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禮 - 〈一：血鑰匙〉第一章◆我變成色狼了(2)

◆◆◆

　　十一月十二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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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面試地點在別區，離家有十幾公里遠，於是我選擇搭公車過去。

　　上了公車，我一臉輕鬆地接下司機不善的目光，見車內已經沒有任何空座位，只好站著抓住扶手。

　　平時若是能坐到位子，我都是很愉快地一人獨享兩座，因為幾乎沒人想坐我旁邊的空位，哈哈哈……真的非常可悲。

　　公車行駛了幾站，陸續有乘客上車，車上的站位空間也越來越少，原本鄰近我的人也不得不貼近我——我完全可以感受到來自身旁兩側的嫌棄目光。

　　默默收下這些視線後，我只能挺直背脊，一手抓著上方吊環，一手抓著資料袋垂下，儘量保持與其他乘客的最大距離。

　　我發著呆，突然，眼角餘光瞥見一隻長滿毛的手。

　　嗯？

　　我回過神，順著粗壯的毛毛手往上看，手的主人是一位坐在我斜前方位子上的大叔。

　　大叔的毛毛手正在緩慢地往走道上伸去，對準的方向正是站在我身側，但背對著我的女生……的大腿。

　　……呃，該不會是色狼吧？

　　大叔離我非常近，但座位背對著我，所以他沒察覺到有人正在看他；而我身邊的乘客大概是因為不想離我太近，所以也都背對著我。

　　基本上，只有我能清楚看到這大叔的行動。

　　看著那隻越來越接近女生大腿的毛毛手，我猶豫了兩秒，決定出聲制止。

　　但。

　　十分湊巧，我正要出聲，公車突然來了一個緊急剎車。

　　大叔的毛毛手因為慣性，用力撞上那女生的屁股下緣。

　　我還看到那隻毛毛手用力捏了兩下。

　　「啊！」

　　被襲擊的女生發出驚呼，她當即轉身，但那隻犯案的毛毛手早已縮回去。

　　「司機！有色狼、有色狼！這個人摸我屁股！」短裙女生大叫著，一臉憤怒地看著我。

　　一臉憤怒地看著我。

　　我整個人瞬間傻住。

　　身邊的乘客急忙後退，離得我更遠了，然後我聽到一句句夾帶著厭惡情緒的指責。

　　「好噁心。」

　　「我剛剛一上車就覺得那個人怪怪的，果然……」

　　「等一下有個站會經過警局，司機直接在那裡靠站吧！不要讓他下車！」

　　這些竊竊私語讓我頓時臉上一涼，頭皮發麻。

　　我連忙解釋：「妳誤會了，我沒有摸妳，是這個人！是他摸妳，我原本打算阻止他的！而且我手上還拿著東西，不可能去摸妳的！」

　　我用拿著資料袋的手指向真正犯人，卻沒想到這色狼大叔居然驚慌失措地看著我，一臉無辜的樣子。

　　媽的你再裝！

　　「你別說謊！一定是你！你要不要臉？還想誣陷別人！」

　　女生一臉忿忿地怒斥，前面開車的司機還用廣播插了一句話，說等等經過派出所會停下來。

　　雖然我緊張到快吐了，卻還是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和善一點，冷靜解釋著：「這男的他早就企圖性騷擾妳，我原本是真的打算制止他，請妳先讓警察調閱公車監視器，再說這些指控我的話。」

　　女生似乎沒料到我會這麼說，嘴巴開開闔闔，無法辯駁，於是歇斯底里罵道：「你看起來這麼討人厭，真的很噁欸！一直在那邊狡辯！是不是不敢去警局？」

　　這是什麼鬼邏輯！

　　天生顧人怨也有錯？再說了，這跟我有沒有摸妳是兩碼子事啊！

　　「小姐，妳能不能冷靜……」

　　「唉呀志明！果然是你。」

　　突然，一隻手掌搭上了我的肩膀。

　　陌生的男人聲音從我耳後傳來：「我就想說背影怎麼這麼熟悉！」

　　我轉頭，身後是一位不認識的帥哥，年紀看起來跟我差不多，都是二十歲左右。

　　「不好意思，小姐，他是我的朋友，妳的確誤會他了，就是椅子上那位大叔偷摸妳的。」帥哥語帶笑意，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你有什麼證據！別亂說！」

　　坐在椅子上的色狼大叔突然底氣不足地喊出聲，帥哥見狀，舉起手中很貴的國際知名品牌手機。

　　「證據嗎？我不小心拍下來了。」

　　帥哥亮出的手機畫面裡是一段影片，時長只有三秒，剛巧是公車緊急剎車時，色狼大叔摸上女生屁股的那一幕。

　　看到影片，大叔瞬間臉色大變，說不出半句話。

　　這也太爽了吧！

　　好久沒有這麼爽過了！帥哥你幫了我一個大忙啊！

　　「啊？呃那個、這，原來是這樣啊……」受害的女生很是窘迫，扭捏地順了一下瀏海。

　　這女生似乎沒有向我道歉的打算，不知道是她忘了，還是拉不下臉，總之這讓我很不爽，卻也懶得再去和她計較。

　　習慣了，我都習慣了。

　　「小姐，派出所到了。」

　　司機突然用廣播發言，正陷入窘境的受害女生連忙反應過來，扯著嗓子對性騷擾她的大叔罵：「你給我下車！去警察局！」

　　兩名熱心乘客見狀，一起幫忙架住大叔，接著公車門一開，馬上就有兩名員警上來確認情況，然後快手快腳地制服色狼，並讓受害女生下車去做筆錄。

　　公車在不久後復駛。

　　「剛才真的很謝謝你。」我回過身，小聲對帥哥道謝。

　　我到現在才有機會正視這位救命恩人的正臉。

　　這位帥哥不是樂涵那種精緻俊美掛的，而是看一眼就能給人「應該很喜歡運動吧」的印象，眉型和鼻型都有剛硬的感覺，眼睛是不算大的丹鳳眼，但目光炯炯有神，身姿挺拔不駝背，清爽簡約的打扮更是為他增添不少學生氣質——呃，看長相和打扮，應該是大學生吧？

　　「舉手之勞而已。」帥哥衝我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隨後故作神秘地瞇眼說道：「不過，等一下可以請你跟我下車一下嗎？有事想要跟你說。」

　　「呃？」我略感疑惑地輕輕皺起眉頭。

　　帥哥剛才「有備而來」替我解決掉麻煩，似乎不受我討人厭的氣場影響，一直沒露出半點嫌惡的表情，現在約我下車，這……

　　這人該不會是看上我了吧？天啊！這是什麼豔遇！

　　我惡俗地想著，但很快就收回這個愚蠢又自戀的想法。

　　雖然我長得還算能見人……吧，但也絕對沒帥到能夠讓人一見鍾情的程度，尤其我還自帶「討人厭」這個強制發動且無結束時間的減益效果。

　　現在唯一能想到的最合理理由就是：帥哥想跟我交個朋友。

　　其實吧，應該要反過來說，是我期待他想要跟我做朋友。

　　我不能確定帥哥的真實意圖，所以還是先客套婉拒：「可是我等一下有事。」

　　「後面一班車好像只差十分鐘吧？我只耽誤你幾分鐘而已，很快的！」帥哥沒有打退堂鼓。

　　「不能直接在這裡說嗎？」我問。

　　「因為我馬上就要下車啦，我怕講太多會坐過頭。」

　　帥哥話語中沒有試探性的詢問，都是陳述句。

　　雖然他看起來很年輕，但是有著讓人難以拒絕的氣場，很像自信心爆表的富家子弟，帶動別人馬首是瞻。我在上學的時候有遇過這類型的同學，只不過對待我的態度沒有像這位帥哥這麼好。

　　總之，我妥協了。

　　我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面試在下午一點，現在才接近十二點鐘，時間非常充裕。

　　「好吧，我跟你下車。」畢竟幫了我一個大忙，一直拒絕實在不太厚道，再說他也沒打算耽擱我太長時間。

　　只不過我心裡隱約還是種說不上來的詭異感。

　　是因為他太熱情嗎？還是我太少跟外人接觸？幫了別人忙之後，邀對方另外聊聊是常規操作嗎？

　　「謝啦。」帥哥笑著，然後「啊」了一聲，急忙按住下車鈴：「哇我差點忘記按鈴，我第一次搭公車，很不習慣。」

　　看來是個天然呆。

　　感覺這種爽朗又不做作的男生應該會很受同齡女生歡迎，真的是我在學生時期會羨慕忌妒的類型。

　　「志明，下車下車。」

　　公車到站後，帥哥便推搡著我下車。

　　一時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對方的我，想也沒想就說了一句：「知道了春嬌。」

　　扶在我肩膀上的手似乎僵了一下。

　　噢，完了。

　　我居然把這位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恩公叫成春嬌，而且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沒辦法啊，志明與春嬌，多常見的老哏！帥哥自己也是臨時起意才叫我志明的吧？

　　「呃，同學？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尷尬地笑著，帥哥則是默不作聲地跟在我後面……我應該沒有把他弄生氣吧？

　　這一站只有我們兩人下站，也沒其他乘客上車。我稍微觀察了一下四周，雖然以前沒來這邊逛過，但也知道這裡是接近市中心的精華路段，各種屋齡不高的住商透天厝和大樓林立。

　　「志明。」

　　帥哥拉回我的注意力。

　　被人這麼叫，我感覺還是挺彆扭的，便糾正他：「……同學，我不叫志明，還有剛才真的非常謝謝你。」

　　「不客氣。」帥哥揚起笑容，然後朝我伸出右手。

　　看著帥哥掌心朝天的右手，我一時不解，抬眼與他對視。

　　「幫別人付出時間與心力，就不能忽略這些成本，對吧？」

　　帥哥笑得非常燦爛，和煦的日光灑在他的身上，讓我一瞬間想到青春偶像劇中那些開朗又受同學歡迎的帥氣男主角。

　　我低頭看了看帥哥攤開的五指，又抬頭看了看他的笑容，忽然之間，什麼都明白了。

　　「……」

　　剛才是誰覺得這人天然呆又不做作的，我要去搧他兩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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