祟家軼事：魔幻家族的群像大觀 - 〈祟芮璇今天不想出門〉第四回

　　二哥給予的最後錦囊，也是他口中的「秘密武器」，想必是某個能讓小妹立刻奔出家門的人物。人類對於欣喜和恐懼之物，都能產生即刻的心理動能，進而啟動接近或遠離之舉，尚且不知究竟會面對何種妖魔鬼怪，歷經梟首和剝皮兩大兇惡罪犯，相信沒有什麼人事物能難得倒我──希望如此啦。

　　無論如何，沒有選擇的我只能乖乖走向舊得堪稱古董的銅製市內電話，摁下那串不明所以的八位數字。

　　嘟──嘟──嘟──噗擦。

　　「……」對方非常失禮地保持靜默，看來無論對面之人為何，皆已透過來電顯示等方式提前知道這是一通陌生電話。

　　雖然非我所願，但也只能先行出招了。

　　「不好意思，請問這個號碼……」

　　「祟胤言？」

　　過於耳熟的聲音，搭配失禮至極的猝然打斷，先是讓我嚇一大跳，隨即驚覺這串號碼的主人是誰。

　　「妳是……鏡寧宵？」

　　「真失禮，直接打進別人的家用電話，還裝作渾然不覺。」鏡寧宵的聲音比平常更低一些，或許是隔著聽筒與話筒的緣故，聽起來倒是蠻新鮮的。她說：「難道你沒有把我的號碼輸入通訊錄嗎？哦，我明白了，是我那串低賤的數字髒了您的貴眼，不得不採行看不見號碼的傳統撥號方法，打來我住處的市話？」

　　居然在短短一分鐘內扔出這麼長的抱怨，不愧是全西澄最讓人感興趣的怪誕少女，連嘲諷的方式都不同凡響。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這是妳家電話。小宵姑娘，我對自己貿然來電一事，向您鄭重道歉。」

　　「……所以？」她重重吁一口氣，聲音依然有點不悅。「閣下此通電話，究竟有何貴幹？」

　　小宵姑娘的心情中就沒有轉好的跡象。我想，二哥給我這支電話，絕對不是巧合，也不是單純的惡作劇──雖然我現在非常懷疑他的真實目的。無可奈何之餘，輕嘆口氣，重振氣勢地說：「小宵姑娘，我們玩個遊戲吧。」

　　「真是突然。」

　　「我還記得不久之前，某個留著烏黑長髮的神秘少女邀請我在一座有著垂死校犬的鐵籠外，玩起足以決定犬隻生死的殘酷遊戲。」我嘻嘻竊笑，「要比突然，您可是道高一丈呢，小宵姑娘。」

　　「……不要再叫我姑娘了。隔著電話，光憑言詞和語調都能如此讓人討厭，真不愧是你，祟胤言。」

　　「別這樣誇我，會高興到飛上天的。」

　　「會撞到天花板。」

　　「才不會，我會轉彎。」

　　「你不是白海豚。」

　　「這世界上不是只有白海豚才會轉彎好嗎……」鏡寧宵有時會扔出一些毫無邏輯的話，讓我難以招架。「基本上感官正常的生物，都擁有足堪迴避前方障礙的能力，就算是蚯蚓，也能找到正確的方式繞開乾糙的砂石和堅硬的石子。」

　　「珊瑚呢？」

　　「珊瑚的本體不會動啦……」

　　「藤壺呢？」

　　「藤壺也是附著在──罷了，我不是來跟妳討論海洋生物的。」

　　「你還記得原本的話題是什麼嗎？」

　　「當然記得啊。」想不到隔著電話會讓思維詭奇的少女變得更加混沌，繞了一大圈，最終依然回到並未得到答覆的原初提問。「小宵姑娘，妳有接下挑戰的勇氣嗎？」

　　「不是遊戲嗎？」

　　「意思差不多啦，就是給妳一條看起來有選擇，實際上沒有選擇的道路。」

　　「既然沒有選擇，」她嘆出一口難以捕捉的悄聲氣息。「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遊戲』的內容到底是什麼。」

　　有道理，想不到是深受模糊預言影響的我，在浪費我倆寶貴的時間，和小妹所剩無幾的餘命。

　　「我想讓妳猜一猜，打這通電話給妳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突兀至極的提問，讓她陷入漫長的沉默。

　　換作一般人，早就掛上電話了。我很清楚鏡寧宵的本質，她不可能對這通電話毫無戒心，更不可能將我的猝然來電當成尋常事件，著迷於異常事態的她，絕對能夠識破我隱藏於話語之中的真實，知道此刻的我受到某種外力箝制，無法直接明白道出真意──

　　嗶。

　　嘟、嘟、嘟……

　　我將聽筒挪開耳畔，盯著傳來空洞嘟嘟聲的電話，呆愣半晌。

　　這傢伙、居然、給我、掛斷了！

　　重新按下二哥給予的號碼，對方倒是很乾脆地接起來，幾乎來不及聽到待接響聲，看來是在電話旁邊等待我必然撥至的來電。

　　「妳為什麼掛掉電話了？」

　　「任何人聽到這麼愚蠢的提問，都會掛斷的。」

　　「但妳不是──」但妳不是一般人啊！雖然是眾所皆知的事實，要我直接對這女孩吼出這麼真實的言詞，依然有些困難。「總之，我是認真的。」

　　鏡寧宵再次陷入沉默。與上回不同，這次她明白我並非胡鬧，應該會用寥寥無幾但仍超越凡常肉塊的靈活思維，努力推理這通電話的真意。即使我們的關係在剝皮魔事件後有了顯著改善，依然不是能夠互通心靈的緊密夥伴，單憑空泛至極又拐彎抹角的語句，實是情事所逼，迫不得已。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悠悠開口：「好吧，我明白了，那就走吧。」

　　「慢著，妳說走……是要去哪？」

　　「這麼好的天氣，待在家裡未免太浪費了。」她的聲音沒有明顯起伏，一時無法判斷究竟是真話，抑或玩笑。「雖然不曉得發生什麼事，但你的確不是那種會突然打電話來，只為了玩這種無聊遊戲的人，恐怕此刻存在某種必須由我決定甚或改變的緊急狀況。──既然如此，就陪我出門買東西吧。」

　　我最敬愛的二哥，請問答應與鏡寧宵外出，是否就能迫使小妹踏出家門？

　　二哥給予這支電話的用意，到底是要我向她尋求幫助，還是這通電話本身就是一種幫助？手中訊息太少，無法解析隱藏的詭計，和可能害及自身的潛在危險。

　　別無選擇，只能相信聰明絕頂的二哥和神秘難解的少女了。

　　吁一口氣，掛斷電話，踏起沉重的步伐返回客廳。

　　接下來，就是對決的時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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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回‧完‧下回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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