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 - 一杯黑咖啡

早晨一杯黑咖啡，相信是很多人再普通不過的習慣。

我也是。

不論是什麼日子，咖啡是啟動新一天必要的存在，沒有東西可以阻止我喝咖啡。

然而已成習慣的咖啡就只是膚淺的咖啡，並沒有令我變得更有要求。什麼咖啡豆的產地、深焙還是淺焙、粉末的粗細度，沖泡的溫度等等，我一概不在乎。

只要面前有一個杯子，裝著的咖啡沒有奶、沒有糖，能入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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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休息日。按照慣例，外婆差不多會來進行「起床儀式」；而我亦順應慣例，醒了也黏在床上。

外婆一手將我拉拔長大，了解我的懶惰習性。如果沒有別人阻撓，小時候的我會懶在床上，與被子糾纏個天昏地暗，就是不肯下床。因此，調皮的外婆也用盡一切手段，例如抓來一隻雞把人嚇壞，好迫使我滾離床鋪，再把人摒去學校。

韶光荏苒，我已是社會人，外婆亦耗盡點子（大概）。3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96aYeZaUx

「起床儀式」倒是甩也甩不掉，就是變得沒那麼怪異。

於是我躲在被窩邊滑手機，等待必須應付的儀式到來。可是吆喝聲卻沒如預料般響起，或許外婆也留意到我最近經常加班，容許我在休息日能奢侈一點。3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yWEofkort

只是手機滑久了便乏味，我最終還是起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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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進大廳，家裡一如以往的寂靜。畢竟家中只有我跟外婆在，電視機沒有亮起的時候便是如此。

只是今天格外安靜，有著莫名的異樣感。我繞圈踱步，下意識壓低聲量呼喊外婆卻得不到回應。映入眼簾的事物熟悉依然，那部只有外婆在看的老舊電視機、泛黃又帶有咖啡漬的白餐桌，上面如常放著從不缺席、用來盛載咖啡的玻璃杯——但獨欠外婆的身影。

其實她老人家壯健得很，經常外出蹦蹦跳跳，不見人影也屬常態。這屋子可關不住神出鬼沒的外婆。3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OEf5p1T15

只是這個時間出去遛達，著實令我有點意外。

但一直以來調皮的外婆「驚喜」還少嗎？好吧，待會她自然會突然冒出來。別管了！沒什麼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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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自己放下心來回到餐桌坐下，捧著再熟悉不過、由外婆親自選購的玻璃杯。沒有花巧裝飾、全透明的杯子此時裝著透徹的深棕色液體，粼粼波光，蒸氣繚繞。在光線的穿透下，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澤，灑落在與杯子成套的透明碟子上，整體看來充滿格調。

但心緒不寧的我只直愣愣的看著正冒蒸氣的玻璃杯乾耗著，沒有即時灌上兩口。

我再次放眼四周，斑駁的牆身、敞開的淺黃色窗簾、射進屋裡刺眼的陽光——看不出一絲的怪異，反令內心安靜不下來，認為此刻祥和安寧的氣息顯得有點刻意，甚至覺得有人正躲在暗處悄悄計劃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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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一但被萌發，猜疑便會無限延宕。為了阻止悄悄蔓延、沒完沒了的猜忌，我急忙召回理智，雙手不再遲疑環抱杯身。彷彿捧著杯子，那些荒唐的想法和暗處的陰謀詭計便會隨著昇騰的熱氣煙消雲散，變回早已看膩的每一個早晨，然後外婆從外面回來大聲嚷嚷，我喝著微苦回甘的黑咖啡，過我舒服平和的好日子。

有了這樣的想法，杯子傳來的熱度也變得能安撫情緒。我輕壓杯身，讓暖意傳遍冰冷的手指和手心，再操控自己張嘴迎接。

可是手才提起個五公分，便彷彿有無形力壓住手臂，心臟同時鼓噪起來。

⋯⋯欸？3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Gah94wNp5

我立刻放下了咖啡杯。曾穩定我情緒的溫度沁入手心，也阻止不了冷汗滲出。

渾身的不對勁令我抗拒把杯子放嘴裡。

身體面對恐懼可謂坦率非常，會直接又迅速地越過理性面作出強烈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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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外婆呢？外婆呢外婆呢外婆呢？

要不，去找找她？

正當我打算要起身離開餐桌之際，一種複雜刺鼻的氣味陡然襲來，鑽進鼻腔，直衝腦門，令我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宛如受到一拳重擊，全身細胞均啟動戒備，神經緊繃，感官的敏感度一躍而升。

就在一息間，我感覺到右邊好像冒出白白灰灰的一團。「那個」像白霧的物體出現得毫無徵兆。

我、我被盯上了！

我不禁頓了一下，寒毛直豎，趕緊屏住氣息，生怕過大的動靜會惹來「那個」的不快。

感覺這空間頃刻凝結，空氣稀薄我卻不敢多喘口氣，任由恐懼感啃食全身，在窒息感下維持僵持的局面。

我視線停留在面前的玻璃杯，不敢動也不敢亂瞄，感覺「那個」也同樣毫無動靜，宛如時間完全靜止不動。

但冉冉上升的白煙和鼓噪喧鬧的心跳提醒著我，時間還在流動。

「那個」是在看著我嗎是嗎是嗎而且是一動也不動的在死盯著我嗎？到底是想對我幹嘛我沒有在街上亂撿東西啊也算不上是好人但也不是十惡不赦的人吧為什麼會盯上了我？

即便得不到答案，我還是無法阻止內心源源不斷的瘋狂叫嚷。冷汗自額角墜落，涼涼的觸感滑過臉頰，在皮膚表面引起搔癢感。

但我不敢伸手去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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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法確認「那個」是不是還瞪著我，也無從得知「那個」盯了我多久，我甚至說不出已經僵持了多久。

只知道我已汗流浹背，還了解到自己有多孬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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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男子漢大丈夫就是要正面迎擊！我握著拳，指甲摳進掌心裡，下定決心打破僵局。

我無聲地吁出一口烏氣，眼球緩緩轉向右邊。在視線的帶領下，頭部以最細微的幅度慢慢的移動，直至眼角餘光瞄到一張似是女人的臉⋯⋯

我下意識回避了。

我⋯好像跟她的眼睛對上了⋯⋯她有留意到嗎？沒有吧沒有吧沒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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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定了！我呼吸開始紊亂，心跳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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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好像沒有動靜？

怕什麼！不過是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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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緊牙根把臉一撇，駭然看見有一張滿布皺紋、兩頰凹陷，屬於老年女人的臉正面無表情地緊盯著我，沒有移動。

屬於我外婆的臉。

本該是最熟悉的臉孔，此刻看來無比陌生。

一聲「外婆」我都叫不出來，似是被定住一樣，嚇得無法動彈也沒能收回視線，就這樣與她面面相覷。

她的臉孔此刻看來蒼白又僵硬，彷如疊了幾層厚重的石膏，乍看之下我也無法認出這是我熟知的臉。

我想乾脆閉上眼睛不要再看，但我不敢。

不知該何去何從的目光四處亂躥，最後還是落到泛著琥珀色的玻璃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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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逃嗎⋯⋯要逃嗎要逃嗎？

眼睛失神地乾瞪著，呼吸急促又凌亂，心臟同時猛烈鼓動，雙手發抖，繃緊的肌肉蓄勢待發。

逃吧！！

門口就在我身後。從左邊離開餐桌，拉開距離，三步併作兩步的話15秒⋯不，10秒！10秒就握住門把旋開，頭也不回跑去人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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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全神貫注描繪著逃生路線，耳際卻傳來擠壓脊椎而發出獨特的「喀拉、喀拉」聲。

霎那間腦袋一片空白，全身僵硬。在該死的好奇心作祟下，我悄悄往身旁一瞥，她似是故意看準了此刻，猛地歪了一下頭，「格」的一聲擱在桌上！看起來就像是外婆的頭從頸上掉落桌子一樣，眼睛卻眨也不眨，一直猙獰地瞪著我！

她沒有說話，但用眼神提醒我：「別想著耍什麼花樣！」

我嚇得心膽俱裂，剛才計劃好的逃生路線煙消雲散，往哪也好我只想拔腿就跑！身子才剛離開椅背，一隻爬滿青藍血管、乾枯又瘦削的手便抓住我濕透的肩膊，強而有力的捏著我：「好小子想去哪啊？！」3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t8BnskCA9

「——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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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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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很怕喝苦茶的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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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夫人您該換一換粉底了，這顏色真的不適合您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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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靈感源自一杯煮得很難喝的黑咖啡。尚未有機會實際調包朋友的咖啡(?)之前，就在文字上實行了。3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iXNNVCq3d

感謝閱讀拙作，望能搏得同樣害怕苦茶的朋友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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