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顏色 - 4. 奔跑的死神

從死之國飛出了大量靈魂，猶如點亮天空的星光一樣。她的靈魂也埋在一片星空之中。

我跟著眾多靈魂們飛往天空。

「喂，莉莉，你在哪裏！」

我知道她不會回應，但還是叫了出來。

即使找遍了彩虹橋附近還是見不到她，難道她已跑到了彩虹橋嗎。我隨便捉著其中一個靈魂發問。

「你有見過莉莉嗎！」

「莉莉？」

難怪覺得有點熟悉，他不就是我殺掉的第三人嗎。那個在路邊死掉的老伯！

「莉莉．古爾本，有沒有印象？像這樣高，一頭凌亂的啡色頭髮，眼睛是灰色的，常常渾身也是煤灰，超喜歡畫畫的那傢伙！」

「那個常常去海邊的那個女孩啊。」

「你有見過她嗎！」

老伯笑笑的指著彩虹橋的一隅。

我望一望老伯，突如見到了老伯的靈魂的輪廓。

『面具』，作為富商必須戴上的面具，令他失去了一切家人。只有少數人見過他脫下面具的樣子，但當他脫下面具時一切已經太遲。

我臨時停了下來。「啊，對了，老伯。」

我輕輕告知其墓碑銘時，老伯笑笑的說已不需要了，快點去找回那女孩吧。

彩虹橋上的路很擠塞，但即使有這麼多靈魂，仍是見不到她的蹤影。

「到底是在哪裏了……」

「聽說你是在尋人？」從旁邊傳來了女性的聲音。

「你見過她？」

我回頭一望，這女性不就是我負責的靈魂之一嗎。那個被丈夫背叛的女性。

「她用超快的速度一口氣跑到前方了呢。」

「不是吧！」

「快點去找她吧！要是花心的話我可不會原諒你喔。」

「喂喂，我是死神啊。」死神哪會有花心的概念。

「什麼人也不要緊吧，只要有愛的話。」

我忽如見到了女性的靈魂的輪廓。

『慈愛』，即使被丈夫背叛，還是選擇相信愛情。我把她的墓碑銘悄悄告訴她時，她一臉呆然的說早就知道了。

橋的顏色已由綠色轉為黃色，很快就會去到靈魂轉生的地方。得快一點。

為何就是見不到她，到底她是有多想死掉啊！

「要放棄了？」

在橋邊傳來了青年的聲音。我一望，他似是非常疲累，坐在橋邊休息的樣子。

現在轉生的靈魂也這麼悠閒的嗎？

仔細一看，不就是我今回第一個殺掉的青年嗎。那個染上大病的大盜賊，因病而只能一直活在不見天日的地方。

「還沒找到寶藏就要放棄了嗎？」

「哪會。」

「她就一直站在彩虹橋的出口。是賊的話就偷走她的心吧！」

「我是死神，哪用偷的。」

青年哈哈大笑。「我怎知，我是賊啊。」

其靈魂輪廓刻印在我的眼內。

『樂天』，即使身染重病，仍不失希望，時刻挑戰難關的男人。

我像急口令一樣說出他的墓碑銘後，他一臉不滿的說一點也不帥，猛地推著我往前走。我才不管到底帥不帥。

在彩虹的盡頭，她的身影映入眼簾。終於追上了。

「莉莉！」

「在哪裏也找不到爸爸……」她一臉快要哭的樣子拉著我，「多爾夫知道他在哪裏嗎？」

「他可能已走到彩虹橋的對面了。」

「怎會，我也要——」

我抓著她的手腕。「別上前。」

「為什麼……！」

「你這麼想死掉嗎？到了盡頭就回不去了。」

「我……不行的……沒了爸爸的話……」

那兩人果然是父女，說的話都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你叫我怎跟布拉德利交代。我才剛告訴他，你還不會死掉啊。」

她抬頭望向我，「跟爸爸？」

「他到最後也在擔心你。可是，你沒這麼軟弱吧？」

她搖搖頭。「我沒有多爾夫想的這麼堅強。」

「為了父親願意犧牲自己的人會是不堅強嗎？」

我倒是見過不少哭著乞求我別殺掉他的人，可不是每一個人也可以直視死亡。

「那只是我沒勇氣……」

「不是說想像布拉德利一樣畫的好嗎？」

「我、做不到……」

她只是一直望著彩虹橋的黃色橋面。在她眼中，或許生與死也是同樣的顏色。

「死的該是我，不是爸爸……」

她滿臉淚水，像是既想開口，又把話吞回肚裏。

這——這頑固的女人，為何會變的這麼軟弱。

的確只要我一揮鎌刀，就可以把她打回人界，簡直輕易而舉。可是，我不想。

心中有一把聲音在叫喊。

那不是什麼墓碑銘，而是心中的不甘。

「你的話也變無聊了。」

「我……我就是很沉悶的……」

「那又怎了？下次再說就好，我就說會聽你的話吧？多少次也好，多悶也好。」

她抬頭望著我。我的說話，就像快要沉沒在像是灰色又像是銀色的水潤雙眸裏。

「你說大海是很高興的顏色吧？沒有你在看，它就會變回悲傷的顏色。」

她的表情變的僵硬，一直只盯著我。

「——莉莉。」

我握緊她的肩頭，停頓了好一段時間。

可惡，我一點也不擅長說這些東西。

「莉莉，我還沒聽夠你的話。活下去，你要活下去！」

她還是在盯著我，但臉頰逐漸泛紅。

「多、多爾夫……」她垂低了視線。「我可以……一個人活下去嗎……？」

「怎會是一個人啊。」

「誒？」

「我可是經常會經過你家附近。」

「是……是這樣嗎？」她眨了一眨雙眼，望向我，「你會來找我？」

慢著，這說不定是灰色地帶？規矩裏的確沒寫不能這樣做，但也沒寫可以。還沒想完，口就擅自說了出來。

「會啊，不論是看海、看畫，還是到處跑我也奉陪。」

「真的？」她的雙眼閃爍著光芒，與在海邊時的神情一模一樣。

果然，那不是灰色，而是銀色。

「我像會騙你嗎？」

「不像。」她滿臉笑容的望著我，害我別開了視線。

回過神來，眼前不只有她，還有一堆在圍觀的靈魂。

人人的眼神也像是在說『重生之前見到好東西囉』一樣。喂，我可不是觀賞用死神！

「莉莉，要快點回去了！」

她還沒反應過來，我就拉著她奔回彩虹橋的入口。

布拉德利在路邊笑笑的望著我，還說要拜托我。原來他就一直旁邊偷看，這差勁的傢伙。

哪會有人把女兒放在死神的手裏，他還真是醉了。

「莉莉，今回我可知道你爸最後在想什麼啊。」

「真的？」光聽見她的明亮聲線，我已想像到她的表情。

「你以為我是誰，我聽的一清二楚啊，他說——」

偶爾聽聽死人的遺言也不是壞事。

在那之後，莉莉無恙地回到人界，我也繼續死神的工作。

結果這件事還是被高層知道了。

不論是飛掉流程、疏忽職守也好，還是不小心殺掉莉莉的事也好，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們不是在我的鎌刀裏裝了什麼追蹤裝置吧？

幸好的是，他們說我無意中發現了系統的缺陷，免除了處刑。

可惜還是有處分，我手上這本比平日要厚三倍的死神名冊就是證據。這名冊也太厚了吧，每天到底要死掉多少人啊！

這肯定是他們對我下的挑戰書。

說不定我全部做完之後，就會一下子連升三級成為上級死神。

「上級死神多爾夫，嘿，這不錯。」光是想像，我已笑的合不攏嘴。「不，不，今回要老實地做了。」

偶爾跟那堆快死的人聊天也不是壞事。我點點頭，她在的那個小屋忽如進入了我的視線範圍。

莉莉現在到底怎樣了呢？

想著想著，身體已不自覺地走進了小屋裏。

她一直坐在畫布前畫著不知什麼，露出認真的眼神。

看來只有一個人也過的不錯嘛。

一陣風從窗戶吹進來，她的視線不意地與站在窗戶附近的我對上。

她與我四目相投，那雙罕見的銀色映入眼簾。

既然缺陷已修好，她一定已再見不到我。一想到這就好像差了點什麼——不，這就好。她還活著。

她突然眨了一眨雙眼，盯著我。

「多爾夫！」

真是的，不是說已修正了缺陷嗎？

我望著她的笑容，也禁不住跟著她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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