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染天空】記得 - Day 02 1800

「月歌小姐⋯⋯」

在進行移送的直升機內，小玉正擔憂地注視著月歌。

原因無他，正是由於他們的隊長，現在正頂著一副快要吐出來的臉色。

「月歌同學，要是不介意的話，可以靠著蒼井的！」

特別編制的七人小隊，導致她們在機上的座位也與平常有所不同。而坐在月歌另一旁的蒼井，則是張開雙臂、對她傾出肩膀。

「那就⋯⋯從命不如恭敬了。」

說著錯用的成語，月歌一股腦兒挨到蒼井身上，即使馬上就閉目作息，蹙起的眉頭仍沒得到半分舒緩，使由希擔心得連吐槽的心情也丟了。

蒼井的手跨過座位，握著月歌那稍微被手汗濡濕的掌心，而她亦抓緊蒼井如救命稻草般伸出的手，不願放開分毫。

儘管被她死命的回握抓疼，看到月歌逐漸變得安祥的呼呼睡顏，蒼井也忍耐了下來，靜靜地守望著她。

就和在無數個無眠的夜裡，自己得到的一樣。

※

回到基地以後，月歌獨個兒坐在咖啡店的椅子上，看著吊扇發呆。

當然，身為基地大紅人的月歌也不是平白在這裡浪費時間，帶著兩杯飲料的蒼井掛著微笑，走近了她的座位。

「等很久了嗎？」

「啊不，就想著，繪梨花真的是好可愛呢？」

「看到月歌同學變精神了點就好了。」

巧妙地應付月歌一半認真的玩笑話，蒼井坐到她身旁，遞出了手裡的飲料，接過來的月歌雙手抱著杯邊，感受從紙杯套上傳來的刺刺溫熱。

甫打開蓋子，香濃的甜味已撲鼻而來，天然的可可脂在表面結起一層好看的泡沫，使人食欲大振。

月歌低頭輕呷一口，醇厚的熱可可立時充斥口腔，舌上的柔滑觸感、以及甜滋滋的味道，都使她整個人放鬆下來。

兩人好一陣子都沒發話，就這樣肩並肩，享受著不可多得的悠閒時光。

「剛才嚇到你了，抱歉。」

「也沒有，月歌同學不用放在心上的。」

肚子裡的暖意回升，把作戰帶來的疲勞驅散，卻使月歌更鮮明地回想起當時的窘態。

「作為代替，你有什麼也可以跟蒼井說的！」

明明自己是這種不成才的樣子，蒼井卻仍毫不介意地表露出願意相伴左右的意思，使月歌又更體會到她的可靠。

感到心安的月歌，也因而吐露出一直秘而不宣的心聲。

「吶繪梨花，你有想過退伍嗎？」

「欸？」

「就我們兩人，逃去星癌體也找不到的地方。」

過於唐突的提問，使蒼井一時不知作何回應。

「畢竟你看，戰力的差距不是明擺著的嗎？這邊是肉身的人類，那邊卻是大上數十、數百倍的怪物，還不用提那些會不斷生產星癌體的母體。」

「找一間小屋，起床後就一起煮早餐，每日黃昏我也替你彈吉他，這樣一定會很開心吧？不是我自誇，但She Is Legend主唱的獨奏會，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聽到喔。」

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茅森月歌在描繪著未來。

明明是如此美好的想像，為什麼她的表情卻⋯⋯

卻是那麼心如刀割？

「月歌同學⋯⋯」

正體察月歌心情的蒼井無法直接說出心裡的答案，不過有的時候，遲疑已是表態的一種。

更何況，月歌早就知道了答案。

「繪梨花現在，一臉就是要說不的樣子了。」

的確，月歌的想像或許也能成為一種結局。

但無論是對月歌還是蒼井，這也還太早了點。

「我明白的，繪梨花就得是這個樣子，你也有要戰鬥下去的理由對吧。」

苦笑的月歌自打圓場，蒼井終究只能茫然以對。

「可是蒼井，同樣地，我⋯⋯不想失去你。」

至今為止，蒼井被月歌摟過不只一次。

無論是出於親愛還是懼怕，蒼井都曾經承受過月歌各種各樣的感情。

可是月歌這次的擁抱，又與往常的有點不一樣。

不在於緊湊的接觸，也沒有多大的力度，

僅僅是全心全意，傳達出憐惜之情。

被這樣的臂彎抱著，除了報以同樣的真心以外，蒼井就不曾想過別的選項。

「蒼井，會一直都在。」

爬上月歌背後的穩重雙手，把她單薄的身子牢牢接著。

曾幾何時，蒼井反倒成了被依靠的一方。

無比溫柔的言行，使懷裡的月歌數度哽咽，反覆開合的嘴唇欲言又止，最後，卻只是簡短地吐出了應和。

「嗯⋯⋯」

櫃檯的店長識趣地側身擦杯，留兩人一個能安心下來的恬靜空間，而直到必須動身的晚飯時間為止，依偎著的兩人也不曾分開。

※

即使已經到了規定的晚飯時間，在科學技術研究所的樋口聖華也沒想過動身。

作為熾天使的研究員，寢食不定時早就成了她的習慣，更何況放在眼前的，是不可多得的貴重數據。

羅列在大屏幕裡的，是３１Ａ熾天使的使用數據。

當中以和泉為首的五具熾天使，竟記錄著規定使用者外的存取。

使用權限的覆寫可是嶄新的發現，就算她們能瞞過司令部，也不可能暪過身為專家的樋口。

各類數據的比對使她看得入迷，稍不留神，時鐘的分針已經轉了一圈。

正好在這個時候，門外就來了一名意想不到的訪客。

「樋口同學，現在方便打擾一下嗎？」

「噢？蒼井嗎？真是稀奇，會來我這裡。」

挑起眼眉的樋口打開房門，正如她所說，一般都把自由時間花在自主訓練上的蒼井，可沒多少會來研究所露面。

「那麼？是來封口的？還是來請教？」

把手放在門柄上的樋口單刀直入地問，擺出了並不一定要歡迎蒼井的態度，以她的才智，對蒼井的來意相信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但她就是想要從蒼井的口裡聽到答案。

「若真要說的話，應該是兩者皆有吧⋯⋯」

覷見房間裡羅列的資料，蒼井露出了稍微落寞的模樣，以她的知識雖然不能全部理解，但也足夠讓她明白樋口研究的主旨到底是什麼。

「但是首先，這個！」

一掃鬱悶的氣氛的，是蒼井雙手遞出的塑料袋，見狀的樋口托著眼鏡，開始分析裡面的內容物。

從變形成梭雉的塑料袋來看，在袋子裡的應該是一個長方體，再考慮到現在的時間點⋯⋯

腦裡已有假說的樋口接過塑料袋，果不其然，裡面盛著的是一個即棄餐盒。

「吼？今天你真積極呢？那傢伙有讓你做到這份上的價值嗎？」

暗地雀躍的樋口轉身將其放到枱面上檢查，卻仍未邀請蒼井進房間。

「白醬蛋包飯嗎？還不賴。」

甫打開蓋子，熱騰騰的蒸氣已撲鼻而來，渾樸的蛋香和色彩斑斕的賣相，喚起了樋口本能的食慾。

「看在這一餐的份上，就讓我聽聽你的說法吧。」

「好耶！」

心情變好的樋口終算放行，使蒼井綻放出天真無邪的笑容。比起世間一切美食，她發自內心的笑臉才是真正的瑰寶，如果月歌在這裡，她一定會這樣說。

※

與此同時，在基地的另一頭，茅森月歌正在晚風裡等待。

從殯儀館的崖邊望去，不難看到微波粼粼的海面，夜裡秋風爽涼，與打在水面上的星空組合成怡人的風景畫，何等恬靜。

只不過，她可不是為了沉浸於景色之中，才在夜裡溜達。

背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代表約定的時候已經到來。

「來了嗎？小梢。」

來者是３１Ｂ隊員柊木梢，因身體抱恙而缺席中午聯合訓練的她現在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正是出於當時月歌在她耳邊的邀約。

「茅森同學⋯⋯不。」

月歌從容自在的招呼把柊木的步調打亂，本應做好了心理準備的柊木之所以下意識地呼喚她的名字，就是因為月歌看起來真的和平常沒有兩樣。

若是以常人的視界來看的話。

就具有通靈能力的柊木而言，狀況可就不一樣了，從月歌身上肆無忌憚地放出的靈氣強大無比，就是這股壓力，使中午的她直接吐了出來。

所謂靈氣，也就是生命的能量，一般人或多或少也會自然釋放出微量的靈氣，而幽靈則是靈氣離開肉身後的聚合體。

那麼眼前以活人之姿，放出比靈體更為濃厚的靈氣的女子，到底又是什麼回事？

「你到底是誰！」

「果然，我就知道。若是小梢的話，一定會察覺到的。」

柊木的質問在冷風中迴盪，卻沒法使月歌遊刃有餘的笑臉動搖半分。

「對喔，我不是活在這個時代的人，能被小梢看到的話，應該也算是生靈的一種吧？」

「不惜佔據月歌同學的身體，還假扮成她，你的目的是什麼！」

「這話說得真過份呢小梢，我也是有好好取得同意，才把這具身體的使用權置換過來的，而且⋯⋯」

「？」

「我也是茅森月歌。」

留下不明所以的言語，茅森月歌不懷好意地笑著，被風吹散的前髮下，異色的澄黃左曈正在暗動。

※

「你要說的和問的我大概都能明白，所以為了節省時間，先讓你看看這個。」

「超弦理論⋯⋯實驗？」

「造詣不壞呢，對，這是昨晚例行的蟲洞展開實驗中，發生的異常狀況記錄。數據顯示有現存宇宙以外的物體經過了蟲洞，儀器卻檢測不到任何來自他次元的質量，折騰了一晚上後，這則事件最後被列為誤報。」

舔了舔嘴角的蛋碎，樋口續道：

「而在隔天，本該已被擊破的Rotary Mole殘骸因連接了不明蟲洞而重新開始活動。同時，茅森月歌展示出遠距連接複數熾天使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月歌同學變強的原因也和蟲洞有關嗎？」

「充其量只是有關聯，並不能斷言必然存在因果關係，更何況操縱複數熾天使本來就是那傢伙的資質，倒不是有什麼特殊能力覺醒了。」

「雖說如此，但她的練度在一夜之間突飛猛進也是事實。加入部隊才一個月的毛頭小鬼要掌握那種技術，少說也得再花兩、三年。」

以湯匙充當指示棒，樋口點出了最為核心的問題。

「那麼，這三年的練度到底是從何出現？而又是怎樣的戰場，才使她需要學會操縱無人使用的熾天使？光是想像一下很有趣了，你不覺得嗎？」

樋口的提問使蒼井陷入沉思，若一切真如她推想，那麼事態可能遠比蒼井想像的還更複雜。

※

「初次見面，本官是熾天使第３４期部隊五翼特尉，茅森月歌。」

掛著幽幽的笑容，立正的月歌在月光下行了一禮。

尚未存在的梯隊、不曾聽過的軍階，縱使想從荒唐的單詞斷定月歌是在胡扯，柊木也做不到。

全因她的敬禮實在過於流麗，千錘百鍊得使人感受到神聖，甚至輕而易舉散發出不亞於手塚司令的威嚴。

「簡單地說，我來自未來。」

言簡意駭的發言揭示出極其SF的展開，使柊木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穿越時空的生靈依憑⋯⋯真的有可能嗎？這種事⋯⋯」

「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在一些理論裡，傳送熾天使的蟲洞本來就有時空隧道的性質，小希好像曾這樣說過。」

「那麼，你到底是想⋯⋯」

遠超柊木想像的事態使她的態度軟化，吞吞吐吐的語調，說明她已經被月歌的步調牽著鼻子走了。

「還記得今早上的課嗎？」

「欸？」

四維的時間，和五維的平行時空。今早的課題，是對柊木來說有點難以理解的多維理論。

「我回到這個時間點，就是為了拯救蒼井。」

「難道⋯⋯蒼井同學她⋯⋯」

「四天後的作戰，將會出現一頭前所未見的頭目級星癌體，為了擋下牠的攻擊，３１Ｂ的蒼井繪梨花會在這場戰役裡殉職，這就是我認知的歷史。」

「怎麼這樣⋯⋯」

不遠處傳來喀嘰一聲，看來月歌丟下的震撼彈不只嚇壞了柊木，更使藏在暗處的不速之客露出了馬腳。

「就是這樣了，那邊的兩人也出來一起聽怎樣？」

沉默片晌，一道嬌小的人影老實地從樹蔭下現身，緊接一聲響亮的咂嘴，高上一個頭的身影也認命似的走了出來。

相對於她們各異的態度，兩人的臉上可是掛著同樣嚴峻的表情。金銀成對的髮色，她們正是水瀨莓和水瀨李，基地裡惡名昭彰的殺手姐妹。

※

「接下來，就到我來提問了。」

說明告一段落，放下餐匙的樋口直勾勾地看著蒼井的臉。

「剛才茅森接續熾天使時，你的熾天使也有反應嗎？」

「這樣說的話，好像有感受到震動。」

「果然，她並不是沒能力建立起連接，而是對將之維持有所排斥嗎？」

一聲冷笑過後，樋口再調出更多的資料。

「以當時的數據和第３１期所有熾天使比對過後，可以斷定她唯獨無法操縱盾型的熾天使，你認為這事和你脫得了關係嗎？」

意想之外的提問，使蒼井稍微瞪大了眼睛。

若真如樋口所言，那月歌變強的原因，與她不時露出的寂寥表情，難道都能串連起來嗎？

在整理出答案之前，還有一件事得先做。

「樋口同學，這些發現，你會上報軍方嗎？」

「如果我說會，你又打算怎麼辦？」

「蒼井，想拜托你幫忙隱瞞⋯⋯」

「你今天真多要求。」

「蒼井也明白這很任性，但在搞清楚月歌同學的想法之前，蒼井不想讓她被送走。」

聽過蒼井說詞的樋口緊閉雙唇、冷眼以對。

時而，蒼井露出的落莫模樣，就連鐵石心腸的樋口也於心不忍，儘管她不會承認，她的態度卻確實因而軟化。

「好啦，我本來也是打算細觀其變的。反正放著不管的話，也能獲得更多數據。」

比起嘆出一口長氣的樋口，蒼井臉上可是陰霾盡散，再度綻放出笑靨。

這個單純的女孩光是處理自己的事就已得費盡全力，假如故作嘴硬誣陷她矯揉造作，可就太不解風情了。

移開視線的樋口不再說出嫌麻煩的話，把蒼井療癒的微笑當成是人性不可解的部分接受掉。

※

不顧藏身被拆穿的立場，莓朝月歌步步進逼，差點沒把她的衣領揪起來。

「你說蒼井會死？該不會又是玩笑話吧？要是你⋯⋯」

莓肆無忌憚地釋放的殺氣，直直碰上月歌掛在嘴邊的笑容。

那只能形容為強顏歡笑的悲傷笑臉。

「我看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嗎？」

「⋯⋯」

形同自虐的諂笑，即使是莓也不能輕易否定，故此，她轉而往別的方向宣洩怒火。

「那你還在悠閒什麼？怎不跟司令部報告，讓他們修訂作戰！」

要是集合各部隊的力量，一定會有更好的辦法才對，莓如此心想。

「你的意思是，蒼井以外的人犧牲就沒所謂了嗎？」

「我沒這樣說過！」

「沒有用的，能擋下那種程度的長距離炮擊，在這基地裡就只有蒼井。」

「那你就打算怎樣了！」

「很簡單啊，只要由我在誰也不知道的情況下把星癌體打倒就行了。」

「蛤？就你一人？」

「對，就我一人。」

格外平淡的語氣，使莓一時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那種事，怎麼可能辦到啊！」

在完全消化月歌話中所指後，勃然大怒的莓刷一聲從腰間拔出了槍。

然而，她的眼裡卻丟失了應當瞄準的目標。

「姐姐！」

耳邊傳來李焦急的大喊，一旁的柊木更是驚惶地掩著嘴巴，莓卻完全不明所以，只好沿著她們視線的方向轉過頭去。

在看到月歌故作平常的臉出現在自己視界邊緣的同時，她的脖子後側也被一塊冷冰冰的板狀物抵住了。

那是每名隊員都會配備的電子軍人手冊，除了能召喚熾天使外，也沒搭載什麼特別危險的功能，基本上就和上世代的智能手機沒多大差別。

但假如月歌手裡拿著的不是電子手冊，而是真傢伙的話，恐怕莓此刻已經人頭落地了。

正因為經歷過貨真價實的戰場，後知後覺的莓不禁雙腿一軟，使身旁的李趕緊上前攙扶。

「現在的我，就能夠做到。」

神速，無音。

現在的月歌能夠在莓的眼皮底下急速欺近她的身側，而且是在對方已經進入臨戰態勢的情形。

以人身達到堪比熾天使傳送功能的速度，她的步法無疑已踏進達人的領域，就連在高手雲集的基地也算是出類拔萃。

集合瞬間縱橫戰場的瞬發力、同時操縱複數兵裝的打擊力，月歌無疑能獨自於戰術層面拿出單兵以上的戰績，就算稱作一人兵隊也不為過。

「這樣你們就沒意見了吧。」

把話說完的月歌順勢轉身，已準備好瀟灑離場，不忿的叫喊卻從她身後傳來。

「給我站住！」

「還有什麼事嗎？」

「你要送死我可攔不住你，但你就沒考慮過蒼井的感受嗎？」

「為了蒼井，已經再沒有其他辦法了。」

「嘴上說是為了蒼井、為了蒼井⋯⋯」

或許自己根本沒有資格說，但正因為是在蒼井身上找到茉莉影子的莓，才比誰也更明白月歌此刻的狀態。

「你確定你沒有把現在的蒼井當成是代替品嗎？」

「我⋯⋯」

月歌聞言，馬上激烈地回頭，反駁的話卻卡在喉頭，連半句也說不出來。

已經死去的蒼井，還活著的繪梨花，兩名女孩的印象和說話方式，不禁在月歌腦裡重疊。

不只如此，還有⋯⋯

說到底，又有誰能斷言，這裡真的是同一時間軸上的過去，而不是另一個平行世界？

救了繪梨花，就代表蒼井也得救了嗎？這些疑問，一直使月歌無法釋然。

「莓同學，收手吧⋯⋯」

瞧見消沉地蹙起眉頭的，主動走上前的竟是柊木，她把月歌的肩膀扶起，領她離開現場。

「怎麼啊？柊木，你站在這傢伙那邊嗎？」

「對不起，但是請相信我。」

回頭望向莓的柊木雖然沒說出理據，眼神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堅毅，瞥了一眼仍把手叉在腦後的李，莓也不再多言，把槍收起來表示放行。

「抱歉啦小梢，明明前一刻才嚇著你，現在卻反倒被你拉了一把。」

「沒有關係的，月歌同學，只是，我也有一件事必須得搞清楚。」

「——你問吧。」

走在通往宿舍的路上，月歌不好意思地朝柊木示弱，可是想也當然，對方也是有屬於自己的主張在的。

「有多少人存活下來了？」

「⋯⋯」

即使沒有說出主語，月歌也不是不明白柊木的話裡所指。

在第３４期的時代裡，到底還有多少同期活著？

可是，月歌卻沒法給她一個回答，輕咬下唇的她漸漸放慢腳步，換來了柊木錯愕的目光。

「對不起！看來還是你一個人回去比較好。」

「怎麼了，突然？」

「因為我搞懂了，月歌同學你看著大家的時候⋯⋯」

泫然欲泣的柊木頓了一頓，望向月歌的苦笑同時，也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不就是一副看到幽靈的眼神嗎？」

被一語道破的月歌低下頭來，只能作出默認，然後眼睜睜看著彎腰道歉的柊木越走越遠。

畢竟，全員陣亡什麼的，要她怎樣說出口？

※

夜裡，平躺在床鋪的月歌伸直右臂，獨個兒在思考剛才的話題。

從無人存活的荒野回到大家仍在的基地，在這裡的每一天，對她來說也是形如天國的快樂時刻。

但就算是這樣，時間也是不會停止流轉的。

數個決定歷史流向的分水嶺即將來臨，而首當其衝的，就是預定於四天後執行的作戰。

那可憎的緋色紅蓮。

說實話，即使是現在的月歌，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把牠順利討伐，因為如此專精於廣域殲滅的星癌體，在她的軍旅生涯也是無出其右。

對只能閃避牠攻擊的月歌而言，也許是最糟的相性也說不定。

就在她沉思之際，房門竟傳來咔嚓敞開的聲音。

是她的錯覺嗎？始終已到深夜⋯⋯

然而，咣噹的關門聲也好，沙沙的腳步聲也好，看來均不是月歌產生了幻聽。

畢竟，坐到她床鋪上的身影，可是有著能使之變形的確切質量。

「繪梨花？！」

「別、別作聲，會被其他人發現的！」

甫翻身，蒼井的臉已經填滿了月歌整個視界，窗外透來的光雖微，但薰得紅紅的臉蛋也仍是表露無遺。

「今晚，可以一起睡嗎？」

出人意表的發言，令月歌的腦袋完全當機。

「不行？」

蒼井一雙水靈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月歌，使她心也快要跳出來了，此情此境，又有誰能說得出拒絕的話？

「怎麼會，但、為什麼？」

月歌一邊說，一邊蜷縮身子，騰出半張床的位置，穿著睡衣的蒼井也就歡喜地躺下，翻開月歌的被子鑽進被窩裡去。

兩人相隔不過半尺的距離，扭捏起來的卻反倒是月歌。

「月歌同學，怎麼反而會在這種時候退縮呢？」

「沒啦，那個、」

吞吞吐吐的月歌也說不上原因，或許是因為連她也沒有自覺，無論是對女生還是對星癌體，她也是只擅長進攻、不擅長防守的類型。

「蒼井，只是想要陪著月歌同學喔。」

昏暗的燈光、閑靜的空氣、以及傳到耳畔的輕聲細語，一切是何等祥和、何等平靜。

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這種能放鬆全身的安寧感覺了，可惜自己是很快就會入睡的體質，不然的話，就能再沉浸這段時光多一下⋯⋯

「晚安喔，月歌同學。」

意識朦朧之際，除了蒼井的問候語，好像還有種被抱緊的感覺。

不過此刻的月歌已經無暇多顧，現在她唯一渴望的，就只有放下一切⋯⋯

然後，委身於平靜的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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