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友］惡劣關系 - ［惡友］惡劣關系 06 測試

06 測試

青道基地中心塔塔頂，御幸佇立於警戒平台上，風吹過深棕短髮、外衣隨之飄動，他閉著雙眼。

枯乾的落葉被氣流揚起的聲音，傷者緊緊捏住流血的傷口，可以聽到、可以聞到。

忽然，耳麥中傳來細微的「喀」聲，然後是一道壓低的聲音：

「倉持不見了。」

御幸沒有說話，只是緩緩睜開眼，目光所及，是基地外的叢林一處。下一秒，他從塔上一躍而下，身姿俐落，腳步輕踏中心塔的外牆，然後消失在樹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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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很安靜，太安靜了。

倉持蹲在一棵粗大的榕樹後，手掌緊貼地面，企圖感知敵人的腳步震動，但，什麼也沒有。心跳聲咚咚撞擊著胸口，顫抖的呼吸帶著幾絲雜亂的氣流。

他記得，追蹤到反叛軍逃離的形跡時，小湊亮介交代他：「你的機動性強，從西側繞進去，那是反叛軍離開的最佳路線，他們已經沒有戰意，我們會從正面壓制。」

話說得有理，但現在回想起來，小湊亮介眼神根本沒有落在自己身上——那不是信任，是安排。

倉持眉頭一皺，低頭看著自己腳踝上套著的鐐銬，他不死心地又扯了扯，「咔噠」一聲，鐐銬接口發出金屬微弱的碰撞，但仍沒有要鬆開的樣子。

是在測試我的極限嗎？

倉持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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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股莫名的壓迫感襲來。

腳步輕如落葉，聲音卻像猛獸靠近時的喘息。

倉持猛然抬頭，卻甚麼都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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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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頸後傳來笑聲，根本不及反應，來人已瞬間貼近，一掌擊在倉持側腰，力道沉猛，彷彿被一把巨槌攔腰打擊。倉持飛撞進樹幹，嘴裡順時瀰漫一股血味。

大意了。

尖銳碎裂的疼痛沿著脊隨刺激著自己的大腦，倉持奮力移動身子，讓背身免於露在敵人面前。此時的他絲毫沒有繼續與來者纏鬥的意願。

「向來注重團隊的青道怎麼會讓你落單？」

那人語氣帶著些許驚訝，但句尾微揚的聲調透露他正在微笑的事實。

忍著劇痛，倉持在腦中也自嘲的笑著，是了，自己怎麼會落單？

當時聽完自己的行動任務，他對小湊亮介提出質疑時，對方只是輕描淡寫的回道「相信你的速度」。

矛盾的是，他卻彷彿對自己腳上鐐銬的限制視若無睹。

這不是巧合。是有人在試探他。

攻擊者再度現身，氣勢凌人，一粒光點落入倉持的右眼，藉著微弱的光線，倉持看到那是金屬鐐銬上映著的寒光，而那人身影正在逼近。

倉持知道不能硬拼。這具身體雖然在基地接受了一針強效營養補劑，但與真正的血液帶來的能量相比，還是完全不夠的。

「喀——！」

下一擊襲來，倉持反射性閃身，但仍被掃中左肩，整個人踉蹌著摔倒在地。

「可惡……！」

他咬牙，另一手緊緊壓著肩膀的傷口。他已經跑不動了，剛剛腰上的一擊帶給他的傷害巨大，整個下半身就像癱瘓一樣動彈不得。

倉持的視野模糊，他感覺喉頭又有滾燙的血液溢出，卻連吐出那口血的力氣都快消逝。

對方沒有立刻朝己補上致命一擊。

那種明明近在咫尺卻未出手的停頓，反而讓倉持汗毛直豎。

……為什麼不結束我？

倉持心中閃過這個念頭。

但下一秒他察覺了異樣。

一陣風從敵人身旁掠過，他聞到了氣味除了自己鮮血的鐵鏽味，還有另一種……濃郁但夾帶腐朽的血味。

那不是他的血，是——

倉持忽然冷靜了下來。

身體的疼痛加劇著，但是紛亂的思緒卻逐漸清明。他目光迅速掃過對方的身形，健碩的上身、粗壯的大腿……不對，那條右腿，動作不夠流暢，似乎有所保留。

破綻。

就像是反射動作，一瞬間，倉持的手指抓起地上的小石子，猛地往對方臉部方向彈去。

對方聽到石子滑破空氣的響聲，立即偏頭閃避。

趁著這個機會，倉持提著一口氣，用盡全身力量撲上前，腿勁一發，狠狠踹向對方看似有些不靈巧的右腿。

那人悶哼一聲，動作果然一滯。倉持沒時間猶豫，借著反作用力朝側方一滾，重重掉入斜坡的濕土之中，沿著坡地一路翻滾，輾過落葉與泥土，堅硬的障礙物割破肌膚，但這些疼痛都不足以提起。

他不確定自己滾了多遠，直到身體重重撞上某根橫倒的枯木才終於停下。

多處傷口傳來的撕裂感彷彿將他吞沒，倉持卻喘著氣笑了。

根本是被耍了。

如果對方此時再繼續追上來，自己已經沒有任何能夠脫身的的可能。

腦中尚存的理智讓他對周遭的聲響充滿戒備，但是除了自己破爛的喘息聲，四周一片寂靜。

「嗬…嗬…嗬…」

倉持倒臥在地，汗與血水混著泥濘。

這種感覺有些熟悉，他這才想起自己不久前才剛經歷過這種瀕臨死亡的場景。

他忽然想到御幸一也，那個笑著好看，卻對自己還是充滿不信任的標印者。

是他吧，導致這一切的源頭。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aUWiiPWag

這時候，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理所當然地進入青道，好像都是心中本能對標印者親近的渴望，而順從接受身邊的安排。

如果沒有遇見他，此刻的自己估計還在夏姑娘家蹭晚餐吧。

有點想笑，但意識彷彿跟肢體斷開了連結，朦朧中，他放任自己遁入那無界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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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冠之上，一道身影隱沒在濃密枝葉間，半蹲著注視那片林間空地良久。

御幸一手撐在樹幹上，另一隻手握著小型夜視儀，鏡片之中映著倉持倒臥的身影。

「看來，還撐得住。」他輕聲自語。

樹下傳來一陣踩葉的細響，手電筒照出的光打在御幸所在的樹幹上，御幸並未出聲，只是把夜視儀收起，攀著樹幹跳下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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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城前輩、伊佐敷前輩。」御幸一也向來人點頭致意。

結城跟伊佐敷後方幾位防護員迅速放下裝備，拿出了簡易型擔架和急救箱。

「他還活著嗎？」結城問。

「活著。」

「真田的血味還殘留在這。」伊佐敷揉了揉鼻子，微微蹙眉，「大概腿上的傷還在發作。那小子運氣不差，如果遇到沒有受傷的真田那真的死定了。」

「你就這樣放著他？」結城深深地看了一眼御幸，似乎不是很明白御幸突然的置身事外。

御幸坦然地回視：「這不是在等前輩來支援嘛。」

結城沉吟，從伊佐敷手上拿過手電筒照向斜坡下。

手電筒的光線指向了枯樹前奄奄一息的倉持，御幸目光順著光束也落在那狼狽的身軀上，倉持腳踝上的金屬反射刺眼的光，陰影下的肌膚早已被磨得皮開肉綻。

「那東西——不是亮介的意思吧。」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DYHG6RoVH

「他對新人雖然嚴苛，卻從不會故意斷掉人的生路。」結城語氣淡淡的，沒有責備的意思，就像是在普通的闡述一件事實。

「他只是想讓人意識到自己哪裡還不夠強。」伊佐敷補了一句，「說穿了，就是下個馬威罷了，你明白的。」

御幸移開停留在倉持身上的視線，抬起頭看著兩人一眼。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2DoJ581oX

他沒有為自己辯解，只是默默跟著防護員沿著斜坡向下走去。

一路上殘留的掙扎痕跡清晰可見，零星的血跡滴濺在凌亂的坡道上。

結城二人走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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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我覺得他不該留下。」

御幸低聲說出那句話時，腳步沒有停。

結城與伊佐敷沉默，只是靜靜地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原本以為，他能自己決定要不要待在青道。」

他走到倉持身邊，垂下眼，看著他身上的傷痕與血污。防護員們正俐落地把倉持移上擔架。

「但當我看到他幾乎毫不猶豫地接受這些安排……我才意識到，那不是他的選擇。」

他停了一下，像是在確認自己說出口的話。

「那只是標印造成的影響。他以為自己是自主決定的，其實只是……本能的依附。」

「可我不是什麼他注定要依附的對象。」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gB6LcXA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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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讓他陷入絕境的理由嗎？」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jwurv3xd9

伊佐敷終於發聲，語氣壓不住怒火：「你現在說的，跟開會的時候可不一樣。你當時還請他留下來，說你會負責。」

御幸終於轉過頭，直視兩人。他沒有情緒的臉，反而顯得比誰都冷靜。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KX5pcg9B0

「所以我把他逼到懸崖邊上。讓他痛，讓他懷疑，讓他想逃，」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W9i0zL1R9
「……這樣他才能真的想過自己為什麼還要留下來。」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k28ydWWSG

「不只是因為標印，不只是因為我。」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vY0ES37kd

他語氣壓得極低，像是怕自己露出情緒。

「如果他撐不住，那也證明——他不該在這裡。」

結城眼神一沉，伊佐敷一臉不爽。

身旁的防護員看這三位特行者各各面色不善，尤其是大嗓門的伊佐敷，看向自家隊長的眼神簡直可以生吞活剝了他。他們手上加快了轉移倉持的行動，希望趕快回到基地，趕快結束這僵硬的氣氛。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OWoJidUyj

「你不是在保護他，你只是在切斷你自己的責任感。」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HsR8XWcHg

御幸身體一僵。

結城繼續說：「我知道你一直在迴避這種關係。你幾乎不去後院，不跟其他人交換血液……你不想和誰有連結。因為你很清楚，一旦有了那種牽連，你也會變得脆弱。」

「你擔心你也會被看作成那個『情感牽扯太深的隊長』。你怕這個印記讓你沒辦法做正確的選擇。」

「前輩，不是這樣的！」

聽到結城前輩這樣說道，御幸連忙否認。

那個稱呼——『情感牽扯太深的隊長』——從結城口中說出時，格外沉重。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uqPORyfro

那是青道基地內，過去的耳語與偏見所製造的標籤。結城曾是最理性、最可靠的領導者，直到那件事傳開。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e8OCn1XQe

他與伊佐敷之間，是青道裡第一對私自完成標印的特行者搭檔。

當時結城毫不掩飾，甚至主動卸下隊長職務，只為專注於與伊佐敷的連動戰術。有人說他放棄了立場，有人說他變得太自私。這段往事對於御幸，那時還只是個剛升任指揮小組的成員，記得比誰都清楚。

「不是因為那個稱呼，我才……這樣做。」

御幸低下頭，像是咬牙把話逼出來。

「我不是結城前輩。我沒你那麼堅定，也沒你那種……願意放棄一切的膽量。」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8ybeEj9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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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選擇讓他跌得更重一點，等他痛夠了，就會開始學著自己走。」伊佐敷語氣冷硬。

御幸沒有反駁。

「如果他連這種程度的痛都扛不過……那他不該被我們留下。」

結城沒有說話，只是長長地看著他，像是在試圖分辨這段話裡究竟有多少是真正的冷靜，又有多少是心虛的自我防衛。

過了好幾秒，他才緩緩開口。

「你在害怕，害怕他會讓你看見你不想見到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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