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帶你去看海 - #1 （全）

我想帶你去看海。

趁海天一色，趁波光粼粼海水清澄，趁笑聲與浪濤呼吸的頻率相合。

趁冬陽燦爛溫暖，趁晚風柔而不寒，趁我們相見，還不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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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3

「你想不想跟我去海邊？」

「這麼突然？」「甚麼時候？」

「不知道，明年的今天？」

「為甚麼？而且那還要很久耶，我們也會很忙吧。」

「沒關係呀，只是看看海嘛。」

「看看就好，不下水嗎？」

「水很深，我不敢啦。」

「在岸邊玩水滿浪漫的啊，而且我會牽著妳。」

「但進到水裡就是危險，不是浪漫。」

「牽著妳也不行？」

「不行，我不敢也不想。」

「好吧。」「但我還是會牽著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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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平常我牽著妳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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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3

今日的天空比昨日的海還藍，但仍比不上去年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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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那扇和外界接軌的落地窗，被稱為「略大的通風口」。陽光伴隨微風，被好幾層葉片間參差不齊的縫隙剁碎，再匯聚成一大束無形且無死角的光芒，照射，不，是傾倒、灑落，為大街小巷的每一人記錄到此一遊的身影，又貼近路旁的繁花嫩葉，再反射，直直搗入被嫌棄過大的通風口中。

我和那扇窗面面相覷，看著它與它身後的城市風景，漫不經心地假裝注視著近在咫尺的窗櫺，遙想的，卻是遠方。遠方是汪洋，遠方的彼方，是我從前的心之所向，是曾經和這個通風口，隔著好幾公里卻依然相連的地方。

諦聽蟲鳴鳥叫與車水馬龍的引擎聲，細品大自然與人文社會的音頻，交織而成的旋律。那是變奏曲，音符是跳躍而略顯沉重的，可聽可望，熟悉而陌生，它不讓我在腦海重複播放，他阻止我和回憶做聯想。

放眼窗外，一切一如往常，異於往常，又憶如往常。

我體驗著豔陽溫柔的洗禮，身體和這個月的氣溫一樣稍微寒冷。

今年，今日，陽光好像沒有溫度。

它確實沒了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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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今年年初的事了，那時的我除了自己，還多保管了一人份的體溫，只是和去年十二月比起來，稍微降了幾度。

「我想帶你去看海。」2021的十二月，一個很突然的決定。

雖然我好像不是這樣說，但我想表達的，的確就是想去看海。和他一起。

我說不要下水，那人答應了，他還說他會牽著我的手，我沒有刻意表示，但心裡是開心的，一定是開心的，也該是開心的。

因為那次對話以後，我就再也沒有發自內心揚起嘴角了。從此以後的微微一笑，都是悲傷的通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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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我和他都是大學四年級生。

我們從高中就認識了，從相識到交往的過程曲折，但還是很青澀的變成超越友情的關係。撇除中間一系列的曖昧，是他向我告白的，在海邊，一條綿延不絕的海岸線旁。

「你喜歡看海嗎？」我問。兩人會來到海邊的原因我記不得了，只知道是他的提議，那個周末我的腦袋只裝得下他的表白台詞，其餘的早已遺失於無邊大海。

「喜歡啊。」「不喜歡幹嘛帶妳來？」

「因為我喜歡啊。」我回答的很快又很沒邏輯。因為我喜歡啊，我說海啦。

夕陽在他的臉龐撒上霞紅的顏料。

「我喜歡海，妳也喜歡。」

「嗯。」

「我的臉很紅，妳的臉也很紅。」

「……只有你啦。」

「我喜歡妳，妳也……」他沉默了，還用眼神偷走了我的緘默權。

「……嗯，我也……」雖然沒有鏡子，但不得不承認，現在臉紅的，應該也不只有你了——腦袋高速運轉，就當作是機器過度使用而生的熱，燃燒著我的臉頰。

「我也喜歡你啊。」隔了三秒才發出的音量稍微被波濤拍打的聲響蓋過。

好險，他八成是聽到了吧。

他輕輕把我拉近，動作遲疑了一下，再把我的頭輕輕按入他的肩窩。我的頭部就這樣抵著他，這是相差十幾二十公分的高度，卻完全感受不到那一大段距離。我們很近，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前後兩浪潮，還要靠近。

我把頭微微仰起，凝望著他，遙想的是有著他的未來。我們甚麼都沒說，只是我把無處安放的手繞到他的背後環住，他用一隻我不曾細細感受過的大手輕拍我的背，拍背的頻率和海浪的呼吸聲相應，像在低鳴著笨拙的喜歡。他的另一隻手放在我的頭上，很溫柔，和以往的打鬧截然不同，希望我雙頰的熱度還不至於穿越頭皮把他燙傷。

當時的我，想看海也想看他，而我也兼顧兩點，一面用雙眼盛接他眼裡溢出的愛，一面從他的眼睛裡，注視身後湛藍的海景。那片海收藏著我與他從那個當下，直至五年後途經的每一件事、每一天每一刻，與在那一刻想像出的未來的我們，還有我們的未來，或是只有我們的未來，甚至或多或少，還加入了我們不願正視，但是彼此各就一方，沒有你，或沒有我的那個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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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3

在一起五年又一個月。自從上次的對話以後，沒有人再提起這件事。

為甚麼呢？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都在為出社會做準備，看海甚麼的，恍如理想，沒有介入現實的餘地。

「就像我平常牽著你一樣。」我記得他說了這句話，小小聲地。

那個「平常」是指高中時期，手牽手走遍校園，走過一起居住的小鎮，沿著海岸線奔跑的例行公事嗎？還是剛上大學時我們各奔東西，卻還是維持著一周碰兩次面，到附近的海邊約會，閒聊各自的新生活圈，那簡單而有致的日常？

如果都不是的話，現在有甚麼是稱得上「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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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手。我相信心跳聲不會藉由手心傳到你那。

面對大海，十指交扣，想起來真的很浪漫。

但是，或許，說不定，下海後一切都會不一樣，進到那片海裡，進到那片滿是現實考驗的海裡，你還記得怎麼牽我的手嗎？

浪漫之餘別忘了這個世界還是有些癲狂，顛倒了愛的倒影，逼我們正視那些洶湧而殘酷的實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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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們沒有見面，還沒有見面。哪怕這周已經過完了。

我們還是好忙，但也只是好忙而已。2022過了三天，離看海的日子好像又遠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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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2/3

我們見面了。

他說，好累。我說，我也好累。

因為處理學校的各種事情所以很忙，很累吧。希望只是因為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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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3/3

又見面了，僅此而已。傍晚他離開後我獨自去看海了，看起來更深不可測。

2022/4/3

「早安。」相遇第一句話，由他開口。

「不早了。」

「那晚安…？」

「哈哈，現在也還不晚呀。」我輕笑，在他眼裡我看起來是被逗笑的。

但是要看海的話，現在好像真的有點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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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5/3

我們去戶外走走，這是我的提議。

「天空很藍。」他說。他輕輕鬆開牽著我的手。

對啊，天空很藍，比大海還藍。

比大海還藍。好像沒有看海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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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6/3

「我想帶你去看海。」很突然嗎？我還是想，非常想。

這句話我沒有說出口，不過沒有關係。

還有機會吧，我說看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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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7/3

日復一日，還是見了面，還是往常，沒什麼不一樣。

明明還是一切安好，我卻難得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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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8/3

天空哭了，淚珠斗大冰涼。

我哭了。在他面前。

他沒有安慰我，因為他也在哭，哭完又回到電腦桌前寫著文件，好像甚麼都沒發生過，好似一如往常。

只有天空的眼淚會流進海裡，替浪花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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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9/3

「對不起。」我忘了這句話是我說的，還是他說的。

「我們…….」

沒頭沒尾，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沒有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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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0/3

地點是我的租屋處。

「我們分手吧？」帶著問號的肯定句，是他說的，在那個落地窗前。小小聲地，但沒有波濤的音頻干擾，所以格外清楚。

哭不出來了，無論是他，還是我，都是。

你忘了要去看海嗎？也對，那只是小事吧。

我們分手了。在離大海好幾公里遠的地方，在不通風的通風口前，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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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3

「我想…….」喃喃自語，我說出口了，只不過沒把話說完，就說不下去了。

今天是甚麼都不是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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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3

我把窗簾拉上，輕輕地，小心翼翼地。

天空比昨日的海還藍，但我無暇再欣賞。

那時候為甚麼不先看一眼再分開呢？海裡充滿著的，是未知，是我們沒想過的。所以才想和你一起看，但又不想跳進現實不近人情的漩渦，因為一旦下海，接觸千里之外的未來，一切都會變得很不一樣。

我不想下水，就算沒下水，你還是會牽著我，這是你說的。可惜連海邊都沒踏入，我們就鬆手了。可惜連對將來的願景都還沒一起規劃、一起追尋，我們的故事就沒有了下文。

我想帶你去看海。

趁愛還有餘溫，趁我們還有資格參與彼此的未來，趁我未走遠，趁你還在。

趁浪漫不請自來，為愛張燈結綵，為純純的愛航行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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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去年十二月相比，想念的濃度沒有被一整年份的淚水給稀釋。

「我想帶你去看海。」還是想，非常想，但我趕不上。

憶如既往，但海的呼吸聲掩著的，是我的啜泣，蓋不住的，都是愛的遺跡。都只是遺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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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海吧。」這句話，對你說。

「總有一天我們還是得下海，只是不是一起罷了。」

「我想讓你去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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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屬於你的那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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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帶你去看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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