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羽易天記 - 213 第二百零六章 Don’t cry（別哭）

鄭尤力以“王府迷路侍婢”的名頭，給天晴罩上風帽，將她帶回了城裏。可她心中始終有鬱結難解的怨氣，不願讓他再送她回府。尤力雖無奈，卻也勉強不得，只告訴她自己這陣都會宿在指揮使司協助督理輜重糧草的事，希望她先平心靜氣睡上一覺，如果還有什麼想法，只管明天來找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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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一路上腦中亂糟糟地思索著，一想到了平行宇宙，就再也停不下來了，轉身又想去找尤力，讓他給她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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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著孤燈走到南鑼鼓巷，天晴陡然一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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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尤力，他還派了別人監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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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此節，天晴暗暗咬牙——好！尤美可沒有第二個弟弟，管你是誰，知道了我的秘密，絕不能放過！也讓朱棣那混蛋曉得曉得，我再不是隨便人拿捏的徐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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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拐角時，她一呼吹滅了燈籠，手臂一展，輕輕已攀上一側牆頭。人影果然一下停住，前後張望。夜色中的她宛如一只黑貓，悄無聲息地落在他身後，五指冰涼涼扣在他的喉頭，低聲道：“你是誰，跟著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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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輕輕“唔”了一聲：“阿晴，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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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皺了皺眉，鬆手把他推到了亮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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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赤烈？”她低聲問，“之前我和馬內侍說話，你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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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看到你們走在一起，說話……你指什麼？”他一臉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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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知他不會撒謊，直接問：“今天一天你都做什麼了，為什麼會到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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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今天世子和你一起送了鬼力赤出城門後，就一直和張將軍在衛所討論軍務，用過晚飯又留了一會兒。我剛把他送進王府，就看到你和馬內侍一起過了來，進了廣智門。我正準備走，卻看到你又出了來，還越走越遠……就想看看，你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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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什麼？要幹掉你！天晴得知始末，也不耐與他糾纏，撇了撇嘴角：“我出來散步。現在散完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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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嗯……”阿赤烈悶悶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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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不再理他，轉身離開。出了巷子，手邊的提燈彤彤照著，阿赤烈走在她身後。他生得高大，肩膀又寬，整個人影子一樣包覆著她，像一片看不到頭的烏雲。天晴心裏本已煩躁，直到快走近廣智門，高牆外長路幽暗寂寥無人，阿赤烈還是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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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也忍受不住，回身直接斥道：“你幹嘛還跟著我？這麼想要跟我回王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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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赤烈似是被她的火氣沖到，呆了一呆，回得怯生生結巴巴：“你、你別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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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這樣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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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全是事，都不說，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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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想到他鬼鬼祟祟忸怩半天，說出來的是這種廢話，哼一聲笑笑，仿佛聽不懂他的意思：“我心裏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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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只知道定然是有的。”阿赤烈朝著她的眉心伸出手去，卻在快要觸及時想起什麼，猛地一縮，仍留手指虛抬空中，“你可能沒發覺，你連笑的時候，這兒都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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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想為她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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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突然發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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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她小的時候，每每和爹置氣，他若想通了來哄她，便會伸出一雙大手，一邊把她的臉當面團一樣在掌心揉搓，一邊說著：“看我們天晴這臉皺得，活像個蒸壞的包子。好啦不氣啦！再氣就成老太婆啦~”她則會按著他的手腕，嘟著嘴掙扎：“我才不會變老太婆！你自己才是老頭子！”他就哈哈大笑，一把將她舉起，再瞧瞧她，若她還是氣鼓鼓皺著臉，便張開拇指，順著她的小鼻翼一直捋到小耳朵根，一遍一遍，直到她禁不住笑出來，揮舞著小手拍打：“爹你別弄了，癢癢！”他會樂呵呵把她放下，仍是托著她的臉，左左右右打量，仿佛要確認她是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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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想為她撫平憂傷，為她遮風擋雨，不讓她受一點苦楚一點委屈……要別人的命、要自己的命，都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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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赤烈定定看著她，只見她的眉頭松落下來，複又重重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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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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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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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你的錯！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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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阿晴？你、你是在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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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怪你！這一切全都怪你！要是當初你不拉我去兀良哈衛，我就不會去大寧；不去大寧，我就不會認識士聰，更不會認識朱棣，那就什麼都不會發生了！什麼都不會發生！那年中秋節我就可以回到元寶山，然後再也不出去……就留在村子裏，陪著爹……那爹……爹他就不會……大家都不會……”仿佛變了個人，她的眼神從朦朧失焦一下變得淩厲而兇狠，“都是你的錯！是你！你是罪魁禍首！你是害死大家的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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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阿晴？？”千軍萬馬當前，阿赤烈都沒有這麼驚惶過，只能倒退一步，磕磕巴巴地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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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准你叫我！你是兇手！兇手！！一開始我沒遇到你就好了，一開始你不存在就好了！全都是你的錯！這一切全部都是你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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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光電閃間，她“玱盎——”一聲拔出了他的佩刀，刀尖直抵在他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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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色的血，明明無聲湧出來，卻仿佛震耳欲聾，讓她聽不見自己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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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麼不躲？你不信我會殺了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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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晴……你別這樣，別忍著。要難受，你、你就哭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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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難受什麼？又不是我的錯！又不是我！不是……”她赤著雙眼，再也說不下去，腰刀和燈籠一齊敲落在地。她捂住了自己的臉。“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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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眶仿佛都軟化成了水，不，不是眼眶化了，是她在流淚，淚珠順著顴弓一直滑過下巴，接連不絕，像兩條靜謐的河，沉默到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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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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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色的影子裏印上了更深的痕跡，滾圓而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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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晴……”明明是他讓她哭出來，此刻她指縫裏漏出的抽泣，卻讓阿赤烈束手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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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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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挽回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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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被我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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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以為能給他們帶來幸運、財富、更好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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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應該這樣……不應該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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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卻只有災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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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怪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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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是那個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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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赤烈還沒反應過來，長河仿佛湧進了無盡汪洋，掀起驚濤駭浪。她突然放聲大哭，那麼聲嘶力竭：“爹——爹——爹——嗚啊————”她像個六歲的孩子那樣站在那裏，仰天哭號，毫無保留，任由涕淚橫滾，不想擦淨，不管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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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娘過世之後，她再也沒有這樣哭過，因為爹說“就是女兒也當自強，哭哭啼啼有什麼用？難道哭一哭事情就能好了？”所以她每次都會生生忍住，實在憋到不行，就待眼淚流滿一道，馬上用手背擦拭乾淨，不要讓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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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以為，她一定忘了該怎麼大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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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原來她不是忘了，是不敢，怕一旦掉下第一滴淚，便塵埃落定，便再難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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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這樣恐懼、逃避，抵死抗拒著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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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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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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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對、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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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曾經頂天立地的奇男子，在成為傳說後的多年以後，依然倔強著不肯老去，左支右絀，只想為她屏除一切危險困厄不如意。她曾以為會有大把時間，報答他的父愛與恩情，如今卻再無機會。他為她半生付出，背負了一切沉重，卻什麼都沒得到，直至為她死了，也沒聽見她的一句感激、一句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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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我只會說，從來不做，你那麼好，那麼好……我……我不配當你女兒！爹——是我……是我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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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赤烈不知所措。在她扶棺而歸的那天，他就想去安慰她，她卻聽也不聽地離開。他知道她必然傷心難過，卻只能等待她自己好轉，或者她來找他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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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她哭得這樣悲傷，讓他的心都痛楚。她忍了多久？如果自己能早一點察覺，如果自己不是只傻愣愣地等待，她會不會好一點？阿赤烈陡生內疚，再也無暇顧忌什麼男女大防，把她輕輕箍在懷裏，如同托著瓷器般緊張又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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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哭出來就好，哭出來就好了……你阿爹不怪你，一點不怪你，我知道，你阿爹一定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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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我不用你管’……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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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無心的，你無心的，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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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都沒來得及跟他說……再也……沒有機會跟他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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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說，他都明白。他是你阿爹，你是他的女兒啊！他一定明白你的心的，阿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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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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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姣如釋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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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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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告訴她自己需要她的幫助時，花姣就有種奇怪而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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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如此堅持，她無法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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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見她回來，眼裏已沒有了離開時那明亮到奇異的光，整個人昏昏沉沉耷拉著，花姣反而安心了些，尤其當她說“我好困，我想睡一會兒”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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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才正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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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並沒能睡得踏實，迷迷糊糊之間，她聽到門外有人叫她。熟悉的聲音迫得她一下起身，她胡亂披上外衣，為了不把花姣吵醒，赤腳奔出了房門，一路奔，一路奔……直到她先前和尤力說話的北郊櫟樹林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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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爹！”天晴望著那個不能更熟悉的身影，不管不顧地向他跑去。荊棘叢、泥石地，她滿身髒汙，皮破血流，腳心都紮進了碎石，她卻一點不覺得痛，直至一路奔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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櫟樹林變成了雪字樹前的山坡，青草沙沙，風吟唱得颯爽而溫柔，遠處有蒲公英輾轉飄落。爹最知道她害怕什麼，以前總會嚇她“天晴，蟲，蟲！在你頭上！”她會搖頭擺手地掙扎亂叫。白絨絨的花種被吸進鼻腔，嗆得她咳嗽打噴嚏流眼淚，他就在旁邊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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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次他卻目光熠熠地看著她，將她頭髮上的蒲公英輕輕撫落。許久，垂下眉目，慈愛又無奈地歎息一聲：“不是說不認我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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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鼻子一酸，雙眼汪汪：“堂堂大丈夫，怎麼這樣小氣？話裏難得有個錯處，便記到現在。我之前那麼多‘對處’，怎麼反倒一句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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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遇春瞪圓了眼：“堂堂大姑娘，怎麼這樣無賴？錯了也不知道歉，反倒撒潑耍橫，凶在前頭，是誰教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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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爹你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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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倆對望一陣，大眼瞪小眼的不說話，末了終於一齊破功，不約而同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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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只覺得心口溫溫熱熱，說不出的熨帖柔軟，好像很久很久，沒有這樣歡暢無拘地笑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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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她一頭紮進他的胸膛，像小時候一樣乖巧地磨蹭著，“我們走吧！管他天塌不塌，地陷不陷，我們只管去過自己的舒心日子。以後我都聽你的，再也不撒潑耍橫了，好不好？”她強忍住隨時會洶湧而出的淚水，“以後，你要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要我嫁人，我就嫁人，要我做什麼，我都聽你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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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是我的乖女兒。”常遇春輕輕護著她的頭，一下一下，安撫般地摩挲著，“只是以後的路，你須得自己走了……爹不能再陪著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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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行！”她陡然激動起來，用力拉扯住他的衣袖，“爹你不能這樣！不能丟下我不管！”那句話如鯁在喉，迫得她不得不大聲吐出——“你不能死！我不會讓你死！不讓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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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丫頭，人生在世，誰能不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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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死我都不管！總之你不能死！你還沒去金陵城看過外孫，還沒跟家人團聚……這麼多年你過得這麼苦，都沒有真正開心過，怎麼能就這麼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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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我沒開心過？”常遇春靜靜地看著她，“把你養大的十六年，對我來說，都是最開心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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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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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爹原也想多養你些日子，但人各有命，凡事有盡……爹不能照顧你一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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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所以才……才丟下我，不要我了麼？”天晴泫然楚楚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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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遇春“嘿”了一聲：“我怎會不要我的乖女兒？不管你在哪，爹總是看著你的，不會讓你踏歪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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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我要還是歪了、錯了呢？”她近乎無賴地執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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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有什麼大不了？再改對就是了。怕它什麼！記住，你是常遇春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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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低下頭，緊緊拽著他的袖子，手中有什麼東西在潰散般消失。她的指尖已深刻進掌心，卻仍舊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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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你該做的事，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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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到他決意與她訣別，她只能換了一個姿勢，抱住他的手臂，無力而不甘地繼續搖頭，眼淚像散落的珍珠，滴濺在他的胸口：“不行、不行，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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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做你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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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想做的事……我只想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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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可如今這不行了呀……多想想還能活著的人吧！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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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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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別嚕裏嚕蘇啦。”他抽出臂膀，把她的肩頭輕輕扳轉，讓她背身向他，握住良久，久得讓她以為或許他永不會鬆開。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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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乖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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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溫柔而堅定地推了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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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回頭，卻一下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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