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羽易天記 - 192 第一百八十六章 Here we are（既來則安）

松亭關地處要隘，像一頭沉眠的鎮獸，天長地久地盤踞在古盧龍塞道。“三更撫枕忽大叫，夢中奪得松亭關。”所謂兵家必爭之地，恰如其是。由於先帝北拓疆域，層層推進防線設置衛所，原本地處邊塞的北平城便退居而成了內地。一旦大寧北平行都司大軍南下攻入松亭關，朱棣便成腹背受敵之勢。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Ac4L7wiIp

以他和寧王權的“交情”，當然不會寄望於對方物傷其類，能網開一面。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kj30a4PWY

“如今松亭關駐守兵力有十萬之眾，又近在北平一射之地，殿下必要先做打算，以防提督劉真大舉突襲。”道衍道。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wg0PslQbw

“劉真這老不死的，平庸糊塗，不足為患。手下那個蔔萬倒是勇謀過人。早先他在會州衛時，本王見過他一次，還言辭試了試他，金銀美色，竟然全不動心。可惜了一身本事……”朱棣道。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V0th3Re4Q

天晴暗想，對自己收買不了的人，既惡且佩，又恨又愛，也是夠賤的……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AsWz6C9d1

“他不動心，自有人動心。”道衍道。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bcaMS28n7

“大師是說……？”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qbxVFqa12

兩人聲音漸輕。天晴站在一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走了，弄得她心虛一樣，留下，難道陰謀詭計什麼她很想聽嗎？好在朱棣注意到了，轉過了頭一臉嫌棄：“現在說軍機大事，你還杵著這裏做什麼？”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Yk5wWCoNh

“妾身這就告退了。”天晴乖乖低頭倒出去。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v86tpD0W0

“慢著。”朱棣沉聲囑咐，“到了京師，你見機行事，不必勉強。這件事原也不易，自己平安最要緊。記著，你爹還在這裏等你。”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nO7qn3G4Z

“妾身明白。”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OFzQ2WMfk

這是她和他不必言明的交易。朱棣至今未顯露派爹出戰的意思，又肯讓盧家村一大票人好好住在王府，當然是要她以勞抵債；所以她才提出火速來回一趟京師，能勸得義父徐達罷手最好，不行也要想方設法讓皇帝另選賢能——只要對手不是徐家人，朱棣便不必像這樣立於兩難之地。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uLiFxLV97

但對於他的另一所想，天晴卻毫不知情。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Dufsdi93t

兵不厭詐，敵眾我寡的情形下尤甚，朱棣從來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可在她面前，不知為何，心底隱隱執念，竟只想做個光明磊落的英雄。發現的時候，連自己都覺得蠢不可及。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L3ianCG2d

難道他堂堂之陣戰死在她面前，她就會以為他好麼？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l9715b3v6

可終究，他還是不願讓她留下來見證。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a4swob9fc

不如將她遠遠打發去應天。以她的機敏，又有牽掛在此，不可能讓自己陷入危難之境，必會全須全尾地回來。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l78fxut5L

……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I5gTxbo4O

“可怎麼會這麼容易呢？”天晴清楚記得，七夕她走的時候，朱棣還在為松亭關的十萬大軍發愁呢。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4w4LedGzt

“殿下設了個局，寫了封示好的假書信，讓那被我們捉住放歸的小校做了回蔣幹，劉真便當了曹操。”說話的是王府內監馬雲，和馬三保一樣，也是朱棣的貼身侍官之一。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WPSjvmARN

燕王府輕文崇武，便是三保、馬雲這樣的小內侍，進府後也要學騎射本領。朱棣興致起來，還會指點他們兵法韜略。朱棣終歸是王爺之尊，即便行軍在外，身邊也需要有人服侍起居，帶著宮女出入軍營自不像話，是故都靠他們幾人輪流跟著巡塞戍邊。這麼多年耳濡目染加親身實踐下來，這班小侍官個個都有些將領之才。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nFcPpFdyP

“……見那信時，劉真誤以為蔔萬已經投誠了殿下，當即捉拿下獄，卻重用在信裏被殿下貶得一文不值的陳亨將軍。他哪料得到，兩天後的夜裏，他就遭陳亨將軍偷襲，灰溜溜帶人逃到大寧衛去了~陳將軍開關相迎，咱們自然容易啦！還白白得了劉真三萬的駐兵呢~”馬雲笑眯眯把故事講完。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9ZJGpeVoU

天晴了悟。劉真知道陳亨原本是朱棣舊部，怕二人裏應外合，開始才重用蔔萬，而將陳亨投閒置散。朱棣卻利用了這一點，在信裏大言陳亨當年在他手下時，如何冥頑不化、難當大任，才幹不及蔔萬的萬分之一，自己嫌惡久矣，讓劉真震驚之下印象陡轉，稀裏糊塗便用了叛將，囚了忠臣。捧殺踩活一氣呵成，打得真真精彩。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49yxtaae8

她回到王府時，朱棣並不在，從馬雲等人口中得知過了近況，便至燕山右衛營所去找朱棣參見。剛一走進營地，便看到沉著一張臉的常遇春。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GGMavUULk

天晴只能賠笑：“爹~你來幫殿下練兵麼？”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O84PSupLN

常遇春哼了一聲：“怎麼，留張字條就走了，不是很有信心麼？現在呢？成功了？滿意了？”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IsLXNfTRm

天晴被他刺得一疼，搖搖頭，垂下臉，聲音幽悶：“義父他……他被我……”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8oiIk6qX3

見她如此，常遇春攢了一肚子的罵，此刻一句倒不出來了。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kU3qDOsyy

“我原就跟你說，他絕對不會聽你的，你偏要試試。罷了，全都是命。早兩年我就聽大海說，他的身體是不行的了，你……”常遇春想了想，怕她更加自責懊悔，終究還是沒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只道，“你也不必再怪自己，怪了也沒用，想想怎麼補救才是道理。”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yg79G7lmu

“娘娘，殿下在武房等著您呢。”朱棣大概是見她遲遲不至，讓馬三保前來催促。天晴只得跟爹點了點頭，先進去述報。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3wD0hpyjz

“這次回來得很快麼。”朱棣正負手看著牆上的大明地輿圖思事，似是聽見了她的腳步聲，語氣疏淡，並不回頭。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ZE1sbsRTV

“是。殿下應該聽說了，義父、他已經……”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or6PSQFtH

“聽說了。”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OmCSQxpu5

“現在京畿，有些不利於殿下的風言風語……”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dX0JweQ2n

“你的風言風語是指，我派人害死了中山王？”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tWWpDAdGc

天晴暗喟一聲。“……都怪屬下無能。”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e0E9tuKhh

朱棣終於轉過身，將視線轉向了她。“後來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v30pHJJrn

“在神策門，是徐三哥放了我一馬……”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uTti6oyKz

“按理他應該在中山王府守靈，為何會跑出來巡邏城門？”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Va7aRY03r

“是義兄讓他……”天晴話剛出口，忽然語塞。不錯，徐大哥是故意放的水，他希望她逃出去——如此，他便不必與朱棣正面宣戰。那些簡易的銬鎖，那些懈怠的看守，都是為了讓她能夠逃出去。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hXxD6WRNY

“但你的罪名，也是他按下的。他的主君是纖塵不染的君子，為了陪襯，我自然必得做個狠辣齷齪的小人了。”朱棣自知她已經猜到前因後果，語氣帶著一絲冷酷的謔然。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UP8qhqzZX

天晴想起爹的話，立刻道：“殿下，他們畢竟都是妙紜姊姊的至親……”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vyXhQUJpM

她的意思很明白，無論如何，他都該手下留情。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0WR20u0Ej

“你這次是為了他們才去的京師？呵，我還以為，你是為了你爹呢。”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8rqkNM62m

他的意思很明白，如果最後真的由徐達帥軍問罪，朱棣勢必不能領兵迎敵自己的岳丈。這個任務，說不得要落在她爹的頭上。屆時，真無異於將這對老兄弟雙雙架在火上。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shpBlfMpP

“屬下原想既幫我爹，也幫徐家，可終究是……”想起義父說出那句“恩斷義絕”時由衷的恨怒，天晴眼色又黯了黯。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3qml3Y1RS

朱棣都不用看，都能想出她此刻的表情。“你義父不是被你害的。如果他真的領兵出征，也註定會殞身戰場——唯有這樣，我才能如皇帝所願，當著天下人的面，成為一個逆父弑翁、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無恥混蛋。你以為，皇帝當真相信，一個十五年未曾領兵的老人，能贏得了我麼？”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pDoBOfhDx

天晴一怔。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2ImsKXE3m

所以，皇帝早已有了打算。朱棣也早有了預料。從他斬殺張昺的那一刻起，徐達就已註定要成為這場叔侄之爭的犧牲品。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TzVqJn5up

她自以為是的京師之行，不過是把這個結果提前了一些麼？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c7da0S3TF

那，義父他知道麼？徐大哥呢？爹呢……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h8gF40Ag1

“或許，這樣反而最好……”紛茫思緒中，她聽見朱棣輕輕歎了一聲。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JVFoZTDci

他是在寬解她，還是在寬解自己？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geOE4c8V1

他並沒有給她太多時間思整感慨，很快就進入了下一個話題。“你一路回來，有沒有聽到任何有關白蓮教的消息？”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nSXc4M1cX

“嗯……屬下上次出逃時，已經與彭瑩玉等人斷絕了聯繫，這次也沒有發現他們的行蹤。不過，路上聽到過山西有糧倉被劫一事。屬下猜想，應該是白蓮教想趁勢渾水摸魚。如今殿下剛剛舉事，局勢未明，他們頂多小打小鬧，不會貿然輕舉，給皇帝做嫁衣的。至少一年之內，白蓮教那邊，殿下大可望安。”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yd5kppOJE

這次朱棣一改方才的平淡慵閑，正面向她，直視進她的眼睛。天晴被迫，也不得不與他對視。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MSmO883XS

像鉤子一樣探究的目光，似要從她的頭腦、她的心裏中攥取出藏得最深的那樣東西，靡遺片縷，纖毫畢現。而她的雙眸清澈明亮，似正無遮無攔地將所有攤開，落落呈到他的面前，說著“都在這裏，你拿去吧！”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L80fK03Qr

“她根本就是個騙子！都是裝出來的！她在做戲！”腦海中毫無預警地響起閔海珠的哭喊。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GsVAtFbFt

誰說不是呢？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iJ5jMpQ3G

朱棣輕輕閉上眼。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3tkswK004

“好。”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ojo8fag23

“殿下……蔔萬，還活著嗎？”營所外操練的人馬喧嘩，不知為何，她微弱的聲音卻能歷歷傳進他的耳中。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vSAh7990e

“你關心他麼？”朱棣睜開了眼，笑了一笑。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zzkLE8KiB

“我……”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0IRlHE1wb

“已經死了。”他似乎並不在意她的回答，接著道，“被陳真下獄當天，他就受了重刑，沒能挨到破關的時候。”說完又滑稽，他說這些幹什麼？是想告訴她，人不是他殺的麼？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66OHDLDog

天晴了然地點點頭，歎道：“可惜一面之緣，不足以讓他知道，殿下絕不會虧待為您效力之人。如果他曾像陳亨那樣與殿下共事過，一切都會不一樣的……”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6NVYYLshx

“也沒什麼不一樣了。”朱棣不領情地打斷了她，“如果本王最後輸了，你以為陳亨的下場會好過蔔萬麼。”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3r834Mth3

“可殿下是不會輸的。”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iMokd45ro

“是麼。”朱棣譏奚地一笑，“如果偏偏輸了呢，你預備怎麼辦？指望皇后馬氏對你餘情未了，能求朱允炆饒你一條命麼？”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ehMSiy6kB

天晴不知為何他要突然出言嘲諷，合理的推測是義父身故的消息讓他也很煩躁，長時來卻無人好宣洩一場……於是默不作聲，只呆呆看著面前三寸的地臺，隨他數落。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6Qu0C6qXJ

這份冷淡讓朱棣不由惱然，然而唇角的笑意卻奇異地更漾：“哦~看來常姑娘指望的另有其人了。確實，朝中宮內與你有過情愫的人物，也不止那馬氏一個。”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zFDTFIpSy

此時，她倏忽抬起了頭，眼神中有隱隱的哀痛，像鋼絲做的琴弦，沉默而鈍悶，一根一根，磨過他的心尖。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ZHQdjqlIP

眾生芸芸，唯有張之煥，可以這樣觸動她。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vRHKnOwlx

唯有……張之煥。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5atotxm9A

“常天晴，不用我提醒，你也該清楚。現在你我已經上了一條船，開弓沒有回頭箭。如今你選無可選，只有我靖難成功，才能保住你們盧家村全村平安，反之，所有人，都得死。”朱棣快要克制不住越來越快的語速，勉力停了一頓，才繼續道，“除了幫我——你，已經沒有第二條路了。”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4MkWJlnGt

從今以後，你能依靠的人，只有我！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3ky7Drj4x

你必須陪我走到最後！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gLWTuZcg1

正如你承諾過的一樣。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kHbAOdrGO

咚、咚……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09jUSVgdI

朱棣數著自己的心跳。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fjXIbuNks

眼前的天晴似在聽，卻更似在神遊。她的思緒就和她的人一樣，永遠是他抓不住的雲。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9ePlpM70g

除了等待，他對她，別無辦法。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M6j9tZubH

時光安靜而緩慢，朱棣等著，等著，就在等到連身體都僵直得快要無法再偽裝下去時，他終於等到了回答。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J7RFuJE77

對面望過來的目光平靜，語氣間卻帶著微妙的飄忽。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XiQci0SDl

“那是，自然。”

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4VsQJ9rbz

ns216.73.217.1da2

介面主題:

字體大小:

行距:

段距:

自動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