當他是謙虛:“怎麼就粗鄙?怎麼就不值百金了?我要有錢,千金都買!吳道子只是畫好,張大人連題的詩也好,皇上當時見了不就龍心大悅,大大誇獎了一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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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詩……”想起自己的逢迎之作,張之煥有些臉紅,生怕她覺得自己是輕浮之人,下意識道,“原是首七律,後半幅意境過於蕭索了些,未免太不喜慶,故只取了前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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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那可要見識一下!反正現在也沒什麼其他事情,就你我二人,也不講究什麼喜慶忌諱,張大人要不要續作一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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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之煥微皺一下眉頭,似乎在猶豫。天晴本意插科打諢,也並不真要聽他作什麼詩,正想告訴他,既然為難那就算了,望著他低頭思考的樣子,卻有些恍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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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很像士聰,只是相較起來,身上多了一股憂鬱的氣質,如薄霧雲籠,讓人觀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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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看他的側臉,線條明朗清彧,眼睫低垂,細密纖長,在瞼下投灑一片交錯光影;山根飽滿,鼻樑挺直,準頭既不尖削亦不渾圓,骨肉分明恰到好處;赪色薄唇的輪廓清晰歷歷,一如筆鋒勾勒而出……天晴觀著觀著,不禁有些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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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不記得了,士聰他,也是這樣好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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