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膠計畫 - （四）追溯

　　「我幫你拿吧。」羽生掛了電話，說道，接過伊格裝著筆電的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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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伊格道，跟著羽生悄悄的走在人行道上，跟著前面那隻穿著華貴的母羊。「所以說，她是誰？我們為什麼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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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聲點。」羽生低聲道。「她叫錦織，是柴叔和柴姨生前經常光顧的服飾店店員，現在已經升為店長了。小槭和小茵也接觸過她，在她那裡買過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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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伊格有些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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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不只，如果只是個普通的店員，那我們跟蹤她幹嘛？」羽生道，藏在行人後頭作為掩護。「她在成為服飾店店員前，曾是那兩個孩子母親待的妓院的花魁，而且似乎認識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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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伊格邊走邊說道，若有所思。「過去在調查他們背景時，曾經看過這個人。我記得，她在被贖身之後，嫁給了那個富商，但不久後便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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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錯。雖然說是服飾店的店長，但你看她的那一身行頭——看，光是那支手錶，就抵得過她半年的薪水了。」羽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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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為什麼要穿得這麼昂貴……」伊格微微蹙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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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成是和那些高官有關，她剛剛出現在鐵板燒店，搞不好她現在是某個官員的祕書也說不定。」羽生道。「她右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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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讓他們在阿凱家過夜是對的。」伊格道，看著錦織逐漸帶著他們走向街上較為冷清的地方。「她有可能已經發現了，不知道我們會陪她在城裡繞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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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讓人懷疑了。普通的服飾店店員或花魁，是不可能發現我們在跟蹤的。」羽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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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錦織一個旋身，轉進了一旁的暗巷。羽生對伊格打了個手勢，兩人趕緊上前，跑到了巷口。他們往向內望去，只見越往裡頭越暗，那雪白毛色的母羊已然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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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她甩開了。」羽生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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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追進去嗎？」伊格問。羽生想了想，道：「如果要設伏的話，這裡頭是個很好的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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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我們不進去了？」伊格望向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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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生看著巷底的黑暗，道：「不，我們進去吧。就算有危險，這也是唯一能查明那女人身分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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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羽生便跨步準備向內走去。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羽生急忙後退數步，一個身影迅速從裡頭竄出，撞上了羽生，令他跌坐在地。那人只是短暫的瞥了他一眼，接著便轉身跑向了人多的街道，消失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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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事吧？」伊格蹲了下來，伸出手，把羽生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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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米八左右，灰毛公狼。」羽生道，看著那人離去的方向。「不知道和錦織有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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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你看那個。」伊格拍了拍羽生的肩膀，指著地上的一個小紙球。「剛剛還沒有那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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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生把紙球撿了起來，細細端詳，小心翼翼的拆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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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紙條的中間，只印了短短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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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知道你是誰，現在收手還來得及。」羽生把上頭的字念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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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沒寫別的了？」伊格搶過那張紙條，來回翻著正反兩面，甚至對著光檢查有沒有隱藏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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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走吧。」羽生的表情有些複雜，轉過了身。「既然跟蹤不著了，又收到了這樣的警告，那我們就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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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沉默著回到了車上，在夜晚的街道上行駛。羽生握著方向盤，雙眼注視著路況，但心中的思緒早已飄向了遙遠的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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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提早了，那需不需要去接孩子們？」伊格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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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了吧。這個時間挺尷尬的，我們不清楚阿凱家的作息，貿然打擾反而失禮。」羽生道。「就讓他們在他家過夜吧，不會出什麼差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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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格點了點頭，又道：「你真的很在意這個警告對吧。想談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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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已經在談了。」羽生的視線緊緊的盯著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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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抱歉囉？」伊格道，語氣中完全沒有半點歉意。「我只是覺得你好像受到不少驚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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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驚嚇？不不不，才沒有。」羽生否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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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明明就在擔心『他們』又盯上你了。」伊格道，舒適的靠在座椅的椅背上。「你已經不把錦織當作是個普通人了……你認為她是『他們』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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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吧。」羽生低語。「紙條怎麼想都是那頭灰狼故意撞上我後留下的。如此推測下來，那灰狼肯定也是，才能配合得如此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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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呢？」伊格道。「你害怕你『不堪』的過去會被孩子們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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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生默不吭聲，算是默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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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傻了。你真以為只要你不說，他們就永遠都不會發現嗎？」伊格道，搖了搖頭。「其實他們多少都有個底，知道我們在隱瞞他們。尤其是小茵，她已經問過一次我訓練她成為駭客的原因了。『還不是時候』這個理由可以用一次，但不能永遠搪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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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不是你先向小槭透露你就是E的。」羽生嘟囔道，緩緩踩下煞車，停在紅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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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先向小茵透露的。」伊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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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她自己來問的。」羽生回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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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不能怪誰了。」伊格輕笑了幾聲道。「你遲早該面對。你遲早有一天必須撇開難堪的感受，和他們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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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生沉默不語，前頭的號誌燈轉為綠燈，羽生便繼續向前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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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格又補了句：「而且你知道的，他們……和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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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生忽然打開方向燈，一轉方向盤，慢慢的停靠在路邊。羽生拉起手煞車，雙眼充滿血絲的瞪著伊格。「不！他們才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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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伊格微微睜大眼睛，似乎是沒有看過羽生如此激動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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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他們是為了戰爭，為了侵略，為了潛入，為了間諜行動……他們是為了滿足那些利益權謀而創造的！」羽生吼道。「我呢？打從一醒來開始，我就只是他們的玩具……他媽該死的玩具！什麼新的藥物都往我身上招呼，看到不良反應就拍手叫好，完全不顧我是否疼痛難受。為什麼？因為是痛在我身上！對他們而言，我出生的意義就是附屬於他們的消耗品！說實在的，我也不過就是有雙長耳朵的白老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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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伊格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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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知道了？」羽生感到喉嚨乾啞，但他選擇繼續嘶吼。「你知道被注射毒藥時，身體的過敏反應有多嚴重嗎？你知道手腳都被綁住，被機器強制採樣的痛苦嗎？你知道他們甚至懶得麻醉，任由我叫得死去活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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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伊格只是靜靜重複。「所以我才救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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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生瞪著她，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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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如此，他們仍然不能決定你是誰。」伊格平靜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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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生感覺的眼眶有些溼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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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少哭。自從離開那裡以後，他便很少再哭了。哭充其量只能發洩情緒，不能解決問題，而情緒都是干擾行為的身外之物——過去他一直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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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此刻，他忽然覺得，好像應該要大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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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眨了眨眼，但淚水終究沒有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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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應我。」伊格道。「你會對他們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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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生看著伊格，道：「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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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你耳朵都垂下來了。」伊格伸出手，輕輕的把羽生臉上的毛髮撫平。「開車吧。還是說你情緒不穩，要由我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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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是我開。別以為我不記得你喝了酒，只給我喝果汁的帳還沒和你算呢。」羽生嗤笑了一聲，又重新開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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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午夜。羽生把車開進地下室，停好車，熄了火，打了個呵欠，道：「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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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去睡吧，我得先把在鐵板燒店錄下來的監視畫面檢查一遍。」伊格道，提著手提袋走向她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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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也要看。」羽生轉過身，跟在伊格身後進了她的房間，看著她把筆電插上電源，安裝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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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為你被那位小姐搞得情緒崩潰，想睡個覺平復一下情緒。」伊格調侃道，坐在電腦椅上，操作著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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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想想是『哪位小姐』害的。」羽生道，意有所指。伊格笑了一笑，打開監控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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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伊格臉色微變。羽生看向螢幕，但見影片裡的腳步聲和談話聲逐漸接近，接著畫面宛如被抹過一般，被雜訊干擾，接著便什麼也看不清、聽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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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干擾了。」伊格低聲道。「如果當時沒有聽從那個鐵板燒師傅的話，繼續使用筆電，那我就能即時作出應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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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你的問題。他們肯定早就想到會有人監聽，只能說他們準備萬全。」羽生道。「就算你親自走到他們的包廂外頭，也肯定會被發現，而我們不能冒這個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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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格嘆了口氣。「我知道。只是這樣一來，我們原本追查的這條線索就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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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沒。」羽生微笑道。「這不是還有一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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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格想了想，微微睜大眼睛。「如果你的意思是，錦織也和他們有關係……或乾脆這麼假設，就是她干擾我們的訊號的……那情況會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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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羽生露齒而笑，稍早前低落的情緒早已一掃而空。「這不是很有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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