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陸之世─土震之章 - 第十一幕：紅影(6)

「只記得愛米耶出發去參加神之試之前的事，但那也是最近才開始作夢夢到的。真要說起來，也都是因為阿奇葉你跟我提起愛米耶的事，我才夢到這些前世的記憶……

阿奇葉，你應該不是故意的吧？」

曉露叉腰瞪他，打算興師問罪。

「不，當時我只是順其自然地講起往事。不過現在姊姊妳可以安心了，義勇軍暫時不會在這座城出沒，每次只要提到或是看到義勇軍，姊姊妳的樣子就會怪怪的……我想他們應該沒給過妳好印象吧？」

曉露沒想到阿奇葉居然觀察如此細微，並驚覺方才阿奇葉的危險舉動，極有可能是因自己而起──

阿奇葉向來擅長以言語交際，一定明白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然而他這次卻說到讓對方氣得拔出劍來，這分明跟阿奇葉平常保守的作風不同。

「義勇軍……因為他們在我面前殺了很多無辜的人，所以我確實是不喜歡……

可是，你剛才也太危險了！你該不會是存心要激怒那個義勇軍隊長的吧？要是總督沒及時趕到怎麼辦？」

曉露越講越生氣，阿奇葉見狀趕緊出聲安撫。

「抱歉，姊姊……我是故意的沒錯。因為只要讓義勇軍有拔劍的動作，這樣就會破壞義勇軍與各城市定下的安全協議，最終被驅除出城。當然我也知道總督會率兵來此，於是才大膽地做出這個決定。」

「騙人，你這麼會知道總督一定會來這裡？要不是郝伍德那孩子跑到城裡來告訴我們，我和老闆他們也不會知道……啊！」

曉露本來還一臉不信，不過等她說到這時，才發現自己已經把答案說出來。

見她豁然開朗，阿奇葉也只是笑了笑。

「因為是莫客斯叔叔通報義勇軍，所以郝伍德他一定會知道有事發生。而且既然事關義勇軍和我，郝伍德也只能去瑪卡酒館找老闆以及姊姊妳。所以不管怎樣，老闆和老闆娘一定會得知此事，而果決的老闆娘便會叫老是吊兒郎當的老闆去找總督解決問題。

當然，主要還是因為我看到你們躲在暗門那邊，由此確定計劃是順利進行的。」

「哼，真是的！原來你早就知道我們來了。就不怕我們突然衝出來，壞了你的計畫嗎？」

沒料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阿奇葉掌握地一清二楚，不服輸的曉露仍故意說出失敗的可能性。

「姊姊，妳相信我的能力。不是嗎？」

阿奇葉露出勝利的笑容，話語中的確信更讓曉露無從反駁。

由於她一直都在阿奇葉的身邊看著，不僅十分瞭解他危機處理的應變能力，也認為阿奇葉比駑鈍的自己要來的可靠多了，所以只要阿奇葉眼神依舊堅定，曉露便會毫不猶豫地信賴著他，而這也是她一開始選擇在旁偷偷觀看，而非冒險衝進去的緣故。

真是可惡的小子……

曉露只得在心裡偷罵，畢竟阿奇葉說的也是事實。

「總之，現在這座城裡已經沒有大公的勢力了。姊姊妳不用再擔心度日，要是妳想去恆存之島，還可以請總督上稟至王都，那裡有土震大陸最大的寺廟，如此一來便會有祭司親自前來迎接姊姊。

而且比起義勇軍遍布的省分，康姆普絲那邊的勢力應該會對聖女轉世更為善待……最起碼，姊姊妳不需要再住在這種簡陋的寺廟裡……姊姊？」

阿奇葉話說到一半，便注意到曉露的臉色變了。

她惶恐地看向阿奇葉──

「絕對、絕對不能讓康姆普絲的人知道。我一定會被抓回去的……」

「什麼？」

見狀，阿奇葉加快腳步走近曉露，並握住她不停發抖的手問道：

「姊姊，妳再說清楚點。難不成之前妳和康姆普絲那邊發生過問題嗎？」

曉露不安地掐緊掌心，那段過去現在回想起來，仍會令她渾身顫抖。

在那樣充滿陰謀詭計的環境裡，我竟能過得渾然不知，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此時阿奇葉覆蓋在曉露手背上的穩定力道，令曉露暫時忘卻恐懼，得以集中精神於當下問題，並冷靜地開口說明。

「阿奇葉，早從我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就是被康姆普絲的貴族接待，也就是在你們口中所說的王家別墅。本來他們對我也是很好……可是一直到叛軍攻進別墅之後，我才發現他們其實並非全心全意地對待我。

對他們來說，『神之力』才是首要之事，討好我的目的只是要我成為他們的傀儡，好保全康姆普絲王室的勢力。如果我當初沒有見到那一幕的話，說不定到現在我都還天真地以為自己是備受愛戴的。」

曉露的這番坦白，對見過大風大浪的阿奇葉倒是沒帶來太大衝擊，反而令他開始思考起前因後果。

「確實，康姆普絲的勢力也是有可能這麼做……王室的武力雖足以罷免六大公，但是就算廢掉大公，其領地的人民也不一定會服從康姆普絲王室……」

阿奇葉隻手靠在下顎，僅僅沉默了一會兒，便抬頭看著曉露說道：

「恐怕不只是為了神之力，他們也想要藉由聖女的名義來拉攏人心。」

這個結論讓曉露深感贊同，因為在亞克羅布斯生活的這些日子以來，曉露非常清楚一般的平民老百姓是多麼崇敬聖女愛米耶，甚至將其視為土震大陸的榮耀，也因此更讓曉露覺得自己配不上聖女轉世的身分。

「不過，這樣可就糟了。」

阿奇葉突然如此說道。

「什麼意思？」

但曉露的疑問等不到回應，只見阿奇葉四處張望，並且立即將她斗篷上的帽子拉起。那副神秘兮兮的模樣，害曉露也不由得緊張起來，想問阿奇葉此舉用意為何，不過阿奇葉倒是先主動開口解釋。

「之前我為了搓破義勇軍的謊言，刻意將外地女奴與聖女轉世連結在一起，那時在場的村民一定都有聽到，所以這消息再過不久就會擴散開來。

恐怕之後街上若是出現任何一個外地女子，他們便會將其視為聖女轉世，畢竟自末年之戰後，已經很少有外地人會來內陸了……」

聞此，曉露恍然大悟，並且驚訝地指著自己。

「那、那我的樣子豈不就在告訴大家我是聖女轉世嗎？」

阿奇葉點頭表示同意，並以有些不自在的表情補充說道：

「而且姊姊妳還有在瑪卡酒館打工，雖然是人比較少的白天班，但大家還是知道酒館裡有個新來的外地女孩。」

「什麼？難怪老闆還告訴我，自從我來了之後客人多好多喔。原來他們是好奇來看我的啊！真是的，是把我當動物來看了嗎？」

曉露不滿地撇了撇嘴，她原本還以為是不是自己太有魅力了，卻沒想到居然只是因為自己長得不一樣。

難怪阿奇葉剛剛一臉尷尬的樣子！

「不是這樣啦……」

阿奇葉聲音微弱地反駁，但自顧自生悶氣的曉露沒有注意到，阿奇葉只好趕緊將話題導正。

「姊姊，真的很抱歉。都是因為我的自作主張，害姊姊的身分曝光了。」

看著阿奇葉滿是歉意的表情，曉露也不好再糾結先前那點小事，連忙揮手安慰。

「咦？沒、沒有啦！都怪我自己沒說出實情，只是現在要怎麼辦才好？」

總不能一直待在寺廟裡不出去，而且郝伍德的爸爸似乎已經注意到我的身分了……再這樣下去，絕對撐不了多久就……

「姊姊，要不要考慮去忒爾拉西部的沿海城市。那裡也有規模不錯的寺廟，雖然不比王都的寺廟，但至少康姆普絲的勢力仍未延伸到那。」

阿奇葉察覺曉露心中的憂慮，體貼地給予了解決方案。

「可是我不知道路……」

對於阿奇葉猶如及時雨般的建議，令曉露很是感激，然而即使她手中握有土震大陸的詳細地圖，她是路痴的事實卻仍舊不會改變。

怎麼辦？以前我沒感覺……現在我真的很討厭自己為什麼這麼不會看地圖！

「別擔心，我會跟姊姊妳一起去。」

就和當初在妓院外的那時一樣──阿奇葉的那句「別擔心」，讓陷入低潮的曉露再度獲得被救贖的感覺。

但曉露也知道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很多人需要阿奇葉的協助，因此她有點不可置信地反問：

「可、可以這樣嗎？那你的工作要怎麼辦，還有郝伍德、老闆、老闆娘、妓院的姊姊們和那些時常來找你幫忙的人……」

曉露一一細數著，幾乎快把全城的人都唸完了。她這麼一算，才發現阿奇葉的人脈實在很廣。

「其實我本來就該是時候要走了，而且方才我也暴露了自己是萬事通的事，恐怕無法再正大光明地進行工作了。更何況我們『曾經』還是同鄉，互相幫助也是理所當然的啊。」

阿奇葉一如往常地朝曉露笑了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但對曉露來說，這是莫大的支持。

阿奇葉雖然比她還小，卻比她瞭解更多事情，甚至也更加穩重。而且阿奇葉還是曉露在這個世界受挫後，第一個選擇相信的人，所以阿奇葉願意和她一起行動，更讓曉露感到獨具意義。

「那我們現在最好立即動身，幸好我平常習慣儲存乾糧，現在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說罷，阿奇葉便轉身去拿了個大麻袋，然後將必要物品一一放入。那動作十分熟稔，果然是時常旅行的人，曉露見狀也跟著幫忙整理必要物資，卻掃視到她領到薪水後原本買來要送給郝伍德的棒棒糖。

「郝伍德那孩子要怎麼辦？郝伍德平時最愛找我們玩，要是我們兩個都突然不見了，他一定會很難過……」

聽到曉露這麼說，阿奇葉忙碌的手突然停了下來。

「嗯……的確要跟他好好道別才行。那小子心裡脆弱的很，要是不告而別，他可是會生氣的。」

阿奇葉露出一抹苦澀的笑，也令曉露對即將迎來的別離感到一絲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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