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謠 - 四十一、情意綿綿

翌日卯時初二刻，懷香院，天光微明，曉風初露。

洛城風一宿無眠，索性早早起身收拾床榻，簡單梳洗後，自往廚下燒水煎湯烙餅。

就這樣忙過半個時辰，諸事齊備，自窗外望去，西廂房門口卻是半點動靜也無。

洛城風暗暗嘆了口氣，心下猶豫著要不要去敲楚玉梔的房門，懷香堂門口卻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豬肉包子做好了沒有？」

洛城風自廚下走進懷香堂：「江幫主今天這麼早？」

「昨日睡得早今日也就起得早了，」江遠舟滿面悠然：「楚大小姐呢？」

「大小姐還在屋裡。」

江遠舟不高興了：「那我的豬肉包子呢？」

「今天沒有豬肉包子，江幫主先吃點烙餅吧，我還煮了薏米漿。」

江遠舟也沒辦法，桌邊坐了，抱怨道：「昨天我就說要吃豬肉包子的……」

一語未完，門口已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你說要吃我就一定要給你做？以為自己是天王老子呀？」

一抬眼便看到楚玉梔臭著臉站在門口。

「喲，楚大小姐醒啦？」江遠舟笑道：「妳也真能睡，這時候才起來……嗯？」

江遠舟瞇著眼直盯著楚玉梔上下打量，又看看洛城風。

楚玉梔不甘示弱立刻瞪回去：「你看什麼看？」

「昨天明明大家都睡得早，怎麼你們倆眼下都是黑圈？半夜不睡去哪做賊啦？」

「你這人真是開口沒好話，」楚玉梔紅了臉，嫌棄道：「我不和你說那麼多。阿洛，有熱水麼？」

「早燒好了，備著給大小姐梳洗呢，我去端來。」

「不用了，我自己去。」

說著楚玉梔就自顧自進了後廚。

江遠舟看著她的背影直犯疑。

「楚大小姐今天不大一樣啊，我也就說了一句她有什麼可臉紅的……」江遠舟笑得賊忒兮兮：「實話告訴我，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看著江遠舟的表情，洛城風也開始不自在，但還是直話直說：「我把我的心意告訴了大小姐。」

江遠舟大吃一驚：「你真的說了啊！」

「也是江幫主那日說的，我如果自己不說出口，大小姐怕是一輩子都猜不到。」

「那是，說清楚是好事。」江遠舟一臉等看戲的表情：「我昨天就同君思肖說你們倆得謝謝我，想不到竟成真了。那楚大小姐怎麼說？」

「大小姐聽完什麼也沒說就自己回屋睡去了。」洛城風嘆道：「我倒是一整晚都睡不著。」

「你別喪氣，我看楚大小姐昨晚一定也沒好睡。」眼看洛城風似乎有些失落，江遠舟連忙安慰：「她既然還沒回應你，我看這事還大有可為，你今天再加把勁肯定能問她個柳暗花明水落石出。」

洛城風卻又苦笑道：「但倘若結果她就是不願接受我心意那怎麼辦？我雖然不後悔說出口，但只要想到結果可能……我就心煩意亂。」

「就算結果不如意那也沒什麼，」江遠舟想了想：「如果是我，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都做了，還不能如願那也只能說就是天命，到時找個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接下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江遠舟和楚玉梔性情果然十分相似，連說的話都一模一樣——洛城風心念一動。

「那麼江幫主，如果你是大小姐，我只是說如果，」洛城風小心翼翼地探問：「如果你是大小姐，你會接受我的心意麼？」

江遠舟聞言表情又活像撿到了個大元寶：「當然接受啊為什麼不接受，你願意加入神農幫了麼？」

「我不是在說神農幫的事……」

一語未了，就看到楚玉梔板著臉出現。

「吵什麼呢？」楚玉梔瞪著江遠舟：「你是來吃飯的吧，有那麼多話好說？」

江遠舟倒也識趣，打了個哈哈道：「吃飯，就吃飯。吃飽了我們去找朱少英和元天罡打探打探吧。」

三人果然坐下來安靜吃飯，洛城風望著楚玉梔，見她卻是神色淡漠，直如無事一般。

洛城風實在很想說些什麼，最後終究什麼也沒說出口。

吃過早飯，三人往玄劍山莊大堂走去，正好朱少英就在大堂，於是大夥坐了說話。

朱少英首先笑道：「昨日洛兄和玉梔妹子沒事了吧。」

楚玉梔臉一紅，並不說話。

洛城風道：「多承朱莊主關心，已經沒事了。也謝謝朱莊主照顧大小姐回懷香院。」

朱少英道：「玉梔妹子作客玄劍山莊，我自然要多加照應。其實人和人之間小吵小鬧在所難免，只要注意別鬧得不可收拾就好。洛兄堂堂男兒胸懷廣闊，很多事只要讓著玉梔妹子一些，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洛城風道：「多謝朱莊主指點，我一定謹記在心。昨日聽大小姐說朱莊主的腳受了傷，不知傷得如何了？」

朱少英不以為意拍拍自己左腿：「沒事，只是昨日在樹林裡不小心拐了一下，沒有大礙。」

江遠舟問：「朱兄是昨日受的傷？」

「是，昨日本想著到荷月塘查探一番，誰知在林子裡拐了腳，又遇上玉梔妹子心緒不佳，我護送她回懷香院之後就自己回大堂來了。」朱少英揚眉：「江兄還有什麼想問的不妨直言。」

江遠舟一凜，知道朱少英也是個明白人，盲目試探只會讓對方起疑又憑添不快，倒不如把己方的推測如實告知……但又不知道洛城風想法如何，於是江遠舟緘默以對。

洛城風沉吟一會：「前日發現春杏屍體時，在大堂上朱莊主行動自如並沒有腿傷的跡象，我想朱莊主的腿傷應該是昨日的事。」

「你們到底在懷疑什麼？」朱少英眼中閃過一絲銳利光芒：「凶手腿上有傷？」

洛城風緩緩搖頭：「我們只是推測，沒有實據，朱莊主也不用猜疑……」

說話間，堂外走來一個風姿綽約的身影，正是朱憐憐，後頭還跟著一個抱琴人，是錦瑟，她倆看到堂上坐著的幾人也楞了一下。

「不知道大哥和貴客們在此有事相商，是我來的冒昧，不打擾大家，我先行一步。」朱憐憐上前淡淡向眾人欠身一禮，便準備往延陵掛劍閣去。

楚玉梔一直沒說話，這時突然喚道：「朱姐姐。」

「嗯？」

楚玉梔低著頭：「我有話想問問朱姐姐……能不能請朱姐姐和我到偏廳說話，讓錦瑟姑娘先在延陵掛劍閣等一會？」

堂上其他三個大男人聞言面面相覷，摸不著頭腦。

朱憐憐也摸不著頭腦，但立刻示意錦瑟抱琴入閣候著，又牽起楚玉梔：「妳跟我來。」

撇下堂上其他人，朱憐憐引著楚玉梔走入偏廳，滿眼關心：「妹妹是怎麼了？」

楚玉梔又是靦腆又是羞澀又是嬌娜又是忐忑，臉上神情煞是精采，朱憐憐略略猜到是怎麼回事，卻只笑道：「妹妹拉了我過來又不說話，難道和我在這兒坐到天黑麼？」

楚玉梔又忸怩半日，才羞聲道：「阿洛昨天告訴我……他有心上人。」

「唔，阿洛的心上人哪，」朱憐憐做出恍然大悟狀：「卻不知道他的心上人知不知道阿洛在喜歡她？」

楚玉梔滿臉通紅，愈說聲音愈低：「知道……昨天、昨天……才知道了。」

「那麼，」朱憐憐忍著笑逗她：「阿洛的心上人喜不喜歡阿洛呢？」

楚玉梔嚶嚀一聲：「我、他……他的心上人也、也覺得阿洛挺好的……」

朱憐憐一笑，柔聲道：「那我覺得他的心上人就應該把自己的心意也說出來，好好回應人家。」

「可是、可是他的心上人……」楚玉梔滿臉苦惱：「好吧就是我，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我不懂妹子妳在糾結什麼，他有心，妳有意，那就不要再有顧慮。」朱憐憐嘆息：「當日妳君大哥不只一次說要提親娶我，我當時也是顧慮許多，左拖右拖到後來捲入無量劍失竊的事，現在我們都已是身不由己。」

「朱姐姐……」楚玉梔見自己這事引動朱憐憐感傷，也不知如何安慰才好。

「當然，一方面幸好我尚未成親，所以才能用許嫁的方法解除玄劍山莊燃眉之急；但另一方面我也在想，如果我早早答應嫁了，或許……」

朱憐憐拭淚，又勉強一笑：「總之我不希望看到妹子像我一樣錯過。」

「我明白姐姐的意思，姐姐是一片真心為我設想。」楚玉梔低聲道：「可是我覺得我也不能不為他設想。」

「妹子這話是何意？」

「我想要仗劍江湖懲奸除惡，一輩子都想這麼過下去。」楚玉梔垂眸：「這是我想要的生活，可是如果阿洛並不想這樣，只是為了遷就我忍耐我才勉強陪在我身邊，最後我們一定會不開心的。我……我喜歡阿洛，我不想他不開心。」

朱憐憐看著她，突然笑了。

楚玉梔一頭霧水：「姐姐笑什麼？」

「我不懂為什麼會有人覺得妳刁蠻任性行事乖張，妳分明就很替人著想啊。」朱憐憐笑道：「阿洛的眼光是真好。」

楚玉梔紅了臉：「姐姐別取笑了。」

「沒笑妳，我是真這麼覺得。」朱憐憐輕道：「妳和我都不是阿洛，也不知道他會怎麼想。但如果他剛好真的就是想陪在妳身邊呢？我覺得妳還是應該讓他也知道妳的想法。至於知道之後阿洛怎麼決定那是他的事。」

「我明白了，謝謝姐姐。」楚玉梔一笑，卻又噘起嘴，把頭倚在朱憐憐肩上膩著她：「可是我還是有點怕，如果我說了我的想法之後阿洛他……他不想和我在一起，那怎麼辦？」

「那樣啊……妹子就找個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哭完之後再決定接下來怎麼做吧。」

楚玉梔莞爾一笑。

「我也是這麼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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