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大俠什麼時候又改行經商，做起沈老闆來了？”偷聽的人一走，朱棣開門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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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雞鳴狗盜能有什麼前途？還不如掙一份實業活得安然。再說要不是靠著沈三出面，商隊的事情哪有那麼好解決呀？”天晴攤攤手，對他的拆穿早有準備，厚著臉皮嘻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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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筆帳本王還沒跟你算！”朱棣冷冷轉過臉來，聲氣俱厲，“自作主張！未得本王命令，就和紀綱私下把人放了，誰給你的擅專之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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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可不能過河拆橋呀！我把人放了，還特意囑託紀大人，把他們安全送回國交差，不比把他們都殺了強嗎？好在殿下還沒來得及下手，我尚有辦法哄住石絡；要是人都死了，別說石絡這裏，只怕整個長春府和南京城內，都要鬧得風風雨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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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就不風風雨雨了？把寧王都扯進來，還不是你搞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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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把水攪渾，怎麼摸魚啊？殿下自己還不清楚麼，這件事要說您全錯，那是有些過，若說擔半責，可一點都不冤！上面真要查起來，殿下就是有天大本事，怎麼可能全身而退？再看看如今長春城裏，大家都在議論什麼巨盜案、逆倫案，誰還想的起那支朝鮮國商隊來？以殿下的英明，難道想不明白當中的道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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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明白其中道理。徐天晴派手下放出謠言，把十七拖下了水，十七一看勢頭不妙，怕事情傳入陛下金耳，反而引火焚身，立刻找人在城中四處挑事頭，讓民眾有新的談資可饗，不再糾纏於商隊舊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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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她這一招借力打力，朱棣心裏是欣賞甚至略佩服的。他在她這個年紀，應該想不到這樣四兩撥千斤的方法，也著實為他省了很多後憂……但面對著她，不知為何，就算她難得做了什麼好事，他也無法開口誇獎，只想叱罵打擊、諷刺挖苦。這種心情，他之前對任何屬下都沒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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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說哄住了石絡，憑的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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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簡短說了大概，末了結論道：“是故石絡欠的這一萬多斤鐵課，要由殿下來出啦~”她早就打探過，北平也有不少礦山，有些還不是官冶，全在朱棣暗中控制下，年出個幾十上百萬兩良鐵不成問題，加上他多年私藏則更不用說。區區的一萬斤，還不是九牛一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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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萬斤鐵課……朱棣輕蔑地哼了一聲：“你知道要裝幾車麼？這樣南下運來，你是怕別人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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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嘿嘿一笑：“所以咯，我跟石絡也說，‘太孫殿下’知道他有難處，已經用蘇集金鐵部的產出給他墊上了~”又能攏人（石絡）心，又能賺人（朱棣）錢，這好買賣她當然要趕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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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要將鐵課分批運過來填會裏的窟窿呢，自然使得。如果嫌麻煩，想直接買，那也成，我就按市價打個九折，去掉零頭恰好白銀一千兩，若是殿下不肯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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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不肯出，你待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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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還能怎麼樣，我只好自己掏腰包啦。”天晴摸了摸下巴，“不過想一想呢，只要我把殿下的名頭抬出來，嚇嚇他們，應該就沒人敢要我還了吧！一群小小商販，哪里鬥得過燕王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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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頭居然還想威脅他。朱棣冷笑。“一群小小商販，你以為我不敢動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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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呀，當然敢。但為了省區區一千兩銀子，弄得雞飛狗跳，可不是殿下會出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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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眯了眯眼睛。“你漏了一件事。只要殺了你，誰都不知道，也沒後面的雞飛狗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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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一時傻住，連帶表情都寫滿了癡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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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堂堂的王爺，為了一千兩銀子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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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錯誤地以為她是被嚇到了，當即心滿意足，笑道：“知道怕了？別說區區一千兩，就是一萬兩、十萬兩，本王也給得，前提是——你得用求的。以後，少自作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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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眨巴眨巴眼睛，木木點了下頭，顯得很不聰明的樣子，心裏則瘋狂咆哮“媽的你個死變態要不要勝負欲這麼強老娘替你擋了那麼大一個災你跪謝都該來不及還恐嚇是人幹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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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自然聽不到她的心聲，彈了彈飄霑在袖子上的落英，繼續道：“你接下來什麼打算，餘生就準備靠小買小賣過日子，金匣也不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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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這下回過了神。“當然要找了~我入這蘇集商會，本來就是想利用行商的人脈，給殿下多打探一點消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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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朱棣在北平時就已經聽到耳朵生繭，連問句“打探到了什麼”都嫌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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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來，就是要同殿下彙報重大進展呢！”天晴不問自答，原先因委屈而灰黯的眼神又一下閃成了星星，忽亮忽亮向著他，弄得朱棣一陣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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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三匣有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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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雖然只有一個的眉目，但俗話說萬事開頭難，需要殿下稍微幫個小忙，才能拿得到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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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要怎麼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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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難其實也不太難，就是——殿下這次入宮面聖，要帶上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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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你去？”朱棣幾乎要笑出來，“你以為皇宮大內是菜市場不成？再說歷來藩王入宮覲見聖上，女眷無論正妃側室一律留在藩領王府，就沒有帶入京的常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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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怎麼聽到消息，說寧王殿下要帶寧王妃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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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是寧王府新婦，陛下禦選的寧王妃。父皇想見見這新兒媳婦，才親下的特旨，讓十七帶她隨行。你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蔥？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麼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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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我身份低，可殿下身份高呀！再說我又沒厚臉皮到要以妃子的身份進宮，反正我會喬裝，殿下就當隨便帶個侍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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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謬！難道本王還要為了你特地欺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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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哪是為了我，還不是為了殿下麼？要不是因為有一枚金匣羽印在皇家禦庫，這宮牆森森的，求我還不想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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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得不知天高地厚，但言辭裏的示意還是打動了朱棣。內城重地何其禁衛森嚴，要是真有一枚羽印藏於皇庫，在他認識的人裏，也只有她這位輕功蓋世的何大俠最方便取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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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信消息屬實？”朱棣邊想邊踱，淡淡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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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屬實能斗膽提嗎？難道我還為了觀光旅遊，特地冒這殺頭的風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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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得也沒錯。朱棣沉吟片刻，徐徐道：“本王可以帶你去。但是有個條件，你必須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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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目光殷勤地湊了過來：“哦？是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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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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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燕王府的人馬便到了大明京師六朝古都的金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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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駛過金川橋，天晴掀開車窗抬頭望去，見金川河銀帶如繞，奔流而出，城門高牆堅壁，如堡壘般巍巍而矗，其上寬闊仞許，跑馬都行，不禁嘖嘖讚歎：“看看，看看這些花崗岩，說不定就是用你太爺爺的銀子買的呢！聽說應天一半的城牆，都是跟你們家姓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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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姣立刻伸出食指做了一個“噓”的手勢，輕輕道：“慎言！別說應天城的什麼牆，就是天上的雲、地上的沙，那也都只有一個姓。”頓了頓，還是不放心，又叮囑道，“此處是京城，遠比北平更兇險。你接下來要見的是當今皇上，饒是王爺都比不得，你這想什麼說什麼的毛病，務必要改一改，可不能再沒大沒小胡說八道，失了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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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了不起的~馬上北平就要變京城，王爺就要變皇上了，如日中天的我都不怕，還有怕西山日薄的道理？天晴腹裏吐槽，卻也不想讓花姣擔心，嘻嘻哈哈回道：“好了好了，你都說過好多遍了，我當然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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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江驛邸別館，是專來招待入京藩王與各國使者的賓館。雖然規制面積大大比不上主驛，但勝在位置毗近城西，內裏格局分明，每個分院都佈置得精巧雅致。天晴四處轉了轉，看這院子主廂西邊正好有間次室，收拾得清淨愜意，帶著花姣就老實不客氣住了進去。朱棣也不理會，直接發話，叫她即日起開始跟陪著世子朱高熾他們一起來的甄嬤嬤學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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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有旨，到了年紀，王子們都要入皇家學院大本堂學習。江南水土溫柔，京城又有外公、舅舅和小姨他們在，朱高熾倒是很樂意來。朱高煦卻一路不得勁，想到馬上要被管頭管腳就頭疼腦痛，皇祖父要嚴厲起來，父王也沒法再包庇他了，以後這日子還不曉得怎麼過法！朱高燧年紀尚小，離入學還有好幾年，本就是跟著哥哥們過來湊熱鬧的，只覺得能出來玩什麼都好，至於將來怎樣，完全沒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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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的第一天，父子四人都要去入宮覲見敘禮。天晴心裏抱怨，他們其樂融融一家團聚了，非要她憋在這兒跟甄嬤嬤學什麼狗屁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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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曉得，做淑女，真比做男人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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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莫回頭，立莫搖裙。語不掀唇，笑不露齒。娘娘自己看看，現在是個什麼樣子！”甄嬤嬤連連搖頭，別說皇家的金枝玉葉，就是跟普通小家碧玉比，都天差地遠了，哪有半分王府娘娘的尊貴？早知如此，在王府時她就得好好教導了！“所謂清則身潔，貞則身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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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嬤嬤啊~我們明天再練吧？我膝蓋酸得直抖，先歇會兒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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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娘娘就該進宮了，基本的見禮都沒學全，遇到後宮的貴人們，娘娘也這麼撒嬌混賴過去麼？”甄嬤嬤平板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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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聽嬤嬤的。我再練練……哎？”天晴說著，突然兩眼一翻，直直往後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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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花姣驚呼著上前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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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甄嬤嬤恨鐵不成鋼，卻也只能歎氣，“扶她去歇一歇，未牌再過來練一遍，明日無論如何絕不能丟了燕王府的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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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姣諾諾答應，攙著天晴回了西房。腳下門檻作絆，天晴反身跳進，做個鬼臉，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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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今天去麼？”花姣掩上了門，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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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明天就進宮，不然還能哪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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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甄嬤嬤不管你，這別館裏可還有這麼多雙眼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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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啊~需要花姣姑娘幫個忙啦。”天晴眨眨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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