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館內院西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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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盞中燈火如豆，花姣就著光亮拿出一個寸許長的小青釉瓷瓶，拔開塞子傾倒，兩粒朱砂般的小丸落在掌中。她看得皺了皺眉，倒回一粒，留下的一粒含在舌下，手中反復轉著小半杯清水，坐在桌邊托腮發呆，似正等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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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聽到房門吱呀一聲開了，花姣慌忙舉杯一口飲盡，將小丸咽了下去。微光中天晴腫成核桃的雙眼漸漸移近，花姣心裏一瞬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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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這是什麼？”她虛摸了摸天晴左臉頰的一道紅痕，關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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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牆頭跳進來的時候沒看……被樹枝刮著了。”天晴跌坐到桌前，臉半埋在臂彎裏，說得含含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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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姣心裏通透，何大俠做慣夜盜，怎會這麼不小心？必是因為那時候眼裏有淚水。可她這麼失魂落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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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沒被人發現吧？”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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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天晴聲音輕輕，小貓崽一樣嗚咽。或許有吧，但她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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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姣暗暗歎口氣，自宜陶壺裏給她倒了杯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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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這樣就不信你，那他也不值得你掛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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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掛念。”嘴上這麼說，眼淚還是撲簌簌流了下來。天晴把臉整個藏在交叉的小臂裏，像只鴕鳥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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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硬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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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這樣，花姣改了路子，安撫一樣輕拍著她的背：“真掛念也沒法子。如今你們都在氣頭上，話趕話是說不到一起的。不妨再等幾天，待彼此冷靜下來，很多事情自己就能想明白了。有道是，涼菜不能熱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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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等，我都想明白了，情情愛愛靠不住，還是錢實在。明天開始，我什麼都不管，專心找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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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姣看她抬頭間說得堅決剛毅，臉上卻兀自掛著淚痕，好笑道：“自然。老話是怎麼說的？易求有情郎，難得無價寶。當然是找寶藏更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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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明知她故意逗笑，卻回應不動，又變成了霜打的茄子，蔫蔫趴回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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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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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天晴斷斷續續止了哭，花姣又是找冰塊又是做茶包，借著她恢復神速的好體質，到天亮終於幫她把兩只水泡眼消了腫，臉上的劃痕也只靠一層敷粉就淡得近似若無，自己倒被折騰得疲累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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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花姣的福，天晴第二天也渾若無事面了聖，從頭到腳都恢復了皇帝所說的“活絡”狀態，接著又去永和宮探望了楊妃。這次她醒著，雖懨懨還有些病容，不過依然熱情接待了天晴，顯然宮人已經把話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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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妃娘娘再三感謝她的關心，見這個美婦人感動得眼中微濕漉漉，天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畢竟“有所圖”，連忙真心安慰了幾句。想再進一步為她探看病況，她卻紅著臉推辭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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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不能勉強，只好作罷，又說了小會兒子話，便請她好好休息，自己往太醫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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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之煥果然不在，倒是談禮昨日翻看了天晴做給他的筆記，靈光一現，關於雷火針的研究又新有心得，能這麼快再遇她分享切磋，大感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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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說著話，魏國公府的衛官拿著徐增壽的腰牌匆匆來報，說今早府裏小少爺突然發起高燒，府醫又是冷敷又是喂藥的，都不見熱度降下，國公爺已急得不行了，請太醫院快派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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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離京後的隔日，徐府三少奶奶莊氏就發動了。生這大胖小子讓莊氏好吃了一番苦頭，好在最後母子平安，闔府上下自是歡騰喜樂，祖父徐達替他取名作“景昌”。上次天晴去國公府為義父針療時，曾抱過小景昌，給了塊福祿壽全長命鎖，說了幾句“長大成材，保家衛國，前程似錦，大展宏圖”的吉祥話，竟然引得他笑個不停，一張小臉樂得開花似的，眾人見之無不讚歎他們姑侄倆有緣分。如今聽到這個小侄兒生病了，天晴自是擔心難耐，非要和談禮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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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沒見著三哥呢？他當值出不來嗎？”太醫院談院判親至國公府，天晴當然不好代庖，和妙琳一起守在梢間，邊等消息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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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他前天得的令，今天一早便領兵南下去剿倭寇啦。偏偏臨出發前，昌兒發起燒來，三嫂怕他擔心，一直說小孩子哪個沒有頭疼腦熱，不能誤了吉時，愣是把三哥給送走了。可這都好幾個時辰了，昌兒越燒越燙，三嫂哪里還忍得住啊，急得直流眼淚的……”妙琳歎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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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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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兩天，徐增壽帶領的虎賁衛二百數十精騎兵一路驅馳，已出京直隸到了湖州。當夜紮營鳳凰山下，想到家裏的老婆兒子，徐增壽輾轉睡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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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好了沒有……聽說小兒高熱，很兇險的，弄不好就變成了傻子，就是送命都可能……”徐增壽第一次當爹，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此時自是忐忑難安，懸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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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嚕嚕嚕——”突然聽得一陣怪響，夜巡的士兵立刻鳴哨示警。行軍時所有人休息都是和衣枕戈，聽到可能敵襲，包括主將徐增壽在內，馬上持兵出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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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是什麼聲音？”徐增壽聽著依稀有些耳熟，卻又說不出個所以，只能問身邊的副官、虎賁右衛指揮同知熊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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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都督，似乎是……一群夜梟。”熊瑞也是剛剛從哨崗和巡邏那裏問到的情況，回答得有些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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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那就是誤警了。”徐增壽倒沒有很在意，行軍在外，本來就是怎麼小心都不為過，便是十次誤警，也強過一次漏報。回頭看了眼帳裏沙鐘，他道，“快到醜正了，提前輪換巡衛，各哨繼續戒備，不可鬆懈。換下的人抓緊休息，明日寅六便要拔營，急行一整天，能睡的時間不多了。”熊瑞即刻接令，轉身佈置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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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增壽被那麼一鬧，更沒了睡意，在帳中走了兩步，忽然發現有個小兵悄麼聲地跟了進來，但只規規矩矩立在帳門旁，不說話也不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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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是細作，不然這般無聲無息，我早被他刺死了。可，怎麼好像沒見過他？”徐增壽心裏下了判定，站在原地昂首問道：“你是哪一旗的，還有何事呈報本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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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下哪一旗都不屬，但確有要事呈報。”小兵抬起了頭，帽盔下露出一雙笑眯眯的眼睛，“經太醫院談院判照看，景昌小少爺已經退燒，如今已可以正常吃睡了，都督不必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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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天晴？！”徐增壽又驚又喜，開心之後，立時就想起大哥的叮囑來，不禁有些慌亂，“剛才的聲音是你……你來這兒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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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忙剿賊呀。早點剿完，你不是就能早點回去見老婆孩子了麼。”天晴借著帳門的遮擋，朝外看了看，“你是這次大將，副將就是剛才那個熊大人？軍師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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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百來個倭寇，我出馬已經是殺雞用牛刀了，再加個熊瑞，哪還用得著什麼軍師？”見天晴特地來報訊只為讓他安心，現在還要幫他剿海賊，徐增壽又開始覺得大哥的小心之談有點無稽了，此刻感動之外，微覺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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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天晴有些失望，但很快便振作了起來，“反正現在我來了，多個人幫忙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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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末明初，日本諸侯割據，在內戰中敗北的封建主無處施力，就組織武士、浪人到中國沿海進行武裝走私和搶掠騷擾。此時日本常有賊寇來騷擾沿海的山東、浙江、福建等地，燒殺搶掠，擄劫人民，無惡不作。蓋因如此，洪武年間，為防範沿海殘元軍閥餘黨聯結海盜滋擾，皇帝下令實施自元朝開始的海禁政策，禁止國人赴海外經商，也限制外國商人私自到中國貿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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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官越禁，利越豐，有明一代，中國東南沿海不乏從事走私的商人和漁民、鹽民，誘人的利益甚至讓一些名落孫山的落魄書生、被罷職黜免的官吏同流合污。不過這都是後話了，眼下的倭患尚未發展到那麼嚴重的地步，但時不時的騷擾，已足夠讓沿海百姓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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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之倭寇們往往神出鬼沒，有時搶一把就跑，有時搶完還會找座山裏躲起來，等風頭過了繼續搶，委實讓人頭疼不已。這次浙江都司轄內就來了這麼一群倭寇，集結在寧波府四明山，人數上百，借著地利紮營結寨。浙江都司總兵左廉幾次清剿不力，消息傳到京中，皇帝暴怒之下連罵“廢物”，直接將他革職查辦，命右軍都督府左都督徐增壽即刻啟程，肅清四明山倭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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剿倭寇這件事，徐增壽跟著大哥做過，有些經驗，不覺得需要幫，聽到天晴的提議，頗有些不以為然。“我知道你會武藝，可動刀動槍的事，還是男人來做吧！你出來玩是不打緊的，但現在已經有了王次妃的誥命，萬一傷著碰著了，要怎麼解釋好？不如早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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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扮個親兵，看你衝鋒陷陣好了。”天晴也是不糾結的人，很快換了條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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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讓我封你個將軍，我也有心無力啊。”徐增壽幹乾笑了一下，“可親兵就是負責主將安全的，你要在旁邊光看，也不成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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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啥問題。”天晴眨了眨眼，“難道你真要衝鋒陷陣？主將不就是在後面壓陣，指揮全場大局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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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上的事，哪有‘不是就是’的？自然有需要我衝殺在前的時候啊。”徐增壽話甫說完，不由暗慨，平日裏常見她奇談怪論，偶爾還語出驚人，顯得見識非凡的樣子，可一說到帶兵打仗，果然還是想當然的全沒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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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個女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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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嫌棄過後，趕又趕不走，該安置當然還得安置，天晴就這麼成了徐增壽的親兵。他像過去的阿赤烈一樣，在自己主帳旁專門搭了間小帳給她，對於眾屬下“這傢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質疑，臉不紅心不跳地宣稱“是我妻弟，來給我送信報家裏平安的，既然到了順便跟我去長長見識”，讓天晴油然而生“撒謊這麼溜其實我們是失散的親兄妹吧”的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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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經過一天半的行軍，騎兵隊便到了寧波府地界，浙江都司立刻有人前來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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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下戚成風，拜見徐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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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望著那個滾鞍下馬向徐增壽行禮的武官，眼睛一下亮起：“閣下姓戚？是戚將軍對吧？出身鳳陽府的戚將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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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繼光和鄭和一樣，是少數天晴在現代未曾刻意瞭解卻依然如雷貫耳的名人。軍戶世代承襲，這位名將祖上自然也是從軍的，那這位戚將軍便不是他的曾曾曾祖父，也該是曾曾曾叔祖伯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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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見英雄先賢，幸何如之？見對方果然遲疑地點了下頭，天晴立時在馬上肅容抱拳：“久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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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成風受寵若驚，立刻回禮，心裏則一串問號。他的父親戚祥原是今上親兵，算得上有從龍之功，後隨藍玉、傅友德遠征雲南，在一次馳援時誤中埋伏，為掩護同袍不幸陣亡。今上感其忠勇，授明威將軍號，子孫世襲。他是次子，封號是襲不了的，不過如今在浙江都司守禦千戶所領副千戶職，也算蒙的父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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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成風看天晴致意時滿目真誠，倒不像是嘴上客氣。可就算是大哥好了，大明雜號將軍漫山遍野，他本人更沒什麼傲人功勳，哪里就值得“久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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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父親的名頭在京中這麼大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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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這位小將軍如何稱呼？”戚成風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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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妻弟阿青。”徐增壽套路張開就來，“武藝不錯，有志從軍，此次跟著我來寧波長長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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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青小將軍，失敬。”戚成風又向天晴抱了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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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都司衙門議事廳，戚成風簡單將山上那群倭人的情況介紹了一遍，道：“想必各位都知曉，倭寇大都是因主家戰敗而喪失軍職的南朝浪人，除一身武藝無以為倚，便幹起了海盜的無本買賣。這群人也不例外，領頭的叫做伊賀崎，出身於倭國長門，據探在舟山島一帶也有據點，算得上是東海水域一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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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是一霸四皇七武海，既敢犯我中華，就要做好走不了的準備！”天晴一路聽聞他們姦淫擄掠的斑斑劣跡，想到幾百年之後那場慘絕人寰的戰爭，早就義憤填膺，站在徐增壽身後昂然叉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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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徐增壽眼睛一亮，饒有興趣地看向她，“你懂海戰麼？”她爹在鄱陽湖一役光芒四射，是因為差點射殺大將張定邊、救了聖駕的緣故，或許他對水上戰陣確實有些過人的造詣，且傳授給了女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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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一看徐增壽的臉就知道他肚中官司，訕訕搖了搖頭。你想太多啦……他連殺雞的刀都不要我拿，怎麼會教我什麼萬人敵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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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海戰一時可能還排不上用場。”戚成風插話，“他們目下躲在山裏，應當以野戰之法來取，等他們逃進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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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此言差矣，先前左廉幾次野戰，不都折戟沉沙？怕就是這方法用錯了。這伊賀什麼雖在山中，但倭國四面環海，浪人失家離國，多年來做慣了海盜，戰法上總難脫窠臼。唔……”徐增壽托腮思考了一下，“咱們還是應該想想，他們占山為王的目的是什麼？搶一把就跑，不好麼？換在平日裏，便是想趁官軍不防，再來打打草穀，見到幾次清剿，也差不多該想辦法撤了。他們卻還死賴著不走，當真不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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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當真不怕啊……”戚成風心裏早就接上了口，卻不敢說。那幫倭寇見官兵上百成千來剿了三四次，全都無功而返，他們仗著地勢，或藏或逃，或攻或守，將近兩月下來，輕傷的都沒幾人，哪里還把官軍放在心上！“據說這班倭人在舟山島海域自殺自，大搶地盤，伊賀崎他們是被一夥叫日向的海盜給打過來的，估計因為在那裏立足不了，才拼命賴在了四明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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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謔！舟山島難道不是我大明國境？這群倭人連本國的落魄武士都打不過，卻能睥睨我大明官軍？”徐增壽聽得陡然有了氣，“偌大浙江都司，讓人這麼看扁，難道都吃屎的麼！”雖然他向來稱不上文雅，但家風使然，也難得口出髒話，這次顯然是真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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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總之……”戚成風也不知該怎麼說，“情況便是如此了。如何平患，還請徐將軍裁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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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什麼示？打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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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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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這次來的好像是魏國公府的三少主，右軍都督府的左都督，名叫徐增壽，之前佐佐木和石川他們，就是栽在他和他大哥手上。”說話的武士髡頭跣足、身著竹甲具足，一看便是倭國人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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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國公府？那足夠了。”伊賀崎步出木屋，望著山下嶙峋的怪石，笑容幽深，“等拿到了他的頭，那個人也得要承認我們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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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桑，等拿到了他的頭，我們就能回家了，是嗎？”一個盡力讓自己顯得粗嘎成熟的稚嫩聲音在旁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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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伊賀崎慈愛地拍了拍身邊男孩的肩膀，“不止能回家，我們在明國，還會再有一個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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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能那麼容易？想得倒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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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成風所說“由浙江都司再出一千人馬，與京師來的二百四十精騎相合，以五打一，萬無一失”的提議，終究被徐增壽無情地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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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廉投進去的人加起來，五十打一也有了，打贏了麼？拿下了麼？若戰術得當，以一打十都不在話下，譬如那群倭人。這麼胡搞一氣，就算派一萬人上山好了，除了被全殲，還能有什麼下場？萬無一失？萬無一存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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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成風熱臉貼到冷屁股，心想“左前總兵好歹常和倭匪打交道，都奈何他們不得，可見這群人不一般，你剛剛才來，又能有什麼戰術了？”嘴上卻連連應和：“是，是，徐將軍說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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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賁右這二百多人我在京中就領慣了的，只要他們跟著我就夠，其餘一概不用。”徐增壽大手一揮，豪氣幹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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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手或許可以不用，戚成風作為地頭管事的，卻不可能光打醬油，作為嚮導，領著徐增壽一行迤邐到了四明山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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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陡險，騎兵難走，過了一處相對平緩的山谷，接著便是羊腸小徑。眾人紛紛下馬，背弓佩劍，徒步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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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這羊額嶺，便到嵐山了，那群倭人的老巢就在主峰上頭。”戚成風道，“此段奇險，卻是上山之必經，剛剛和徐將軍提過，其他通路都被倭人拿黑火藥炸塌了，他們據險而守，左總……左前總兵幾次都是折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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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增壽看了看前方山霧繚繞的一片石路，果然棱角溝縫裏都是暗紅的顏色，映著旁邊的青苔雜草也顯分外猙獰，脫口問道：“那群倭人難道能飛？他們也要吃要喝，就是搶劫，也要下山吧！你們守株待兔，還逮不到那群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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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稟徐將軍，真的守了的！可也不知道他們是挖了秘道、還是真的會飛，自打知道他們上山起，咱們就守著了。好幾十天裏，從未見過他們中有誰下來，附近卻時不時有村子莊子號稱被倭寇劫掠。倖存的說起頭領的樣子，也是伊賀崎那一夥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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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還有幾個伊賀崎？二賀崎、三賀崎？？”徐增壽越聽越覺得邪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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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奇門八卦。”天晴揚目眺了一眺，很快結論，“這是一個用來防禦的陣勢，不懂的外人來，是如何都進不去的；而如果是內行，卻還能用它障眼，在別人眼皮底下自由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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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裏也會有八門金鎖變陣？道衍和尚說過，這陣法由張全一所創，除了張老道本人，只有席應珍、劉基和他會用而已。張全一世外高人，怎麼也不可能通倭的，難道席應珍和劉基沒死，逃去了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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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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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樣奇士在，你們是怎麼在諸侯之戰中敗北的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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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說，朱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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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個陣？”徐增壽破口就罵，“怪不得那左廉久攻不下了！你們都瞎了，來了幾百次，就沒看出這裏有古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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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幾百次啊！“這……”戚成風唯唯諾諾，“這羊額嶺上怪石本多，之前巡兵等閒也不上來，不知道那群倭人動過了，還擺了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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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事已至此。既然是陣，總有法門。天……那個阿青，你說怎麼破？”徐增壽轉頭問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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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抬了抬下巴：“全軍集合，切不可分散，聽我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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