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下的烏托邦 - 第五章:魂葉(中)

一大一小的身影開始在巷子迅速移動著，生命的味道很快喚醒了夜鬼嗜血的本能，用著不亞於他們的速度追在後頭狂奔。雖然陽光已經降低的它們的活性，但非人的身體素質還是明顯略勝常人一籌，他們之間的距離很快被拉進。

「要追上來了!」

菲爾大喊。

魂葉拐進一個窄小的巷子，敏捷的跳上垃圾桶，用力一蹬，抓住了二樓的窗框，隨即爬了進去。

「上來。」

她朝菲爾伸出了一隻手。菲爾顧不得猶豫，身後的夜鬼如潮水般地湧進巷弄間。沒有多少時間了。

他心一橫，硬著頭皮跳了上去，搭上了魂葉的手。

魂葉把弟弟從外圍拉了進去，看著他，表情很是滿意。不得不說，狗急跳牆時人果真是什麼都做得到。

「你做得到的嘛。」

魂葉說著，從腰間的袋子裡掏出了繫繩，隨手扔上一間鐵皮屋頂的縫隙，拉緊。

「姊姊... ...後面!」

魂葉一回頭，一隻夜鬼就要撲上來。她一迴身，一個肘擊重重的打在那隻夜鬼的腦袋上。

它碰的一聲倒在地上，頭骨凹了一大半，黑色的異體坦坦流出，模樣很是嚇人。

「又有了!越來越多!」

魂葉一抬頭，果然又是兩隻夜鬼從房門口撲上來，以同樣俐落的動作放倒之後，邊迴頭查看菲爾的狀況。

突然傳來噹的巨響一聲。

魂葉警戒的看向四周，卻發現手握平底鍋，不住顫抖的菲爾。視線往下一移，一隻夜鬼赫然倒地，腦袋同樣也凹陷了下去。

「菲爾... ...你... ...」

魂葉本想繼續說下去，但樓下的門傳出了最後一絲悲鳴，門外的夜鬼一擁而入，樓梯間迴盪著巨大的碰撞聲。

「沒多少時間了。」魂葉喃喃道，從腰間拿出了繫繩，一拋一拉之下，鉤子的一端已穩穩地卡在鐵皮屋頂的縫隙之間。

「菲爾。」

她看向男孩。

幸運的是，菲爾這次沒再多說什麼，很順從走入姊姊懷裡。眼睛一閉，一陣強烈的失重感傳來，繩索在空中畫過一道美麗的弧線，砰一聲降落再被太陽烤的燙人的鐵皮屋頂。

「菲爾，你還醒著嗎?」

魂葉搖搖懷裡的男孩，男孩在發出細微的呻吟之後張開了眼睛。

「很好，你進步了不少呢。」

夜鬼沒有給他們太多時間，很快的，這棟樓的底下已經黑壓壓的一片，從不斷傳來的撞擊聲來判斷，它們何時闖進來都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再來一次。」

魂葉朝菲爾舉起了繫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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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次大擺盪之後，兩人遠離了大樓區段，開始在平房的屋頂之間奔跑穿梭。

當然，後頭少不了被生命氣息吸引過來的夜鬼，跟在下方窮追不捨，沿途破壞了不下十間的腐朽房屋。

「快到了，再撐一下菲爾。」

魂夜對著身旁氣喘吁吁的弟弟說。

菲爾對姐姐點點頭，墨綠色的捲髮被汗水浸溼黏在臉頰上，很不舒服，臉頰也變得紅通通的。忽地，一滴汗水滴入眼睛，男孩痛呼一聲，一個失足，從下一間屋子的屋頂邊緣擦過。

眼見就要從三樓高的屋頂落下，魂葉鬆開手中繩子的一端奮力一甩，繩子在空中劃過美麗的弧線後，準確地纏在男孩身上。

總算是抓著了。魂葉大氣不敢喘一下，直到把菲爾拉上來之後，她才坐倒在地。

「姊、姊... ...你流血了... ...」

魂葉抬頭，手掌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裂口，鮮血佈滿了整隻手，血淋淋的，模樣甚是恐怖。

一定是剛才... ...魂葉回想起先前的畫面，確實，她怕自己會出手太重不小心傷了菲爾，才把繩子的一端捲向男孩，自己則是因為太過急躁沒注意，一手抓再了鉤子上。

「嘖。」

只是糟糕的不是只是受傷帶來的限制，鮮血的氣味很快地就會在空氣中擴散，吸引更多夜鬼前來覓食。魂葉往下一看，下頭的夜鬼明顯變得比剛才更加躁動，她敢說，要不是現在有陽光的壓制，他們肯定可以把整棟樓弄塌，屆時，可是逃都逃不掉了。

想到這裡，魂葉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她有些後悔自己方才向韓德誇下的海口。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大不了空手而歸，不過最糟糕的情況卻是葬身在這裡，成為底下那些為了覓食而生存的生物。她不確定那樣算不算是活著，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死在這裡，更不能拉著弟弟一起陪葬。

她看著因慌亂而在一邊哭泣的弟弟，默默了許下承諾。

我不會讓你死在這裡的，菲爾。

她臉色慘白，不過心底的某一塊卻漸漸的沸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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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繃帶。」

她說，把伸手嚇呆了的菲爾。男孩一瞬間回了神，在背包裡翻找了許久才把東西遞出。

魂葉用力把繃帶纏在血跡斑斑的左手上，血很快染紅，她撕開最底層的部分，又纏上更多。

之後，她把方才拆出的染血繃帶塞入口袋，一把抓起繫繩，努力捏出了一個若無其事的表情。

「菲爾，走吧。」

「可是... ...姊姊你... ...」

「只是血流多了點，一點都不會痛。」

... ...才怪。

魂葉只說出了前半段。

「都是我害的... ...」

菲爾低下頭，陷入深深的自責。

魂葉看向天空，還算明亮，但這是冬天，夜晚總會來的比你想像的快。

得快點才行。

忽然，她靈機一動... ...

「如果因為這樣沒達成目標，可以說都是你害的... ...」

大概是沒料到魂葉會說出這樣的話吧，菲爾成功地被吸引了注意，張著驚恐的眼神抬起了頭。

「... ...如果，是因為你在這裡不敢走的話... ...」

魂葉繞到男孩身後，衝著他笑了笑。

「不知道韓德他回去會怎麼笑你呢... ...我想想，例如膽、小、鬼之類的?」

這個字對菲爾來說就想某個神奇的開關一樣。

魂葉有時候會開玩笑地稱作他是膽小鬼，不過，當韓德說的時候可就不一樣了。雖然她沒有親眼見過，不過，她記得，韓德每次說到這個詞的時候都會心有餘悸，聽說，上次好像是直接拆了他半間實驗室的寶貝吧。

「我才、我才不會在這裡待著不敢走呢。」

菲爾當即被魂葉的一席話給激的站起來。

「很好，我就等你這句話。」

魂葉指著前方與這棟大樓距離半條街的公寓。

「那好，要跳囉。」

「不... ...不行的，我跳不過去。」

菲爾往下一看，滿地黑壓壓的一片夜鬼，嚇得他到退了好幾步。

「你可... ...」

說到一半，魂葉突然話鋒一轉。

「... ...你難道不怕韓德回去給你膽小鬼膽小鬼的叫個沒完嗎?」

魂葉在心底則是笑歪了嘴。

嘿嘿，其實韓德那傢伙更怕發起瘋了你咧。

「... ...我跳就是了。」

「乖。」

魂葉伸手要拍拍他的頭，沒料到卻被他一把躲過，留下一隻錯愕的手停留在空中。

「姊... ...姊姊，不要在把我當成小孩子了啦... ...」

「可是... ...你就是小孩子啊... ...」

魂葉對他的這番話感到好氣又好笑。

「不管... ...從今天開始就不是了... ...」

看著臉頰鼓氣噗噗的弟弟，魂夜還是忍不住捏了一把。

「好啦，那我們的小大人，要跳了喔。」

真的，魂葉已經聽到一樓的門被撞破的聲音，明明這棟房子的門看來還挺堅固的，看來血的味道真的是藏... ...想到這，魂夜再看看自己的手，輕輕握緊，鮮紅色的血，又慢慢滲了出來，再不跳是真的要來不及了。

「三、二、一，跳。」

魂葉用力一蹬，順利跳了過去，但菲爾卻是差了一步，手抓著搖搖欲墜的生鏽欄杆，整個身子懸吊在半空中。

「手!快把你的手給我。」

魂葉朝他伸出了手，但男孩的力量不足，手只舉起了一半又垂了下去。

這時鐵欄杆又發出了一聲瀕死的吱嘎聲，菲爾也發出了一絲呻吟。

這樣下去不行。不是菲爾先撐不住，就是鐵欄杆會先斷裂，然而，兩件事會造成的結果都一樣，都是她所不樂見的。

快想啊，魂葉。

她敲著自己的腦袋，努力別讓自己去注意弟弟求救的眼神，還有那隨時會斷裂的欄杆，甚是是下面那一大團等著天降食物的夜鬼。

老天。

這時，她突然注意到一旁不顯眼處的一棵小樹。

太好了，如果我用把繩子綁著，這樣就... ...

可是，牠可以支撐我們兩個人的重量嗎?

「姊姊!」

下頭傳來菲爾急迫的叫聲，他快撐不住了。魂葉沒時間再猶豫了而她也不打算繼續猶豫下去。當即從腰間掏出繫繩，一把套住小樹，心中祈禱著，一躍而下。

她用力握著繩子，粗糙的繩子摩擦著她的手，好不容易凝結的傷口又裂了開來，鮮血一滴一滴的澆灌在繩子上，也沿著繩索的邊緣滴下，落到了一隻夜鬼的頭頂上。

生命的味道刺激著它們，它們奮力推擠著，撕裂著，啃咬著，那怕他只是沾上了一滴人類鮮血的同類，它也照食不誤。很快的在一陣淒厲的哀號之下，那隻夜鬼的身影不復在。

魂夜雖是被這景象給看傻了眼，不過她到也沒忘記自己冒險一趟是為了什麼，她向渾身僵硬的菲爾靠過去，男孩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向無尾熊抱緊樹木那樣把魂葉纏的死緊。

幸好男孩體型瘦小，不怎麼妨礙她攀爬，很快的，她手腳並用地爬了上去。

頂樓的平台風很大，氣味傳播得也快上許多。說真的，這不是一個良好的休息地點，尤其是目的地近在眼前的時候。

魂葉攤開手掌，剛才在行動時，她並不感到疼痛，本以為並不嚴重。但一張開，卻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景象，嚇得她把手上的繫繩拋開檢查傷口。

這一看不得了，上頭竟像是和絞肉一起被攪過一樣。若是夜鬼的到還好，但想到那些肉泥是自己的她只感到一陣暈眩。

她很快拍拍自己，要自己振作，再從男孩的背包中拿出繃帶，重新包紮過一遍後，雖然覺得噁心，但還是把那條沾滿碎肉和的血漬繃帶收入先前的那個口袋。

然後她拍拍呆坐在一邊的男孩，男孩站起身，看這的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顯然是嚇得不輕。當然是不會給自己放棄這個選項。

魂葉向一邊的菲爾指著一邊的排水管說道。

「我會丟出某樣東西，那就是信號。然後就跟著我，從這個排水管滑下去。」

菲爾沒反應，只是坐著，眼神空洞而迷茫。

「聽懂了嗎?」

見弟弟仍舊沒反應，她嘆口氣，開始為接下來的行動做準備。

忽然，一道回憶湧入。

「菲爾，快逃!」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魂葉摸摸喉嚨，不是自己發出來的，那會是誰呢?她正納悶著，一個與自己有著相同面貌的少女從自己面前跑過，魂夜伸出手想攔住她，但手卻像幽靈一樣穿過少女的胸口，只能看著她從面前跑過。

畫面一轉，一個男孩坐在地上哭泣，她伸出手想拉起他，不可思議的是男孩居然就這麼站起來了，還盯著她的方向看了好半晌。只是大大的鴨舌帽擋住了男孩的臉，看不出現在在他臉上的表情。

他... ...看得到我嗎?

魂葉正這麼想的同時，現實馬上推翻了她的猜想。

一隻與她相同的手正被男孩緊緊握著，正扯著嚇呆的男孩往走廊移動。

魂葉走向他們，蹲下身，想湊近看個清楚，但不知為何，男孩的身上像是被蒙上一層霧似的，遠看倒是正常，但越靠近，卻什麼也看不見。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他... ...真的是人類嗎?

「這裡，這裡!」

她聽到一個少年的聲音，順著聲音的方向過去，也看到了一隻手在走廊的盡頭激動地揮舞著，熟悉卻又模糊。正當魂葉想跟上去一探究竟時，畫面軋然而止，一眨眼，又是那個水泥公寓的平台上。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

魂葉用力掐了自己的臉，這不是在作夢!不過，若真的是自己在作夢那也挺有趣的，想想看，在一群隨時都有可能衝進來的傢伙面前站著睡著，到底是多沒有危機意識感才可以做出這種事啊!

想到自己在這種險惡的情況下還能不失幽默感的吐槽自己，魂葉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算了，還是先著手眼前的問題吧。

魂葉隨手從一邊零碎的水泥碎塊中撿出一個較重的，用沾滿褐色血漬的繃帶包好，用力朝反方向一扔。

「菲爾，就是現在。」

話一說完，一拔腿就往一邊的排水管方向跑去。即使手受了傷，也不影響她動作的靈活度，順利的順著牆邊的排水管滑到了地面。

魂葉一回頭，菲爾已站在她身後。雖然小臉上仍有著未乾的淚痕，不過，至少從剛才那種僵硬的狀態恢復了過來。

「很好。」

她嘟囔了聲。幸好這時候沒給她出包。

「跟著我。」

魂葉清楚知道這種誘餌可以爭取的時間相當有限，一旦時限到了，被血腥和黑夜刺激得更活躍的他們只會變得更加難以對付，到時候，要是沒能抵達沿海的話，幾乎只有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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