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屆《假如DSE作文不限時》故事比賽 - 題目一：七月的聚餐

（這篇是〈惡之心〉的續集，有興趣看羽晴和小艾以前的故事可以讀前傳喔！）

七月的夜晚，空氣籠罩著盛夏的悶熱。

七月是離別的季節，也是重逢的季節。

羽晴在人來人往的鬧市街道孤身前行，驀地想起暑假只是學生的節日。即使未曾踏足社會，也可以想像那在大人的世界是一種煎熬。

仰望高樓大廈的天空。雪白的燈光倒映在她清澈的大眼睛上，宛如一張蘊含繁星的鏡子。

是這裡了──她拿出智慧型手機確定地址。自己的位置跟圖釘重疊。

中學舊同學的聚餐在這座酒店舉行。羽晴看過這家餐廳的食評，口碑都很不錯。

她一邊搭著電梯，心跳漸漸加快。十年人事幾番新，畢業之後過了三年，昔日的同窗到底過得怎樣了？羽晴既是急不及待，另一邊箱卻猶如打開神秘盒子一般，害怕迎接自己是何種東西而忐忑不安。

她知道那個人也會出席聚會。

她，還記得我嗎？

如果記得，對我的想法又是什麼？

羽晴收到發起人，也就是班會主席──徐佳林的邀請那時，躊躇要不要出席，最後還是答應了。畢竟心裡還有記掛的人想見吧。

電梯唰唰地開啟，這是一家裝修很精緻的西餐廳。背景播放不具名的鋼琴曲，走廊以滿滿的鏡子、油畫和玫瑰金的畫框營造宮廷的氛圍，甜品櫃裡陳列一個個賣相精美的蛋糕。

羽晴按著服務生的指引抵達聚會的房間前。手按在冰涼的門把往前推，厚重的門扉在她眼前緩緩打開。

房間內的理所當然的是以前的同學。可是，羽晴卻好像看見陌生人一樣，停頓了幾秒都想不起他們的名字。

內向文靜的羽晴，在學的時候沒有跟班上的人有多少交流，畢業之後更是沒有保持來往的理由。

她眼中的舊同學，彷彿在畢業的一刻從她的世界裡消失。也許，同學眼中的羽晴也是一樣。

「妳來了？」穿著一身西裝的佳林來到羽晴面前打招呼。

「你……你好。」羽晴沒準備聚會時要說的話，只好如此回應。她的目光，一直聚焦在佳林的臉。他在中學的時候就參加籃球隊，英俊的外表吸引很多追求者。現在有過之而無不及。

女孩子的一邊更加是女大十八變。比如彭雅慧以前是個胖妞，現在減了肥、化了妝、修了時尚的髮型、配搭漂亮的衣服，簡直就變了另一個人。

每一張餐桌都鋪了白雪雪的桌布。水晶吊燈的倒影打在金屬餐具上，彷彿刀叉也鑲了水晶。

「王老師～」羽晴看見高中三年擔任班主任的王老師，臉上頓時浮現懷念的微笑，在他身邊的空位坐下。

老師看起來跟以前沒什改變。也許是初見時就任教中文科，老師散發著濃厚的書卷氣息的印象深深烙在羽晴的腦海裡。三十快將來到尾聲的他，瞇細眼睛微笑的樣子依然迷人。

羽晴因為老師喜歡了中文，而且愛上寫作，矢志成為作家。有中文課的日子，羽晴就期待上學，期待老師踏入教室的一刻。雖然是理所當然的事，老師的出現，使羽晴不禁將目光移過去。

單純是這樣就會心滿意足。

如果沒有遇上老師，羽晴大概不會拿到這把開啟新世界的大門的鑰匙。對方，就是給自己那把鑰匙的人。

答應出席聚餐，有一半是為了見老師吧。

「凌羽晴同學，好久不見。妳的小說寫成如何了？」老師展露真摯的笑容。羽晴旋即臉紅。他，真的很溫柔。

「大學的三年，我寫了四部小說。我想……」羽晴感到難為情，但還是提出請求：「請老師幫我點評！」

她打開儲存在小平板裡的文檔，精選一些文章與老師一起讀著。

老師說了一些評語，羽晴用心地聽著，彷彿回到中學聽課的時光。她依然喜歡上課、喜歡老師的聲音。

說完，老師從背包掏出一個藍色塑料文件夾。中學生很常用這款文件夾，能夠放中間打了兩個孔的紙張。

「本來我寫了點評語，看來現在不需要了。還給妳，那天之後一直放在我的辦公室。」

文件夾鋪上一層薄薄的灰塵。羽晴看了封面馬上想起那是自己寫的小說。她寫完第一部小說，放學後粗著膽到職員室找老師。

原來，老師有看過原稿──

「不會！一定要看。」羽晴鼻子一酸，抑壓想哭的感覺，指尖摸著寫在上面縝密的字跡。

等候人齊的途中，舊同學分著不同的圈子閒聊。大門被推開的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門後出現的人。

那個人，推開了門──

少女穿上一身漂亮的晚裝，臉上呈現自信的笑容，光芒比起華麗的水晶吊燈更加奪目。

小艾，羽晴的昔日摯友，曾經認為不會再見面的人，出現在面前了。

她們因為小說而認識，瞬間就成為形影不離的好友。小艾在羽晴的邀請下，也開始寫小說。

小艾的創作路上一帆風順，在社群的人氣很快就超越了羽晴。

小艾在學校是個高才生，小說寫得比羽晴好。羽晴察覺到自己與小艾之間的差距，彼此彷彿存在一道無可翻越的鴻溝。小艾是天上的繁星，而她只是卑賤到不得了的淤泥。

從萌生嫉妒的一天開始，兩人的關係就出現了裂縫。裂縫一直加深，最終因為一次吵架而決裂。

小艾畢業後到外國留學，只有暑假回來香港。要不是這次聚餐，羽晴大概以後都無法看見小艾了。

她隔著文件夾，視線跟隨小艾的步伐，看著她在一張餐桌前坐下。

「哇！小艾都出版了，很厲害～」

以小艾為中心馬上引起哄動，她拿出自己的著作，不少人跟她祝賀，問了很多小說和留學的話題。

同學只記得小艾出版，彷彿忘了在角落的羽晴。至於小艾，目光從來沒往這邊看過來。

羽晴看著環繞小艾的幸福光影，隱忍內心的痛。

「不去跟她聊天嗎？」老師的聲音如晴天的海浪，這份溫柔差點讓羽晴落淚。他知道兩人友誼生變的事。

羽晴搖搖頭：「我覺得像現在這麼就足夠了。」

就算沒了我，小艾依然可以幸福地生活。既然已經習慣沒有對方的日子，我在小艾的心裡，大概早就沒有位置吧。

偏偏，羽晴點的主餐點有很多黑松露。每一口都是鹹鹹的味道。羽晴覺得很美味，包括鹹的食物在舌頭有點過久的時候質變出來的微苦。

羽晴一直看著相隔很遠的小艾。濕潤的眼眶讓小艾看起來光芒四射，她跟同桌的朋友和樂融融地談著，歡笑聲傳到這邊，更是扎痛羽晴的心。

如果我們沒有吵架，今天坐在小艾身旁的人會是我嗎？

我們會繼續一起寫作、晚上會通電話、一起周遊列國、出席小艾的新書發布會──

羽晴的腦海出現無數的可能性，但她知道一切都只是不真實的泡泡夢，宛如燃點的火柴一樣絢爛而短促。

兩人決裂後，羽晴刻意割裂一切連繫著小艾的事物，害怕自己會突然想起她，會因為得知她的近況而流淚。

偏偏，那封邀請函，將羽晴以為遺忘的回憶，一下子像開瓶的香檳酒噴灑出來。

她意識到自己一直沒有忘記小艾，自己還是在意小艾。

得知小艾夢想成真、在外國過著幸福的大學生活，自己都會感到高興。

然而，羽晴認為自己已經沒有親近小艾的資格，無法親口送上祝賀。

小艾的出現，就像這頓聚餐一樣，在羽晴心裡引起百味分陳吧。

短暫的聚餐很快就迎來尾聲。

沒有轟轟烈烈的青春誓詞，彼此就如畢業禮之後各散東西。昔日的小圈子難得重聚已經在商量續攤的地方。

得知小艾過完暑假之後就馬上回去，女生熱切邀請她續攤。然後大家圍在一起，愉快地離場了。

小艾和羽晴始終沒有對上一眼。

餐廳人去樓空，只剩下吃剩的髒杯碟和華麗的裝修擺設。上一刻還是熱鬧的房間，冷清清的令人感到曲終人散的寂寥。

羽晴離開酒店，投奔夜色漸濃的街道，空氣依然悶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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