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千秋節正宴，兩人照例由西安門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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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大清早幾聲“大哥”叫得朱棣寒毛直豎，待上了車，終於飛出一記“閉嘴！”的眼刀叫她收了口。見他面色如霜，天晴也知玩笑開得過了頭，呵呵兩聲就轉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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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皇上的生辰是今天呀，我還不知道朱……殿下的生日是幾月幾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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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瞥了她一眼。“你要送禮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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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我有什麼禮好獻寶的？哦！上次那塊天餘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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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朱棣喝了一聲，卻鬼使神差地想起那個“十萬兩香吻”來，不禁臉紅了紅。正覺得渾身彆扭，想問“那你的生辰呢”，卻聽天晴來了一句：“皇上的壽辰就是千秋節了哦……那皇后娘娘的壽辰也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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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但先皇后向來節儉，鮮少操辦，歷年命婦入宮請安拜夀，還是因父皇的堅持才為之。父皇說前朝禮崩樂壞，是故制不可缺，禮不可悖。皇后貴為國母，當先表率。”朱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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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點點頭。“不過以先皇后娘娘的為人操行，那些命婦前來拜賀，定是個個誠心實意的。我入宮次數不多，但都看在眼裏，皇后娘娘雖然走了那麼久了，可不光皇子公主，連妃嬪們都個個對她敬愛有加。惠妃娘娘也說，後宮這些多年來井井有條，全是先皇后的遺風遺澤，以前的李淑妃、郭寧妃包括她，都只是照著皇后娘娘的老法來做而已。哎想想都覺得，皇后娘娘她真太不容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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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微微皺了皺眉。“皇后亦是‘臣’，替皇上分憂乃職責所在。像先皇后做得那樣好，固然很難得。可便在尋常人家，打理內宅也是正妻的本分。這又有什麼值得感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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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典型的把家庭當工作，把老公當老闆嘛。“所以我才說她了不起呀！反正換了我，肯定做不了那麼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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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了你要怎麼做？”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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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莫名其妙：“不做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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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做？”他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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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怎麼不做？天晴簡直要失笑：“就不結這個婚了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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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已經結了呢？”他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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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跟對方說清楚，要我替他打理家務，可以。但之前怎麼樣我不管，以後就不能再看別的女人了，至於跟別的女人生孩子，那當然更加的不行。弱水三千，只能取我這一瓢喝~其他水再甜，從此都跟他沒關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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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他做不到呢？”他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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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走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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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你偏偏走不了呢？”他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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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大囧。今天這是怎麼了？胡攪蠻纏這種事有意思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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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也去跟別的男人瞎胡搞生孩子，給他頂綠頭巾戴戴~叫他也嘗嘗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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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要不要臉？！”朱棣猛拍一下小幾，橫眉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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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要臉？婚必須結，又不能走，實在沒路了我才紅杏出的牆，還不夠仁至義盡的？況且我現在只是說，又沒做，男人三妻四妾當飯吃都可以，我光想想就不行？還講不講道理了？”天晴叉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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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麼無恥的女人……天底下就找不出第二個！那姓張的小子要真娶了你，可算倒了八輩子黴！”朱棣罵了一句，轉過身子，坐得離她更遠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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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動了真氣，天晴大覺好笑。他之前明明這麼討厭之煥，居然也會在虛擬的情境裏替他抱不平，莫非男人在被綠這件事上真是有共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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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殿下消消氣。我明白的啦~殿下怎麼會擔心別人呢？殿下是在擔心我，怕我不守婦道被遊街棒打，到時要讓人知道我是從燕王府出來的，那可真不得了啦！殿下放心吧，我定會夾起尾巴，小心做人的~不管以後走到哪兒，都絕不會連累到王府的名聲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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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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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西華門，兩人分道揚鑣。天晴乘的軟轎未走到西宮，就聽有人喚她，循聲回頭看去，覺得有些眼熟，待那人又叫了一聲，才想起來，趕忙叫停了轎子下來。見他腳步快捷利索，天晴笑道：“原來是阿弘啊，你的傷好全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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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娘娘關懷，已經都好了。這個，奴婢把上次娘娘要的方子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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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天晴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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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太醫院談院判說上次奴婢被毒蛇咬傷了腳，和娘娘論過醫理，娘娘說要新研一帖清毒方子。如今方子談院判已試好了，著我帶來給娘娘看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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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接到手中一看，“野煙根二錢、野菊花三錢、半夏一錢外敷，西河柳一錢、八角蓮二錢、龍骨一錢、槐花一錢、春不見三錢煎服……”頓時大悟，合掌笑道：“哎呀沒想到他還記得，還勞你特地跑一趟，謝謝你呀阿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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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宮裏的貴人跑腿辦事，哪里敢擔得起一個“謝”字，阿弘誠惶誠恐行禮：“奴婢方子已經帶到，這就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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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笑眯眯點點頭起了駕，剛下得轎來走近萬安宮門前，又聽到身後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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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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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甜而熟悉的嗓音，令天晴陡然從脊背升起一股涼意，卻還是努力堆出一臉天真，撫撫衣裙，轉過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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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太孫妃殿下叫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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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馬心蕙優雅地笑。出乎意料，她孤零一人，竟然連貼身的宮婢也沒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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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還是說，徐娘娘有其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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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心裏明鏡，臉上癡呆；“啊？殿下可能不知道，徐天晴是我的漢名，我原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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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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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早就做好了準備，此刻聽到這輕輕兩個字，天晴卻依然不得不深吸一口氣，換上早已打疊好的整副愧疚無地表情，悻悻低垂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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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這麼說，可見馬心蕙內心必已十分篤信，就算裝瘋賣傻僥倖再騙到她一回，也未見得坐穩“情敵”的位置，就能比“舊愛”處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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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叫她曾經腦筋一抽，說“沈智”的心上人叫天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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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馬心蕙今時今日的身份，隨便一句話就能教她功虧一簣。不如坦白爭取從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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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見過太孫妃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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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斂衽而禮，對方卻遲遲不應。天晴心裏打起了鼓，想著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索性推開天窗說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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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問殿下……是怎麼認出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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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憑你這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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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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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被這敵意滿滿的答非所問一嗆，思考半秒，決定先說些無傷大雅的諛辭化解一下氣氛：“咳咳、長時來久疏問候了。觀殿下今日容光，更甚昨天，真豔比桃李，令夏花也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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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誰要聽你這些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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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殿下想聽什麼？”天晴抬頭，雙眼一眨不眨地望著她，滿面誠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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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女扮男裝混入蘇集商會，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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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想來殿下應該知道，果爾娜伊朵出身雲南，跟遷徙當地的沈氏家族也一直都認識。因為去年要隨王爺來江南，臨行前受了沈家託付，有機會就探望一下在蘇州府的老人。正好碰上商會遇著難處，我跟著沈家也學了點做生意的皮毛，能幫當然幫了。可畢竟女子拋頭露面諸多不妥當，加上我有王府的身份在，只好借用一下沈三公子的名號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就是這樣，我可以賭咒發誓，半分存心欺瞞太孫妃殿下的意思都沒有啊！”天晴一席話說得又輕又快，浮雲清風一樣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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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信你的賭咒！你發偽誓發得還少麼？”馬心蕙咬牙道，“你老實說，當日我去找你……你為什麼、為什麼不跟我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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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一臉苦楚：“這、怎麼說啊？說馬小姐承蒙您錯愛了，不好意思其實我是個女的？還已經嫁人了？當時陸競他們都在呢，還不鬧得滿城風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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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綺香樓又是怎麼回事？難不成你還真能受了這豔福？你能告訴那個杜鵑姑娘，卻不能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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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說來就更長了。我也有我的苦衷啊……再說殿下，您仔細想想看，無論我告不告訴，殿下最後都要進宮秀選的啊！如今貴為人鳳，榮華已極，連馬伯父都父憑女貴做了太常寺卿，殿下並沒有損失啊。倒是萬一我真是沈智，應承了馬伯父的提親，委屈殿下做了商賈之妻，豈不才真誤了殿下的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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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心蕙一聲冷笑：“這麼說，我應該謝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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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也不必謝……這都是殿下自己的福氣，我就是臉皮再厚，也不能貪名冒功的……”天晴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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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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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孩子躲這兒說什麼悄悄話呢？”慶陽公主適時出現，馬心蕙立刻上前行禮：“侄媳兒聽太孫殿下說，徐娘娘吹奏雙絕，因為平日裏也好擺弄簫瑟，正在向徐娘娘討教樂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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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當是什麼事。”慶陽笑呵呵道，“說得機密似的，兩個人連隨侍的婢女都不帶。天晴，你那個小尾巴花兒呢？昨日起就沒見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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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兒這陣蔫不拉幾，得了傷風，又打噴嚏又流眼淚的，不好把病氣帶過來，驚著各位貴人。”天晴道。總不能說，她冒充自己到雲南省親去，還來不及往回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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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自己來了？花兒來不了，也不帶別人左右服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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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宮裏，有娘娘們照顧，我哪里還需要人服侍什麼？”天晴說著，又湊近勾住慶陽撒嬌，末了忽而一臉驚歎，“誒？上次我就想說了，這幾個月不見，公主姐姐怎麼越長越小了？這皮膚嫩得呀~近看也和剝了殼的雞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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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油嘴滑舌的哄人……”慶陽被她誇得直笑，“多虧上次你帶的那玉容雪膚膏，用著確實好。後來差人去蘇州府買，香味、色澤、質地，如何都比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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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暗暗看了眼馬心蕙，果然她抿了抿嘴唇——“蘇州”兩字，在她這裏如何都是提不得的。“那當然啦，外面的是用手做，我的是用心做~待過個兩天，我再多送幾罐‘心’字型大小的到公主府上，包客官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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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心’字型大小……隨口胡說的，沖了太孫妃殿下的名諱還不知呢。”慶陽薄嗔著數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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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給太孫妃殿下賠罪了！若殿下不嫌棄，我也送幾罐雪膚膏給殿下吧！平日搽著玩玩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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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心蕙微微合了合手：“多謝徐娘娘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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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有話進去說吧，杵在這裏做甚麼。”慶陽是萬安宮的常客，還未走到門口，立刻有宮婢進去通報，她也不見外，領著兩個小輩逕自便往裏走。“今天節宴有好看的，你們可有眼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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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昨天的舞樂還要好看？是不是那個啊？”天晴眼睛晶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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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個了。”慶陽最喜歡瞧她這副心花怒放的模樣，活像個小孩兒，“這次皇上特地讓賈中賈師傅做了一百零八架沖天煙花，晚宴後便放出來。賈師傅可是宋時煙花大家賈島子的十一代孫，手藝出神入化。今年他已過了六十，以後未必做得動了這麼大煙花了，你們恰好趕上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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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用過，備受天晴期待的煙火表演終於要開始了。為此她特地翻出了珍藏的望遠鏡，鏡片來回擦了十八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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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慮到在這個時代不能顯得太突兀，她拿的還是士聰贈送的古董小收藏——一副黃銅單筒伸縮鏡。對於朱棣“這又是什麼怪東西”的質疑，她回道：“這個東西呢，能讓你看得更遠更清楚。賈島子十一代孫賈中師傅的手藝，以後可能再看不到了，自然要好好觀摩啦~殿下要嗎？我借你也行的。”畢竟你年紀大，視力肯定沒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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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聽出了她的潛臺詞，嗤道：“睜眼瞎子一個，自己留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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唿哨升起，盛開在夜空彼岸的煙花，突然勃勃綻放，一朵一朵接連成片，幻彩斑斕，美到不可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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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的驚呼讚歎中，天晴突然一下額頭冒汗，俯身捂住了肚子：“哎呀……糟糕，好痛……我去‘更衣’一趟！”說著甩下望遠鏡，跌跌撞撞跑下城樓。惠妃細心，又不能離開皇上左右，馬上著隨侍宮婢綠喬去問。天晴苦笑：“你跟來做啥，難道還能在淨房替我遞草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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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不能任娘娘一個人啊……”綠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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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有什麼不能的？你陪著我，除了呆在外面聞臭味，還能幹嘛？快到城樓上去，站在階梯邊，煙花總能瞧上個大概。等我好了就找你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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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喬躊躇，待在這裏，前有城樓擋著，她確是如何都看不了這難得的大煙花的，天晴這麼說，自然是想袒護她，不然惠妃見她獨自回來，定會斥罰她。她們一起回去，便沒這個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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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娘娘身子不舒服，自己一個人，總是不妥當的。”綠喬還在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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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啥不妥當，知道有人在等，我更加放不開了……哎喲哎喲~你快走，我忍不住啦！快走快走！”天晴哇哇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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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喬被她喊得著慌：“那、那婢子先回避，娘娘你慢些，婢子就在北邊樓階旁等娘娘。”說著行了禮，匆匆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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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貓在門後見她走遠，才從淨房小室出來，一路小跑，想甩掉身上造作的熏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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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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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人轉過了身，笑意晏晏，正是張之煥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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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筆太匆忙了，我還擔心你看不出來。”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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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那麼笨嗎？”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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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確實和談禮提過要研究一帖專門對付白唇竹葉青蛇毒的複方，不過收到的那張實在牛頭不對馬嘴，何況只瞧一眼，她就認出了張之煥的筆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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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半，西角龍槐見。你愛藏字，要這都看不出，我也白認識你了。”天晴說完，即刻想到那首七律，一時又心如鹿撞，兩頰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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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急著找我來，是有什麼事要同我說？”她佯裝一路跑來出了汗，一手扇著風，好去一去臉上心頭的燥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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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遣信說你要入京來，可一則我不便去別館找你，再則這幾天我都須在翰林院當值。放煙花時禁軍多要警惕走水，這裏的巡衛反會鬆散些，我想你若能來，便可儘早告訴你，以防有變。是關於金匣的事……”張之煥並未有疑，聲音輕輕快速解釋著，到此才停了一停，“太孫殿下似乎已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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