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 夢故事《醫院》

那是一間醫院附設的別院，說是這麼說，其實算是一棟廢棄了的大樓，只有一樓的大廳跟診療間偶爾有做使用。

我從遠道而來，並非想在這裡做些什麼，只是單純的，被人邀請過來而已。因為被邀請、又無法拒絕，所以在前往之前我查了許多相關的資料，也大概知道這裡曾經發生的故事，以及可能發生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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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況，仔細一說也不過是鬼故事常見的通病，奇怪的人聲、可疑的來電、以為認識卻又不該存在的同行人等等等，各種血淚交織的經驗實錄讓我在行前雙腳便先被嚇得打顫。

一邊想著絕對別去搭乘那該死的電梯，我伸手隨便攔了一輛計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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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時間還很早，是因為我選擇在預計出發的兩個小時前出門。我料想正中午的太陽底下應該沒有東西敢作怪，只是有些對不起這個被我捲入的年輕人。不過也就這段路程而已，等到了醫院，便會付錢了事從此別過，因此我在車上也沒有多談，只簡單說了是受人之託，前去協助看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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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料，才到半路便開始下起傾盆大雨。

雷聲大作，原本透亮的天空一下子變得灰濛濛，哪還有點正午時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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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意外的天象，我感覺更害怕了，便請司機把冷氣調高幾度。司機倒也不拒絕，只是好笑的說最近缺水，下點雨是好事。

因為他的聲音太過年輕，所以短暫的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掛在椅背後的司機照片看起來，年紀頂多二十後半，黝黑健康的膚色看起來一點也不適合這行業。可能是注意到我的視線，也可能是比預計還長的路誠太過無趣，他主動開口攀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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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看起來不太像個計程車司機？」他露齒一笑，那有些傻氣的模樣在這時候看來很令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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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怎麼樣才像個計程車司機，不過確實你看起來很年輕，不像是該以這行維生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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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這確實是我的老本行，但也算是副業。」

「我其他時間會去幫忙朋友的工作，電影拍攝啊什麼的，算是我的夢想，但那種收入太不穩定了，所以剩下的時間就靠這了。」他拍了拍方向盤，說得十分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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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路程越靠近醫院，我就越沒心思與他說話，只含糊的哄了幾句回去。不是我沒誠意，是這雨實在越來越古怪，如果不看手機，要說現在是凌晨時分我也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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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好歹也開了好幾年的車，路線怎麼走最快我都清楚，所以別那麼緊張的樣子，我這邊再彎兩個彎就到你說的醫院了。」

「良心事業，絕不繞路騙錢可是我的守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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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麼一說，我更縮瑟了。

印象中我跟他說的應該是直接停在那醫院的大門口就好，可他這樣拐來拐去的，我還來不及看清路，車子已經停在別院的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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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抱歉我車好像拋錨了，大概是雨太大的關係。」

「不過我記得你說要去的是這棟忠心樓，所以也算是運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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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啊，謝謝你。」運氣好個頭。

「啊，錢就不用找了。」我一張五百直接壓他手上，想說送走一個是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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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車子拋錨也不是坐在車上就能解決的問題，於是我前腳才剛下車，他後腳便跟著下來，然後糊裡糊塗的就跟我一起被帶進醫院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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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我還想說這麼大雨都不知道怎麼修車，怕給醫院添了麻煩，這還真是不太好意思。」接過護士小姐遞來的毛巾，他靦腆笑著點了幾下頭，能看著自己車子被人移走還這麼安心的傻瓜，大概全台灣也找不出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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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送大師前來，對我們而言也是貴客。」

「這傍晚時分也不好讓你頂著大雨離開，不如就在這邊暫留一晚，等雨小一些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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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那司機詫異的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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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稱而已，尊稱。」

「我可什麼都不會，只是有人說我那麼一住就能安宅而已。」看他一臉不信，我只好低聲附耳：「你也知道醫院這種地方，可迷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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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重要的不應該是明明３０分鐘的車程，怎麼從中午過來就變成傍晚了的這件事嗎？

但說多也只是嚇人，我讓那年輕司機別亂跑亂看，隨時跟在我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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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肯定跟原本的樣貌有所不一樣，但在我這麻瓜眼裡看來，又太過平凡無奇。乾淨明亮的醫院大廳除了構造有些老氣以外沒什麼特別的，大廳裡放了兩排的塑膠椅子，坐著不到十位等待掛號的老者，雖然人數不多，但以這個格局大小，倒是十分恰當。

兩三位年輕漂亮的護士在台前協助客人掛號，掛號台的後方則是長長的走道，走道盡頭有一扇透明的診療門，看起來正在進行推拿類型的治療。但古怪的是，這一條長走廊佔據的房間，怎麼看都不像是醫院會有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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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休息室。」護士小姐貼心的為我介紹。

「村里的大家都很忙，所以我們便開放了這個空間，讓孩子們下課可以在這邊寫作業、玩耍，等父母下班再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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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我趕緊摀住司機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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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回饋鄉里。」

「所以我們晚點也是在這邊休息嗎？」又扯了扯嘴角微笑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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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待會我們會在這裡一起用餐。」

「雖然醫院床鋪很多，但怎麼也不好讓大師躺病床，就只能委屈您跟我們一起打個通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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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到是無所謂，我哪裡都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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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我拉著司機進入休息室，那架高的木頭地板對我這個都市人來說也是少見了，正如護士小姐所說，大概有十幾個孩子在休息室內；他們有些自己搬了小茶几乖乖的寫作業，有些年紀還小的則拿著坐墊追逐耍鬧，但這些歡鬧的聲音在打開門之前，可是一點也沒傳到外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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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都安靜下來。」護士小姐拍了拍手。

「這兩位是我們今天的客人，你們要乖乖的，遵守禮貌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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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沒事，隨意點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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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我便找了個角落的位子坐下。

我怕鬼，也怕小孩子，多次的經驗告訴我，安分不代表鬼不會整你，但裝模作樣鬼一定會整你；所以身上連張符都沒有的我選擇表示無害，不管他們是因為什麼找上我，反正忍過一晚就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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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情願自己被角落同化的我不同，司機似乎是個喜歡孩子的人，他一下就跟那些孩子打鬧成一團，讓開朗的歡笑聲充斥整個空間。

這樣也挺好的，我想。

反正我不知道哪邊是真哪些是假，如果在他眼裡都是歡快，說不定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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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正當我覺得肚子有些餓的時候，護士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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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雨下得太大，孩子們可能要跟著留宿。」她看著我說，那猶豫的眼神中帶著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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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沒問題，我只是暫時借住一晚而已，你們平常怎麼做的就怎麼做，別在乎我。」我則加重語氣表示自己是個不會多留的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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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這麼一說，她放心的笑了，轉身跟孩子們說了幾句，那些小孩便乖乖收拾現場，重新把矮桌子跟坐墊鋪好，連同我跟司機面前都放上了矮桌。

然後拍手、點頭，我看著坐在孩子中間的司機跟他們一起愉快用餐，不時開心的跟換下制服的護士小姐攀談，認真的思考自己在網路上看的那些怪談資料，到底有多少是杜撰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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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想著，我似乎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了過去。

我夢到自己在電梯裡，那個該死的，只要跟鬼故事有關就絕對不能進去的空間。我知道，在電梯裡會發生什麼事情，但現在的我只是一團意識，除了閉上眼睛拒絕觀看以外什麼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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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沒人按電梯就好、只要沒人去其他層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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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裡想著，可預言通常都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我聽見有個男人慌張的接了電話，電話裡是不知道哪一床的病人在咒罵。「快點來把我推過去！」、「你們醫生說了要把我推去其他房！」、「你們這些護士到底在做什麼！都閒著不幹事嗎？」

那聲音中氣十足地蓋過老態，似乎也把接電話的人嚇著了，他急急忙忙地推著空病床進電梯，嚇得我也跟著慘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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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用電梯！你難道不知道這裡不能用電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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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可是病人要我過去接他。」那男人似乎也能聽見我的咆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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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什麼！這大樓除了一樓以外的樓層全都荒廢了，根本沒有人！！」於是我更用力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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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進了電梯就是死局，除了一樓以外誰知道會被送到什麼異空間去！我知道，我清楚知道，這樣的劇情是我在來這裡之前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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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可是。」那男人口頭上還在猶豫，但他的手卻很誠實地按下其他樓層，他說：「可是那個病人要我去接他的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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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話嚇得我閉緊眼睛。

我能感覺到電梯緩慢的上下移動，不時叮的一聲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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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千萬別出去。」

「出去就回不來了。」也不知道哪來的餘力勸鬼，我感覺自己抖得都快能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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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許久，我才從惡夢中醒來。雖然睜眼的還是那木質地板，但看到司機那天真又熱情的臉孔讓我感覺好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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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啊大師，外面雨已經停了。」

「他們還貼心地幫我們準備了早餐，等吃完我再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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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我只想快點回去。」我搖了搖頭，發現這個空間只剩下我們兩個，看來那些孩子已經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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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不過多虧你我才能來到這個地方，我看他們陳舊的布置保持的可好，大師也是因為這樣才過來這裡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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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置？」我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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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我看好幾個地方都很適合拍電影，所以拍了照片打算之後給我朋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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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說著點開手機相簿，並大方的把手機交給我。

我滑了幾張，都是牆上的佈置，那些斑駁發黃的照片、感謝書信，確實保留了古早的味道，也難怪他會喜歡。

佈置之後，是孩子們作業玩耍的照片。這個司機真的很會拍照，那開心的氣氛彷彿都能透過螢幕傳出來一般，讓我也不自覺的微笑起來。可再往後又滑，是昨天跟護士一起用餐的照片，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護士的同意下才拍了那張，但那過於古早的，彷彿六零年代的新娘穿著讓我瞬間爬滿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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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緊把手機還給還在思考電影大夢的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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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挺好的。」

「但你拍了那些孩子的照片，還是要先問過他們比較好。」我認真的拍了司機的肩膀說，便急忙的準備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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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走的這麼急啊？」再次聽到司機的聲音，是離去那天的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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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我看見司機看著我的背影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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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來得及說呢。」

「聽說這些孩子挺可憐的，為了不被外部族發現這些孩子的存在，所以村民才會把孩子們藏到醫院的休息室。」

「不過就是不同部族而已，一旦被發現就要斬殺也太過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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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著手機裡的照片，熱情的眼神已經變得有些渙散。

突然間他抬頭，一臉茫然的看著醫院門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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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鐮刀？」

「怎麼會有一堆鐮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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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至此我便醒了。

事後想以司機的名字或車號去做查詢，均為查無此人。

究竟是他被我所害，或是這個人也是委託的一環，我恐怕永遠不得而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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