秤上的銀月 - 36

「老頭，少裝沒事了。」墨菲上前揪住帕索斯的衣領說道，「這跟我們當初談好的不一樣。感染都溢散到外面了，你還想要拖多久？」

墨菲對著帕索斯吼著，但帕索斯臉上沒有半點緊張或是憤怒，甚至是任何稱得上是情緒的表現。他僅僅是凝視著墨菲的雙眼，無視那雙可以瞬間把他的脖子扭斷的雙手。風衣底下則是講求實用性的皮製背心和金屬支架，它構造複雜，彷彿就像是好幾圈鐵絲纏繞在帕索斯身上，但西蒙斯看得出來那是輔助四肢運動用的器具，方便使人做出超常的體力活。

帕索斯的語氣平淡，「契約就是契約，妳做完妳的工作後，我自然會帶妳去。」

「我守在那裡不是更好嗎？那些人的目標是我的身體吧？只要我在那裡，就沒人可以奪走它。」

「然後呢？龐拜魯化為火海，對我來說又有什麼好處？」

「誰管你有沒有好處！」

「契約就是拿來約束像妳這樣的……生物，不是嗎？否則聖堂也不會用契約困住妳。」

「操！」

墨菲一把將帕索斯推開，無視後方的西蒙斯，怒氣沖沖地往門外走去。

等墨菲離開後，帕索斯喃喃地說：「真沒耐性……」

「老爺，這是怎麼回事？你跟她——」

帕索斯還沒來得及回答，他突然間劇烈地咳嗽，吸氣的聲音就像是吹著高音的豎笛，急促又帶著高亢的哨音。

「老爺！你沒事吧？」

「沒事，我喘一下就好了。」面對西蒙斯的關切，帕索斯輕輕地揮著手，「我和她的事先放一邊。我猜你們來這，是為了要找阿特蘭吧？」

西蒙斯點頭，「阿米娜要我們來跟他說敵人滲透到港口了。」

「你們已經晚了一步，」帕索斯敲著木桌，「阿特蘭被人抓了。」

西蒙斯緊咬下唇，「該死。」

「不過就算你們來得早，也不見得能全身而退。那群人不怎麼好惹，我想就算是首都來的精英，對他們那些來說，也只不過是會耍魂術的猴子。」

「但老爺……」西蒙斯把話給吞了進去，他陷入猶豫之中，不知道是否該把墨菲的事情告訴對方。

「你就直說吧，現在可沒時間讓你猶豫了。」

「嗯……墨菲殺了杜蘭德爵士的三名部下——」他抿著嘴唇，「然後把他們給吃了。」

「吃了？」

「她似乎是人形魔獸。」

「這我知道，但她怎麼去吃人？」

他知道？

接著西蒙斯把剛才在協會的遭遇全交代出來，從他們一抵達後發生火災，接著是陷入幻覺中，以及最後他發現墨菲擊敗杜蘭德的侍衛的狀況。而帕索斯臉上從頭到尾沒有變化，彷彿西蒙斯如同往常和他報告事情的進度一樣。

「既然被感染了，那就無話可說了。」帕索斯如此做出結論，「但杜蘭德那人絕對不會接受這種事情發生。」

「他似乎很討厭你。」

「你不必用『似乎』這個詞，他確實恨不得把我的頭給砍下來。嗯……我原本預期他的部下可以迴避感染，但現在想來我真的太過高估他的能耐了。」

「預期？」

老人點頭，「就如往常一樣，我只是放出消息而已，而他們就如同聞到糞便的蒼蠅，飛撲到敵人的眼皮底下。原本我以為他們能夠吸引住敵人的目光，看來他們沒能達到我所期盼的成果，反而被利用了。」

「再怎麼說，這也太過分了吧……」

「杜蘭德大概早就想找理由把我送上斷頭台，我只不過利用他愚蠢的憤怒罷了。這座城市已經面臨存亡之際，面對不具善意的人，這麼做只不過讓他們自食惡果而已。」

「那麼……阿特蘭怎麼辦？」

「我無能為力。」

「等等，不救他嗎？」

「西蒙斯，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好心腸了？」

「不是，聯合會好歹在北港區也有影響力。要是少了阿特蘭，聯合會就沒人能指揮。麥隆會長已經跟我說過了，聯合會是龐拜魯三大支柱之一，光靠市政廳和協會，是不可能叫得動北港區的居民。」

「你應該也知道阿米娜是他女兒吧？如果阿特蘭死去，還會有她接手。」

「麥隆會長不可能放過她。協會會館現在要處置災後現場，會長要應付王室的二王子和海軍總督，所以不論如何，她也只能繼續待在會館。」

「所以呢？阿特蘭要誰來救？」

「當然是——」

西蒙斯再次把話給吞了進去。他話說得太快，忽略掉能夠派得上用場的人手不足。阿特蘭本身擁有一定的武裝，靠他的身子就能嚇退一群不肖之徒，而且依照他的地位來說，身上肯定也藏著忒盧斯結晶。要去救阿特蘭，勢必要會施展魂術。

既然如此，協會沒有人手，聯合會又有叛徒的風險，剩下的選項就只有……

西蒙斯看著帕索斯的臉龐，他面無表情，略顯疲態，看不出來他內心有什麼盤算。

不對，他就算不用觀察，也知道帕索斯計畫些什麼。

「老爺，這一切都在你的預測之中嗎？」

「一直以來，阿特蘭都是這座城市的弱點。正如你說的，他也是龐拜魯創始元老之一，然而他毫無顧忌地收容難民，最終讓他自食惡果。結果就是他底下的人聯手策反他，只因為他暗地裡和協會聯手的事情曝光。」

「所以老爺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去救阿特蘭？」

「你有著岡瓦那人的血統，要打入他們的群體比我還要便利。再怎麼說，這起事件就是聯合會內部的矛盾爆發。過去或許阿特蘭還能壓制住底下那群狐群狗黨，但現在南方人為了入侵做準備，他只是不幸待在那個容易被拉下台的位置上而已。」

「不，我是指——」西蒙斯深吸一口氣，做好被數落的心理準備。

「怎麼？」

「你早就預料到我會主動提起去拯救阿特蘭，老爺，難道你沒想過我會拒絕嗎？」

「你會拒絕嗎？」

「我和他除了『岡瓦那血統』以外，我和他根本沒有利益關係，怎麼想我都沒理由去救他。」

「但你希望這整件事盡快落幕，好讓你能離開龐拜魯。」

西蒙斯瞪大雙眼。

「我得強調，如果你真的想要私底下曠職溜到遠方，買船票就別用市政廳的名義，也別一口氣就買兩張高等船艙的票。這麼做太過明顯，就算我不必努力追查，我也知道你的下落。」

「如果我剛才選擇上船，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沒錯。但你對你的身分自豪，大概是你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吧？所以儘管你可以選擇離開，但傲氣卻讓你留了下來。」

西蒙斯盯著地板，無法回話。

「如果就這麼離開，你會無法原諒自己，因為你會回到一無所有的狀態，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市政廳行政祕書，只不過路上隨處可見的岡瓦那移民。」

西蒙斯抿著嘴，他感到雙腳發軟，臉頰發燙，腦筋一片空白。

「總之，你想離開龐拜魯的話，就盡快阿特蘭帶回來吧。」

帕索斯話一說完就離開了辦公室，留下西蒙斯獨自一人，眼中閃爍著羞愧及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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