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寂 - 第四章──凡人皆一死

第四章──凡人皆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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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獵魔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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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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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揭著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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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準備出去獵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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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揭頁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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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知道你不能說話，但能不能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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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揭頁的聲音。或許他沒有意識到，看得那麼快本來就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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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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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猶豫片刻，似是掙扎著甚麼。良久，她方下定決心：「先生，你……你的書拿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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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一怔，看著手中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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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馬又打了個響鼻、朝著男子反個白眼，彷彿在說著：「早跟你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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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終於把書合上，看向艾莉絲比了比手勢：「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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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男子終於答理自己，她也是高興的道：「不用客氣。」沒想到那男子卻是驚訝地看著自己，又比著手勢：「妳……妳看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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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看著手勢，點頭道：「我看得懂啊。我會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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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似是激動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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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微笑，但內心又有點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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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甚麼人才會因為這種小事而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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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怎麼會手語？大陸中會手語的人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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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回答道：「我是教師，因為有教無類，也有很多無法說話的孩子。所以我特地到科爾學習過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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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爾，知識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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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稱為知識之城，裡面擁有大陸絕大部份的學者，同時也有著最大的圖書館。無數學者、鍊金術師都在科爾裡面居住。要說科爾是大陸的腦袋，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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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點了點頭，比了個「佩服」的手勢：「在瑪沙拉莉，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認識手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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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卻是好奇問道：「既是如此，賽勒先生你是哪裡學會手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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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沉默」，或者說他並沒有比動手語，怔怔看著柴火良久。艾莉絲也意識到自己大概問到不應該問的問題，正想開口之際，白髮男子對著她比手語：「是我師父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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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賽勒不是我的名字。我叫亞瑟。」說著，他伸出手指在地上寫著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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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看著亞瑟的手語：「就從來沒有人知道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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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笑了笑，幽藍的瞳孔如晴朗的天空：「有人問我，我就會講。但是無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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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不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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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會想要了解一個無法說話的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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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與他溝通，他索性放棄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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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性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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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便成了總是孤身一人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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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周總是與寂靜相伴，並以此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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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看著他，眼眸添了幾分溫柔：「亞瑟，你是獵魔師嗎？」亞瑟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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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甚麼要當獵魔師這危險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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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我師父也是獵魔師，但更重要的是，這事情總得有人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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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不禁開口：「但有可能會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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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面色平靜，雙手十指帶著奇特的韻律：「凡人皆一死。重要的是──我們是怎樣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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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無以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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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面前，自己是何等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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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以外無大事，當一個人長年與生死共舞，說起死亡卻總是帶著令人心悖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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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暴雨於洞外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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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內卻很是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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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隔著柴火，一者說，另一者比手語，若是不知情，驟眼看上去像是單方面的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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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馬靜靜地躺著，偶爾耳朵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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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到過科爾遊學，學成歸鄉才擔任教師。她知識淵博，就連獵魔師的事情也是略知一二。而亞瑟雖然非滿肚筆墨，但他長年遊歷，見識極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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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聊得倒是盡興，天南地北，無所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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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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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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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馬嘯響起，把艾莉絲自沉睡中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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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揉著眼睛醒過來，身前柴火早已被弄滅，有幾分白煙飄揚升起。洞外早已光明大作，黑馬在洞外甩動著身子，似是鬆著筋骨。亞瑟看了醒來的艾莉絲一眼，旋即手指輕敲黑馬的額頭，明顯說它吵醒了艾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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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馬不滿地打了個響鼻，似是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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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這時也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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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過天晴，林間充滿著清新的空氣，令人精神為之一振：「好有靈性的馬。」亞瑟溫和一笑，一隻手比著手語，一隻手輕撫它的鬃毛：「它是影，是我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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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極具靈性，瞇著雙眸，似是享受著亞瑟的撫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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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會影會送妳回城，之後你便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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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聞言一怔，看著眼前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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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一聊，令她對眼前男子生出一種奇異的情緒。明明張嘴無言，但她能夠感受到亞瑟對於「溝通」的渴望，簡單比喻──他是個話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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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偏偏，他的隻字片語表達之間，與雙手的韻律相互輝映，帶出一種濃烈的詩意。艾莉絲從來沒有想像過，一個無法說話的人竟能說出如此優美的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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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他並非口不能言，定會是大陸有名的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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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要分別，她內心充滿莫名的情緒，下意識開口：「呃……我可以跟著你，看看獵魔的過程嗎？」亞瑟驚訝地看著她，不需手語意思也是表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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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笑道：「畢竟也不是誰都能碰上獵魔師，更遑論是看著獵魔的經歷。反正我也無家可歸，自然莫論甚麼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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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她笑得比哭更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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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已是一個無家可歸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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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失去，自然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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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似是猶豫片刻，但想到自己久久未見一個會手語的人，內心掙扎。至於影似是不屑地瞄了亞瑟一眼，逕自來到艾莉絲身前，大腦袋拱了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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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一怔，頓時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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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也是會心微笑，比了比手勢：「妳不害怕的話，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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