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輩……實則亦為白蓮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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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們也志在金匣，要是說自己為別人在找寶藏，這幫反賊十有八九是容不了的。反正白蓮教眾遍天下，彭和尚又神龍見首不見尾，一個小教徒，不認識他這位大護法也正常。只要先把眼前這關過了，之後再炮製一套改頭易面更名換姓的老把戲，誰還來跟你們這幫反賊拉拉扯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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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瑩玉看了昏在一旁的連為貴一眼，明白了她的用意。“那連為貴跟你說起我，你還驚訝甚麼，仿佛對我教的事，全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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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晚輩不裝傻，怎知這姓連的叛徒到底探得了聖教多少隱秘？除了晚輩之外，又有否對其他人說起？晚輩正問到關鍵處，要不是大護法現身太早，定能叫他說出更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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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麼說，竟還是我們的不是？就算沒有你，一樣能叫這叛徒知無不言！”名叫覺槐的灰衣青年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說早了，竟流露出幾分信他之意。轉念心中又想，如果他撒謊，這時候冒充白蓮教徒，未免兵行險著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一旦被師祖所察，斷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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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我白蓮教徒，當知暗語。白蓮下凡，下句是什麼？”彭瑩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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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一愣，接而一臉誠懇道：“初次見面，又是在這種情境，大護法信不過我，也是自然。但以此來試探，大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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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探？”彭瑩玉揚面俯視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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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國百姓，誰不知道‘白蓮下凡，皇天當易’之說，這根本不是我教暗號。”廢話，這句雖不及“天下大亂，彌勒降生”那麼有名，多少也算個宣傳語，哪個缺心眼的會拿來當接頭用？要是一時嘴快急不可待順了下去，還傻傻歡喜以為自己運氣好接得上，那才坐實了冒充教徒的昭昭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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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老和尚此時的表情，天晴就知道自己賭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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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屬哪個分壇？是誰的人？”彭瑩玉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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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分壇？誰的人？天晴腦內飛轉，斟字酌詞：“晚輩，聽命於，陳……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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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瑩玉眉頭動了動：“你是說，陳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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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了！“正是陳善陳香主！”他肯定沒那麼巧就在這裏，只要不必當面對質，轉個身她就能逃，完全沒在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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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謊！”彭瑩玉突然怒喝一聲，“陳善那廝不忠不義勾結韃子，多年前就已被我教逐出，哪里還能是什麼香主？你聽命於他，那你也是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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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呢？！他被逐了？還多年？天晴強行挽尊，故作一笑：“嘿！大師果然就是我聖教彭大護法，晚輩從未得仰大護法金面，剛才不那麼一激，怎能確信大師不是朝廷派來的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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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瑩玉冷笑，全是不信：“這麼說，是你有意試探？那我又如何知道，你不是朝廷的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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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定了定氣，問：“不知大護法可有聽聞過——北平義俠何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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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義淩九天，其名何足言。雖他只在北地行俠過一段時日，但江湖中人誰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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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實言相告，晚輩正是何足言本人。晚輩曾侵宅入舍，劫富貴濟窮苦，是北平兵馬司通緝的大盜，怎麼可能反過來是朝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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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灰衣青年冷笑，“一會兒是錦衣衛，一會兒是我教教徒，一會兒又變成俠盜何足言了——接下來，你要變如來佛祖玉皇大帝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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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和彭瑩玉同時瞪他一眼。天晴那眼倒還沒什麼，師祖“別插嘴！”的淩厲眼神卻足夠叫他收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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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如。”彭瑩玉道，“這小子是何足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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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這才注意到，原來之前從屏風後轉出的是一個青衣少女，一直站在兩人身後三尺之地，抱手看著他們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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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何足言穿著夜行衣，蒙著面，徒兒沒看見臉，身形說話麼……倒是有六七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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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一聽她的聲音，大喜道：“原來是你！‘趙曦出手，可見你已是燕王的眼中釘了。前路難行，何大俠，好自為之吧！’姑娘，你還記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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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如一愣，繼而笑起：“師祖，這小子要不是何足言本人，那只能是會攝魂讀心的妖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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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肯定，彭瑩玉不再懷疑：“何足言是花名，你真名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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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輩姓沈名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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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瑩玉又一挑眉：“你就是蘇集商會的當家，沈三少沈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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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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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春仜是你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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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先父。”現在局勢詭譎，多掌握些資訊總是好的，反正沈智也是她千張面孔之一，天晴說入戲就入戲，“大師認識我家老爺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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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止認識……”不知是不是天晴的錯覺，彭瑩玉目光突然深了深。“你先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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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大護法。”天晴起了身，又聽他問：“金匣羽印的傳說，你是怎麼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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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來行商，自然能得到各式各樣的情報。關係到天下第一的大寶藏，傳言就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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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找寶藏，是你的意思，還是沈昂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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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昂？花姣的堂哥？“是……沈昂當家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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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我早該料到了，沈家小子見錢眼開，聽到有寶藏，肯定按捺不住。那你重振蘇集商會，也是他的意思，要借此來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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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然他也不會把沈氏的琉璃寶佩交給我了。”天晴若有意若無意地摸了摸腰下的垂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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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道是朱老賊的哪個好兒子指派的你，居然是沈家的小子。”彭瑩玉點點頭，上下看了看她，“這麼說來你應是沈氏的庶子，不然按輩分，你還算是沈昂的小叔，他可使喚不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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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大師說得不錯。正因沈昂是我大哥沈義的嫡長子，所以目今雲南一系，是他在當家。”怪不得每次看沈昂和厲理老在一起，總有一種奇怪的不協調感。原來沈昂才是部族裏真正的頭領，必是怕和中原白蓮教的牽扯暴露，才要厲老這個當地人做門面，好掩人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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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木真的寶藏，你尋得怎麼樣了？”彭瑩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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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我只有從連為貴這裏得來的一枚羽印。”天晴窺了窺他的臉色，試探著說道，“大師若有所需，晚輩定當奉上！但這羽印非同小可，晚輩未敢帶在身邊，望大護法給些時間，容晚輩去取來。”反正印文已經拿到，真的印信也交給了朱棣，再讓商會打造一枚一模一樣的交差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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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這和尚會喜出望外，大誇自己懂事明理，畢竟他們跑到連家地室，肯定也是為了找金匣嘛！連為貴再有錢，能有錢過當年的成吉思汗？誰料彭瑩玉卻一副視寶山如糞堆的氣魄，大手一揮：“用不著，暫且就由你保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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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天晴越來越摸不透這和尚的路數了。正納悶著，彭瑩玉又道：“沈氏一族自遷往雲南後，繼續經營藥草生意，加之苗部特有秘術，研配出一秘方名叫噬心蠱，可迫使中蠱者聽命於己；如有違抗不從，或心生二想，便如百蟲噬心啃骨，痛苦難當。蠱毒以施者鮮血煉就，也唯有施者可解，你這次出門，沈昂有沒有給你嘗一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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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心中一動，道：“……有。當家的說過，只要忠忱辦事，便可安然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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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心蠱如不壓制，每月必發作一次。他下次給你解藥，是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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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月……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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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瑩玉瞥她一眼，掏出一個繩囊扔給了她。天晴接住，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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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沈昂給你的藥不必服了。這裏面有十三顆藥丸，今天起，你每七天吃一顆，可保三月無虞。看你方才說謊做戲的本事，沈昂也未必能識得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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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大護法自己煉製的丹藥？”天晴奇道，“莫非大護法有破解沈氏獨門噬心蠱的秘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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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只能治標，不能治本。至於以後能不能解了這毒，就看你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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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拿她當小白鼠做人體試驗啊……天晴看著那藥丸，呆呆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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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還不服下？你是真中了噬心蠱，還是又在信口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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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咳！咳！”天晴正要解釋，彭瑩玉衲袖一掀。她不及防備，就這麼被他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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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護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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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只要你乖乖聽命，這三聖丹害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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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護法……要晚輩聽什麼命啊？”天晴蹙著眉頭，臉皺得好像吞了天底下最苦的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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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沈昂時，別說你見過我。今日的事，更是半句都不要提。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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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見小命得保，再不廢話，揖禮告退。灰衣青年見她離去，猶不放心：“師祖真信他是何足言麼？徒兒總覺得，這傢伙說話虛虛實實的，拿捏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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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什麼意思？”阿如微笑，兩只梨渦仿佛盛著山泉，淺淺涼涼，“你信不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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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臉一紅，慌急擺手：“我怎麼會信不過你！我是信不過那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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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何足言，又有什麼關礙？”彭瑩玉道，“他有沈氏的信物，身形長相又和傳說中的蘇集沈當家一模一樣，定是沈智無疑。他是西壇的人，總不會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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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先前還說自己是陳善的人呢，師祖就不懷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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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瑩玉神思遼遠：“本教三壇十一堂，向來互不干涉，連交接暗語都不相通。當年陳善被逐，我並未告知沈家內情。要這沈智真是陳善的人，該清楚當年始末，不會拿他的名字來試探。退一步，就算他真的冒充我教教徒，圖謀不軌，也成不了氣候。服了三聖丹，就是孫悟空，也翻不出我的五指山！先放著他，日後說不定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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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剛轉出巷子口，天晴一個背身，便將“三聖丹”完完整整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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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老賊禿~我徐天晴不願意的事，天底下還沒誰勉強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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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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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花市街上，古金酒肆的紅色酒望獵獵翻展，像一只上下揮動的手，招攬著往來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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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帷帽遮面的女子款款走近。門口的店伴似已等了多時，她剛一步入大堂便近前相問，待得到了肯定的答復，立刻引著她踏上了二樓的雅間。那雅間靠窗，一卷葦簾，疏疏隔絕了本來就有些清淡的日光。一男子正憑軒而坐，自飲自酌，聽到有人進來，抬頭朗眉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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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得有些遲啊，如今那邊看得緊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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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女子摘了帷帽，露出一張清豔絕倫的臉，未施粉黛，反更添幾分無欲無求的冷冽。深褐睫毛，琥珀瞳仁，素白如瓷的膚，不點而朱的唇，半掩在窗櫺斜暉下默默流轉的橘黃影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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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明參差，襯得她整個人沉靜好像一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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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因為她這種疏離冷淡的性格，才會那麼不討人喜歡，從小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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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惜了那樣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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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再緊，知道阿兄急找，阿妹總是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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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她的口氣似乎微帶抱怨，沈昂“嘿”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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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你總是怪阿兄心狠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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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所做都是為了沈家，阿妹怎麼會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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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麼？那上次回來時，你為何只說徐天晴冒用沈智小叔的名號，對她在找鐵木真秘寶的事，卻隻字都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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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不曾問，阿妹怎麼提。況且事關易天大寶藏，徐天晴對我也心有防備，自己都一知半解的，能向阿兄稟報什麼？白白惹家裏失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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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她尋寶的進度，你這裏一點頭緒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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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姣默了默，道：“如今只知道她已找到兩枚羽印，但印信印文藏在何處，徐天晴向來周密，若想查探出來，還需要些時日。阿兄若想要，須得再寬限幾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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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枚……”沈昂沉吟，“依你看，另外兩枚她找不找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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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阿妹看，她一定找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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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麼？”這只小狐狸精，莫非瞞著他偷偷在打什麼算盤？沈昂眯眼想了想，道：“本來按理，等到徐天晴找齊羽印，弄清秘寶所在再動手，是最好了。可她現在燕王和皇帝跟前都得了寵，要動她，恐怕越來越不易了。況且這麼大個寶藏，燕王能不用心？就算我們知道寶藏在哪，只怕最後也撈不著什麼便宜。倒不如先把已有的兩枚印文拿到，落袋為安，說不定還能占個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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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徐天晴做事神鬼莫測，如今還有燕王府撐腰，就算能靠噬心蠱控制她一時，逼她為沈家尋寶，終究難免後患；何況還有個白蓮教夾纏在當中……但以苗家密宗的手段，要她一不留神死得無聲無息毫不可疑，還不是轉念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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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那果爾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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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點阿妹不敢贊同。阿兄有所不知，徐天晴得寵於燕王，只是她為燕王尋寶的幌子。兩人對外稱作是夫婦，實則不過主僕。徐天晴對寶藏也另有打算，要是妹妹沒猜錯，就是對燕王，她也半遮半掩，我們恰好可以利用兩人的嫌隙，等徐天晴一拿到四印，立刻將她除掉。屆時只要留給燕王三印的印信，他便無從知道我們已經集齊了四印的印文，既能快人一步，又可保萬無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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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昂考慮片刻，點了點頭：“如此當然更好。只是這徐天晴頗為難纏，你與她周旋，務必要多留心眼，萬一被她發現你的意圖，便功虧一簣、雞飛蛋打了。”他看向她，把語氣緩了一緩，“來，這是這半年的清心散。阿兄特地來，不就是為了確信你平平安安的麼？”又道，“芳婷在族中也一切安好，你不必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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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姣接過，靜靜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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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後，沈昂複坐歸位，又命店伴為他溫了一壺花雕，就著漸沉暮色，自斟自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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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內的酒，他好久沒喝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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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曾祖父獲罪流刑時，也是這樣一個冬天。他們一家從蘇州僕僕到了京師，不過幾日，又被忙忙趕出了城。六歲的他裹著不能禦寒的破襖，穿著以前下人的舊鞋，大大的箍不住腳，只好拿足帶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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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號稱由曾祖父修築的聚寶門，他一步一個趔趄，一步一個回頭，怯怯地拉著母親問：“雲南很遠的嗎？我們還會回來嗎？”母親只是摸著他的肩膀，無聲地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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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他就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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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多遠，千裏也好，萬裏也罷，他都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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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小富即安？爹居然真會信那種鬼話！有財無勢，如何能安？就如當年曾祖父一樣，富可敵國遭天妒，一朝散盡貧如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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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以為，姑母餘氏做了沐侯填房夫人，沈家終於有望東山再起了，甚至能夠北歸故里，重振家聲！誰料那沐春卻是一副死腦筋，還真準備永世爛在雲南，做什麼忠君良臣、西南藩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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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人焦心的是，姑母嫁到沐家十六載，只生了兩個女兒，沐春的原配也沒留下嫡子，這樣下去，等沐春兩腿一伸，爵位勢必落到他弟弟沐晟頭上。屆時西平侯府的光，沈家連半寸都借不著了，還談什麼東山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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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他正彷徨無計，燕王突然神兵天降，還好巧不巧看上了果爾娜。可那果爾娜性子古怪不說，又非沈家人，就算在親王跟前得了寵，能給沈家什麼好處？既然她三貞九烈，不如就成全了她，讓花姣替她北上。花姣這丫頭別的長處沒有，樣貌可是一等一的，更是實打實的沈家女兒，但凡肯乖巧聽話，改一改這冷淡的脾氣，籠絡住一兩個男人還不是反掌間的事？只要有了燕王府的支持，再興沈氏就不是妄想。偏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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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不知從哪里蹦出來一個徐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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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芒人都拿她當救星，哭著喊著要把她送進王府代替果爾娜享富貴，要不是他巧言說服厲老沒有人看著她必露破綻，硬要她帶著花姣同去，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沈家真真半口分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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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想，老天的玩笑開得也太大，鬧了半天，這徐天晴也不簡單，居然還能找到傳說中的鐵木真秘寶。那正好——這次，他絕對不會犯下曾祖父的錯誤，選錯人，站錯邊，從此一步錯，步步錯，連累舉家坐罪，一夕敗落。因為這一次，他沈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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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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