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光墜落之前 - 14. 你懂的古文嗎？ (上)

他的身軀只被街燈照到一半，強光深深刻劃出他臉孔的輪廓。其表情就如一個人在背著沉重的巨石般，緊閉著雙唇。

「今天真的很抱歉。」古川同學低著頭向我道歉。「……剛才的事也是。」

「別介意。」我太緊張，連聲音也有點走音，「剛、剛才的是奧山太太的惡作劇。」

「我沒漏掉那張訂單的話，就不會變成那樣。」

「古川同學，你知道那份訂單是在哪裏嗎？」

「不是在工場裏嗎？」

「是在傳真機旁邊的回收箱。」

「什麼？」古川同學的眉頭都扭成一團，似是在思考為何會在回收箱裏。

「不是有女王抓起來的話，誰也察覺不到喔。」

「我聽到是田中師父下的訂單，怎麼會在那種地方。」

「田中師父是……呃，正在休養的那位師父？」

他點點頭，很快就在苦笑。「也不全是在休養。」

「什麼意思？」

古川同學沒有回答，說不定田中師父休假的原因比我想像中還要複雜。看谷村師父提到田中師父時的態度，也可以大概猜到背後發生了一些事。

「總之，今天你幫大忙了。」

「……我可以再幫多數天嗎？」

他一聽見，表情像是在說『你是還學不懂嗎』一樣。「你還想來上班？」

「還有奧山太太的訂單，我想繼續幫忙。」

「不用這麼在意啊。」

「這一星期我也有空，我想繼續幫忙。」

突然眼前的街燈以一定間隔閃爍，快要壞掉的樣子。我反射地望向前方，大約再走十分鐘就會到家。

我走近他，他卻再走前一步，我與他之間就像有一道無形的牆。

「——不行。」

「為什麼？」

「久保同學，你總是會幫人幫到底。」

「這不行嗎？」

「剛才在奧山家也告訴奧山太太漏單是你的錯吧，你就是太好人了。」

「不那樣說的話，奧山太太就會更生氣吧。」

「不，你說什麼她還是會生氣。」古川同學呼了一口氣，「就是你太好人才一直被人佔便宜啊。」

「佔便宜？」

古川同學之前也是這樣說，到底是什麼意思？我一直也有幫忙文學部與園藝部的工作，她們是同班同學，偶爾幫忙一下也沒問題吧。

「你知道他們有些人故意不去幫忙嗎？」

「是嗎？」

「他們知道你會頂替他們啊。」

我搖搖頭，「也許有人是故意不去幫忙，但也有人與我一起工作到最後喔，就像你一樣。」

古川同學呆呆的看著我，「我？」

「這幾個月來也常常跟我聊天吧，我很高興喔。」

「那是因為約定好了啊。」

「就算沒約好，我跑去秋水堂的話，你也會跟我聊天吧？」

這數個月間，我一直在跟古川同學聊天，所以我知道。他是認真、勤勉，又會認真地擔心別人的人，他一直叫我別幫忙，說不定是在擔心我。

可是，我沒問題的。他一直在幫我，今回輪到我幫忙實現他的夢想。

「這與幫忙秋水堂沒關係吧。」

「有關喔。」我筆直的望向古川同學，「我也想古川同學的夢想可以成真。」

古川同學訝異的別過頭來望著我，「就算見到秋水堂的情況這麼差，你還是相信可以做到？」

「嗯，因為還沒到最後。」

他仰望天空，指著天空的星星，「就算是星星也不能永遠高掛天上，秋水堂也是。」

「連古川同學也不相信秋水堂可以起死回生嗎？」

「當然我也想相信，但現在這情況……」

「跌下去的星星就會變成流星。」我跟著他看著夜空，「然後我就會向它許願，請把那顆星星送到天上。這……是有點太天真了嗎？」

「是呢。」他乾笑了一下。

「但不相信就不會實現。所以，我相信，秋水堂一定也會浴火重生。」

他低下頭來想了一想，「……只有一星期，我也不知道你的願望會不會實現。」

「一星期也可以！」

他笑著看著我，「好吧，那我就試著相信一下你的願望吧。」

「真的？」

「對，一星期而已。」

「嗯！謝謝！」

「無論多拼命也好，在秋水堂買金平糖也沒員工優惠啊。」

「不要緊，我會自己買。」

他見到我拍著腰間放著錢包的袋子，哭笑不得的推著單車向前走。「既然你想幫忙，那我可以給你第一個任務。」

「任務？」

「很快就要準備奧山太太的訂單，在那之前我想請田中師父回來。」

「田中師父……不是在家休息嗎？」

「名義上是的。」

「實際是？」

「田中師父與我爸吵了一場大架，結果我爸迫田中師父放大假，不準回來。」

「唔……我不擅長勸架喔？」

「久保同學以前是文學部的吧。」

「嗯，你還記得？」

「怎會不記得。」他停在街燈下，拿出電話按了一會，再放在我面前。「我在煩惱這個。」

在電話裏映出一張相片。相中主角是一本古舊冊子，裏面全是用毛筆寫成的草書。乍看起來，完全不知道在說什麼。

「古文？」

「在我家的書櫃找到的。」

「在你家的書櫃裏……找到古書？」

我早就知道秋水堂有一百九十年的歷史，但沒想到真的會有古代文獻留下來。這樣一看，一百九十年的歷史忽然充滿了真實感。

「這是以前我哥哥在研究的書，就放在他的書櫃上。」

「古川同學的哥哥……？」

以前從他口中聽過，他哥哥本來才是秋水堂的下任繼承人，但在一年多前因意外逝世，結果古川同學就得背負哥哥的名銜成為繼承人。他哥哥也在研究的古書到底是什麼呢？

「這是江戶時代的糕點食譜。」

「真的？」

他指著相片的左方，「看這裏，寫著『寒天』吧？」

我靠近螢幕一看，在一堆非常潦草的字裏，的確像是在寫著『寒天』，洋菜的別名，正是秋水堂暢銷商品羊羹的材料之一。難道是古川家的祖先們所寫下的糕點食譜？

「啊，嗯，我也見到了！」

「這食譜的話，說不定就可以說服田中師父回來。」

「江戶時代的糕點，總覺得很厲害呢。」

「是吧？」古川同學露出有點自豪的表情，「是我哥哥在研究的食譜啊。」

「可是這跟田中師父有什麼關係？」

「聽說我爸不容許開發新糕點，二人就因此吵了大架。但是祖先食譜的話，那就沒問題吧。」

的確，用回江戶時代祖先的食譜的話，某程度上也可以算是復古，而不是新糕點。而且聽起來也滿有趣的，我也很好奇這本食譜在寫什麼。

要是真的可以把江戶時代的食譜重現人間的話，那也像是很有趣的事。

「嗯，我也調查看看。」

「不用急，可以慢慢來啊。我先把相片轉發給你吧。」

我點點頭，他在電話按了兩下，手指突如停了下來。「啊，我沒你的聯絡方法。」

「你等等。」我拿出電話一看，黑漆一片，完全沒反應。「……對了，我的電話還沒充電。」

古川同學不禁笑了出來，把電話交到我的手上。

我按了數下，就把我的電話號碼輸入到他的電話裏。我的視線無意中滑向電話上的時鐘，原來現在已過了八時半。

「哇，我得趕回家了。」

「踏單車過去吧。」

雖然有點可惜，但不能再遲了。電話也沒電，愛擔心的爸爸一定很擔憂。我點點頭，把電話還給古川同學後就坐上單車，一直線踏向家的方向。

「這就是久保同學的家啊……」

他也是第一次把我送到家門，平日天色還沒這麼黑，我在到家門前不久，就會叫他回去。

「嗯，對。」我苦笑了一下。

這就是我祖父在泡沫經濟時期所買下的兩層西式大屋。白色的外牆配上黑色的屋簷，在家門外還有一道黑色的大閘雕上了縈繞閘門的玫瑰蔓藤。

外表看起來非常整潔美麗，當然內部總是亂糟糟的。

「那我就送到這裏，明天見。」

「嗯，明天見。」

他向我揮揮手，就坐著單車折返。目送他的背影後，我拿出鑰匙打開家門。一放下袋子，就見到爸爸從客廳走過來。

「鈴花，沒聽到電話嗎？」

「不好意思……電話途中沒電，但我沒事喔。」

「那就好。去秋水堂打工怎樣了？」

我與爸爸一起沿著走廊向前走。「今天見到商店街組合的會長的奧山太太。」

「是榮譽會長的奧山太太？」

「連爸爸你都知道？」

「她可脾氣壞了，我在做的餐廳也被她纏上過。」

「誒，真的？沒有結業？」

「當時有一個傳說中的侍應討好了奧山太太才沒事。」

傳說中的侍應即是怎樣？但我聽見後也不禁鬆了一口氣，幸好爸爸工作的餐廳沒事。「太好了。」

「明天也要去秋水堂上班？」

「嗯。」我停在往二樓的樓梯前。「明天要去找古文的資料喔。」

「古文？在糕點店工作要學古文嗎？」

爸爸訝異的望向我，我點點頭嗯了一聲，就走往在二樓的房間。

我把電話插上充電器不久，電話就點亮了螢幕，見到他已把相片送過來。沒想到我竟然與古川同學交換了聯絡方法，我是在作夢嗎。

我不禁眨一眨眼再看一次，還在。

這不是夢。

我打開了他送過來的相片，果然還是寫的太潦草，完全看不懂。只要解讀到這本古文書，田中師父就會有機會回到秋水堂。

好，要努力，鈴花！2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InjATD3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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