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那群莽匪早就逃得沒了蹤影。崔玉棠等人將馬家一行護送至蘇州城內，安置從人住進了商會旗下的客館，傷患都得到了妥善醫治。馬全父女則由崔家親自接待，受了驚嚇的馬心蕙專門有一眾女眷陪伴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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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競在後跟隨天晴左右，擦著發際額角殘存的冷汗，尚心有餘悸：“還好會長及時趕到，不然真不堪設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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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敢說！到底怎麼回事？發現不對，怎不快些派人來報？”要不是她眼看時辰向晚人還沒到，自己親自走了一趟，只怕現在馬家父女都慘遭橫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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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誰想的到啊？我們原本是埋伏在下山路上，一隊人扮盜匪，攔路劫財，另一隊人扮商會標師，來個出城巧遇、仗義勇為、英雄救馬。誰知道左等右等，只看見他們進山，卻不見他們出山，派人去探了一探，說是馬小姐暈車，只能繼續等著，誰知過了老久還不見人，又去探了一探，才知是真的遭匪了！哪里還來得及通知會長你老人家，只能先帶大家夥上去救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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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風波最終的結果是——馬全都沒有怎麼看過商鋪，第二天就欣然簽約，總值五千八百兩的錢銀，四年為期，全權交由蘇集商會操持打點，約定一年至少半成的分紅，按季抽取，相關賬目每季一併匯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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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當然的嘛！”陸競興奮措手道，“馬全最寶貝的就這個女兒，這次會長千鈞一髮之際把她救了，又將她險些被欺侮的事情包得牢牢。本來會長就美名在外，再加武功蓋世，人品又好，他怎能不心服口服？只恨不好把鳳陽的田地都搬來蘇州，交給商會操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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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老爺還說了，做買賣哪有一定，就算風雨不調，商會把這些錢虧了，那也不打緊，他絕不會追討，權當感謝會長相救之恩了。”崔玉棠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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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不能這樣，人家肯託付多年積蓄，那是信得過我們，務必要用心打點，不能讓人家吃虧。但經商總有風險，他一個土地主，不懂這個中門道，惜敏，玉棠，你們跟他接洽時都要多提醒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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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惜敏滿目感佩：“會長果真人中之龍！不僅文韜武略，更生有菩薩心腸，所謂仁義禮智信，無一不匹也！屬下只恨不能親見會長當日穹窿山雄風，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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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眼看馬屁文章又來勢滔滔，天晴沒那個心情，一摺扇倒拍在了他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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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付惜敏微笑低頭揖禮，再無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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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穹窿山那群山賊還是讓我在意。昨日你去報官，官府怎麼說的？他們自稱是白蓮教的，那就是亂賊啊，應該有人管吧！”天晴問陸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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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他們說，最近好多賊人都自稱是白蓮教的，都管不過來了！馬老爺那裏又沒弄出人命，這事已算備過案了，等人手有了空餘，兵馬司的人會去山上剿匪的。”陸競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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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手空餘，那就永遠不會空餘！這個朝廷的辦事效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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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自己都想加入白蓮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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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提了句，那山賊頭子說自己是那個什麼北平何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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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放屁！他那副樣子，還沒何足言一根寒毛英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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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陸競聽得一呆，“會長你還見過何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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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寒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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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這幫人既逃了，以後指不定回來報復。傳話下去，著會裏的牙行標隊都多留心，好好請幾個得用的武師進來，別吝惜銀子。如果再有商隊出城時碰到賊寇，拼不過就拼不過，切不要蠻幹，記清楚他們的樣子口音，一一回來報我。除了命，少了什麼，我都會替他們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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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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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後，忽有意外來客到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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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伯父怎麼親自來督促？是不是商會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讓您不滿意了？晚輩最近事忙，管顧多有不周之處，還望馬伯父勿怪。”天晴知他後日就要動身回鳳陽，想著該是來敘別的，搞不好還要設個宴，她最煩這種場面事，索性先裝傻推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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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有沈公子操持，怎可能不好不滿意？”馬全笑了笑，輕輕推了推面前茶盞，舉動中竟有一種與年齡不相襯的羞澀，“沈公子事務繁多，老拙就照直說了，這次來……是為了小女心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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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馬小姐有什麼需要我等效力之處？”天晴邊問邊揮手示意花姣添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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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娘她嘛，女兒心思……”馬全坐下來，卻若有所想，舉目望瞭望遠處石砌堂階。正是暮春時節，鶯飛草長落紅滿地……轉了回來，他似是毫無徵兆地問天晴，“有一事老拙尚不知曉，沈公子可曾婚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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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愣了一愣，再看馬全語態，跟那位邢寡婦真有幾分相像，心裏登時打起了鼓——他不會也要給女兒提親吧！目光轉掠間定了定神，回道：“晚輩今歲二十有一，在老家已娶妻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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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馬全倒沒有表現的很失望，繼續追問間，仿佛全是好奇，“那沈公子與夫人應是恩愛甚篤了？如今分隔兩地，夫人心中必是思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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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荊既嫁與估客，當然有此準備了。”天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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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沈公子風流俊朗，青春年盛，這蘇州城佳美如雲，愛慕公子的小姐應也不少了。聽說沈公子都不曾一顧，更毋言娶妻納妾，老拙這才奇怪，以為公子未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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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一笑：“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縞衣綦巾，聊樂我員。晚輩曾答應過拙荊，今世餘生，心裏命裏，惟她一人。弱水三千過，單取一瓢飲，故而絕不會納妾，只能孑身呆在這蘇州城裏，看著形影相弔，難怪馬伯父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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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全慨歎：“沈公子真是情深義重……老拙都已明白，其他話也無須贅言。”拿起茶盅，抿了一口，贊道，“真是好茶！”似想起一則，他又問，“恕老拙唐突了，夫人閨名，公子能否見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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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還要名字？看來他是要拿去和女兒交差，顯得自己並不是隨口敷衍，可臨時起名，天晴實不擅長此道。遊目恰好掠過一旁扮作阿華垂手侍立的花姣，喉嚨一癢，正要說話，卻被花姣一眼瞪得噎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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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拙荊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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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外一只畫眉不知被什麼激得一鳴，庭院裏如同一瞬被敲響了定音鼓，得到提示的群鳥開始急不可待地你唱我和，尖脆高亮的聲音連成一張密結的網，細細蓋住了天晴的話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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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全一走，花姣立刻掩袂笑出：“你啊你啊，居然給你騙到了一顆少女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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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單手撐著腦袋，歎道：“也難怪馬心蕙了，想我沈智這般風流倜儻玉樹臨風能文能武君子如琢，簡直是行走荷爾蒙，當世神雕俠！焉能教多情小姐不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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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盟？什麼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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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晚上，天晴窩在四柱床的薄被裏，等著與花姣抵足而眠。花姣卻埋頭劈劈啪啪打著珠算，口中喃喃有詞，正凝神對賬，忽聽得天晴道；“我想過了，其實馬小姐不是真心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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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花姣莫名抬頭，待明白了她在說什麼，轉了轉妙目，問，“為何這麼說？怎麼不真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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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她正遭遇險境嘛！”天晴卷了卷被子，滾近向她，“我聽到過一個說法，講人呢，在感覺到恐懼的時候，身體會分泌一種叫做腎上腺素的東西，而這個東西在人戀愛的時候也會分泌，它的表現，就是讓人心如鹿撞、意亂神迷。也就是說，害怕的情緒和陷入愛情的感覺，這兩者某種程度上是很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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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馬小姐因為當時正在害怕，又正好看到了你，就把這恐懼的感覺，錯當成對你的愛慕了？”花姣心想這是什麼歪理邪說，一邊拆解她的意思一邊笑，並不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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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不信，很有可能啊！你想想，她當時肯定以為自己快死了，那要多怕啊！如果換算成腎上腺素的分泌量，那要多大啊！如果再換算成她誤以為對我產生的愛慕感，哇靠~那要多強啊！怪不得她一個富家小姐，會放下面子要她爹來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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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姣暗忖：其實沈智來歷不清不楚，搞不好是罪人之後，要不是寶貝女兒鐵心要提，馬全無論如何不會動這個腦筋的。能這樣乾脆回絕了他，對他而言倒是一樁好事……只是馬小姐聽到被心上人所拒，定然難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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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不管馬小姐是不是真心，總歸不能和你成眷屬啊。不聊這些沒用的，我把上月的總賬報與你聽。”花姣邊點邊報，一路說了七八十個條目，“還有這幾套鹽引尚在路上，按成例，收益會有七百二十七兩，那該歸給你沈三少爺的，有八十五兩六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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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下月馬老爺的頭筆資金到了，依我看，不若先放給崔家試試，畢竟往北做販糧生意最穩妥，恰好還能趕上寶源局派給湯家的那趟子，一齊交貨也省運力。利潤除了該馬老爺那份，七成歸公，你單季的提成說多不多，也不會少於一百零七兩八錢了。哈，你救了那對父女，還真是好有好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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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件事，我也想跟你商量。上次付惜敏拿來一柄紫竹雕柄的緙絲海棠扇，我看樣子很雅致，天熱了也實用，該有不少閨門女子、夫人太太會喜歡。據說那燒制、沿邊、雕鏤功夫，都是桃花塢李老頭的獨門手藝，可他一向不傳外人，所以一個月也就做個兩三把。要是你同意，我讓付惜敏去跟他說說，若他肯把手藝教給織染鋪子的學徒，那所有賣出的海棠扇，得的利都分他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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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沒有兒子，死守著手藝不放，到最後也就失傳了，不如拿來換點養老本錢，興許還能教出幾個得意的弟子來，我覺得他會應下的。扇子放在付老闆的鋪子裏，不僅能裝點，你再畫兩幅仕女執扇圖掛上，還能搭著衣樣布料一起賣，我猜應該能賣得不錯，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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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那就是讓李老頭技術入股嘛？“沒問題，這種小事你決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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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應和著，心中想，花姣平時話並不多，一說起買賣來卻滔滔的。她在雲南時就是不要錢的丫鬟，根本沒機會接觸家族生意，珠算是到了蘇州才跟各家幾個帳房現學的，自己之後也再也沒教過她什麼後世的商業知識。能短時間內融會貫通，舉一反三，還這般有想法、有條理，只能說是沈家的遺傳天才了。可惜她生錯了時代，要是六百年後，怎麼也能當個CEO、CFO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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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盯著我看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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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就是花姣你邊算賬邊講生意經的樣子，真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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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姣放下毫筆，走去輕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油嘴滑舌，誰要你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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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起身回去，天晴把她拉回床沿，拍著她手背道：“哎~跟著我，讓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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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臺明燁，映得她目光如此誠懇，花姣一笑：“讓別人聽見，准以為我是嫁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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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沒那個好福氣啦。也不知以後哪個小子走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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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長！會長！不好了，出大事體啦！”兩人正低低說著話，湯憲的聲音突然炸雷般轟進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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