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將至 - 第四天後(7)

　　我們一起離開超市，步伐稍微快了點。烏雲壟罩讓空氣變得悶重，燕子開始低飛捕蟲，等等就會下起陣雨。

　　前往異世界前的採購被蕭蕭打斷而延後，到了半天後才終於完成。幸好帶著的錢買些食物和日常用品還綽綽有餘，回去再帶上不鏽鋼碗和餐具，就一應俱全了。記得要穿好慢跑鞋和帶件外套。

　　「看不懂。」蒂亞端詳著手上的袋裝泡麵，或許很難想像這是食物。

　　「等我們回去那裡就讓妳知道。」我把泡麵接了過來，放回超商袋子，免得不小心把泡麵麵體摔碎了。

　　雖然和她經過了一段意義深長的談話，但在這之後我們的互動都很愉快。適時接住她的天馬行空，應付吐槽她一下，就能自在對話了。

　　「要回去我的世界了嗎？」蒂亞問。

　　「是啊。還有點早，但也沒別的事要做了，不如讓妳盡早回家吧。」

　　「我休息夠了，隨時可以回去。不過我想先問……」

　　「嗯？」

　　「關住我的那座塔，是在底里斯的領土內，對嗎？」

　　「至少不是在盧國裡。我們花了有兩天的時間坐馬車和走山路，才找到了妳。」

　　「果然如此。要是母后知道我在王國領地內的話，她會自己率領一支軍隊出來找我。」那畫面不難想像。「我們回去會是什麼狀況？回到那座塔，見到前來搭救我的大家嗎？」

　　「嗯，沒意外的話，我和妳只會在那邊消失一下下，然後回到原地。這有點難解釋……總之不會讓他們等太久的。」

　　「我們明明在這裡過了一天呢，真不可思議。有誰會在那裡等我們？」

　　「法拉一定會在，其他人是叫做沙塔斯的王家護衛、叫做莉絲的弓箭手，和那個黑龍的本尊。」

　　「師父也來了。」蒂亞喜上眉梢。

　　「師父？」

　　「我是說沙塔斯，他是最在乎我們王室的人，也是我的武術老師。」

　　「他好像從來沒說過這點。」

　　「他只是不太懂表達心情啦。但我們都看在眼裡。」蒂亞微微顰蹙，但也露出坦率的笑容。「除了法拉和特拉瑪，我最想見到的就是師父了。」

　　「聽他說著公主多重要和國家有多偉大，聽到耳朵要長繭了。」

　　「我竟然懷念起來了。還有其他人嗎？」

　　「喔，最後還有兩個山地人。」

　　「意想不到的盟友！」

　　「這有點複雜，不過山地人才是真的救了妳的人。其中有個女孩，她有復活人的神力。」

　　「我聽說他們有神秘的巫術和占卜，沒想到如此強大。」蒂亞聽呆了。

　　「我也不太清楚……等妳回去再儘管問吧。」

　　「我不該先問的，這害我等不及想回去見他們。」

　　比起蒂亞的期待，我只感到不安。我在那裡多待一天，我肚子被捅刀，橫死在荒野的可能性就會變得更高。更不用說更兇殘的火龍和惡靈了。

　　但該來的還是得來，今天就早點睡覺早點面對，回去那該死的異世界吧。唯一值得高興的是，我們終於圓滿達成救援公主的任務了。雖然還留下一堆未解的謎團，但那就留給國家去煩，我精神上支持她們就好。

　　就快到家了。希望那傢伙有把被子清乾淨了。

　　「喂，叫妳啦喂！」有個流氓的叫囂聲從後方傳來。如果是平時，我通常會直接無視低著頭繼續走，通常也不是在找我。但這次好像不同……

　　四個穿著邋遢的男混混從街角騎樓下叫住我們，大概還未成年。手腳細得像竹竿，尖嘴猴腮，頭髮挑染，一臉吸毒樣。他們朝這裡直直走來，這可不是好事。

　　「幹嘛？」我問，趕快先裝無辜。

　　「就是她們？」其中一個矮個問。

　　「一個短髮女和一個外國女，還會有別人喔。」帶頭的回應，他故意留一邊的瀏海遮住一隻眼睛，好像這有多潮似的。

　　「係幾毀？落翅仔？」平頭混混說著我聽不懂的台語，但聽來不是好話。

　　「你們想幹嘛？」我忍不住問。

　　「妳們今天早上在超市裡，對不對？」瀏海混混不客氣地問。

　　「那又怎樣？」

　　他拿起手機撥弄了幾下，把畫面舉到我們面前給我們看。上頭正在播放一段錄影影片，場景很熟悉，連人都很熟悉，那是早上在超市的我。原來是那個小女生拍的影片。我在冰櫃區對那冒牌龍破口大罵，我那時罵得超大聲耶。

　　「你一罐都不准買！更不用說你本來就不該出來亂跑，要是你被人拍到我要怎麼──看什麼看啊！」影片就在拍到我兇暴的臉和鏡頭猛然晃動中嘎然而止。

　　瀏海混混把手機拿開後逼近我質問：「別人在拍影片關妳屁事啊？蛤？妳讓她拍是會怎樣？妳嚇到我女朋友了！」

　　「喔，她……是你女朋友？可是那時候跟她在一起的好像不是你？」當時那小女生旁邊的男生不是這群混混中的任何人，至少不是這種醜男。

　　「那又關妳屁事啊！幹你娘咧！」他突然激動起來。我好像隱約理解內情了，而且又不小心把人激怒了。

　　該死，想不到把那女生趕走也會鬧出事。他們人多，我身上也沒有防狼噴霧之類的武器，不能跟他們正面衝突，說不定連逃也逃不走……

　　「技術上來說，我沒有阻止她拍影片，我是表達我的想法而已，是她選擇不拍的。」總之先敷衍一下……

　　「共三小啦！操你媽的一堆屁話！別以為妳是女的我就不打妳！」敷衍讓他更火大了。

　　「對不起嘛！不然是要我怎麼辦？」

　　看來我說出他們想要的關鍵字了。他露出奸詐笑臉說：「賠錢啊。妳把我女朋友嚇出病來了，不用賠錢喔？把妳身上的錢還有袋子的東西全都拿來，我就當沒這回事。」

　　還會是什麼。在路上會被陌生人纏上只會因為兩種事，性和金錢。

　　「我們沒錢了，至少給我們一點坐車回家的錢吧？」

　　「還討價還價啊？」垮褲混混不爽地說。這時四個混混包圍了我們，將我和蒂亞逼到牆邊，其中一個平頭混混還拿了鋁棒。

　　「動粗也不會憑空生出錢的喔。」

　　「是要不要給？」瀏海混混帶頭威脅。靠，他們真的會扁人。

　　自從穿越異世界的第一天起，就沒有好事發生過。有沒有人能來救我們？為什麼這時候都沒有路人經過啦！

　　「夠了。」蒂亞突然出聲，放下塑膠袋，向前一步與混混們對峙，堅毅神情毫無畏懼。「你想勒索也沒用的。」

　　「妳想怎樣？」瀏海混混挑眉回答。

　　「蒂亞──」

　　「在你們受傷之前，離開這裡。」蒂亞無視我的低聲呼喚，直接朝混混們宣戰。

　　語畢，哄堂大笑。四個混混都笑得合不攏嘴，沒有認真看待她說的話，我也希望她不是認真的。不要啊，他們有四個人耶！

　　「很正的外國妹，沒想到頭殼壞去。」瀏海混混使了個眼色，拿鋁棒的平頭混混就走上前甩起鋁棒，隨時都會朝我們的頭揮下去。

　　「她是外國人喔，你們打她會出事的，會鬧出國際問題喔。警察不會放過你們的。」我盡快想辦法避免血光之災。

　　「外國人？妳是美國總統我也照打啦！」瀏海混混大聲開嗆。

　　「你們自找的。」蒂亞也不遑多讓，兩邊都沒有退卻，唯一想逃的好像只剩我。完了完了，我自己受傷還好，要是害王國的公主掉了根汗毛，怕回去之後掉的會是我的人頭啊。

　　拿球棒的平頭混混面目猙獰，怒道：「挖垮哩係謀吼罵瘩怕──啊啊啊！！」

　　平頭混混還沒把他的落漆台語講完，就哀嚎了起來。蒂亞一腳猛力跺在他穿藍白拖的腳上。

　　混混們還沒反應過來，蒂亞就奪走了他手上的球棒，朝對方的胸口用棒底一頂。平頭混混向後踉蹌，蒂亞再朝他的下巴刺擊，鏗的一響，平頭混混當場誇張地呈拋物線飛了出去，用頭部著地，沒有要再爬起來的模樣。

　　發生得太快了，混混們和我都目瞪口呆。

　　「幹！打她！」瀏海混混喊。但話語未落，蒂亞雙手握緊球棒，把球棒擺在腰間，立刻捅向矮個混混的腹部。他痛得直不起身，悶哼跟著口水從嘴角一起流出。

　　垮褲混混從蒂亞背後朝她揮拳，她轉身迴旋巧妙地躲開，順勢舉球棒往對方後頸一擊。又是令人不悅的金屬碰撞聲，混混咳了一下就倒地不起。

　　蒂亞緊接一個突刺，這次往還站著的矮個混混太陽穴直擊，頭被當成鐘敲得晃了一下，最後整個人癱軟在地。

　　我看得很清楚，卻不懂發生了什麼。她不到十秒鐘就用球棒放倒了三個人，混混們蜷縮在地無法動彈。這不是打架，是單方面被她當成沙包搥。她在踢飛衣物展示架後，再次展現超人般的體能與技術，替她擔心的我簡直是個白癡。剩下的瀏海混混被震懾得呆滯，一副不敢置信。

　　「還想打嗎？」蒂亞重新跨步擺好架勢後問。她的眼神完全變了，原先親切和善的模樣變得殺氣騰騰，嘴角緊抿，緊盯目標的雙眼露出兇光。彷彿狩獵者對上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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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的咧……」瀏海混混見到這本不可能發生的景象，驚得退了好幾步，本來的囂張模樣不知哪去了。

　　公主見對方沒有表示，她深吸了一口氣……

　　「喝啊啊啊！！」然後發出響亮的戰吼，氣勢驚人，傳遍了整條街道和我的耳道，也徹底嚇壞了混混們。

　　瀏海混混急忙拉起同伴，四人屁滾尿流逃跑，連球棒也不要了，根本沒注意到蒂亞沒有追上去。如果我是她的對手，可能也會被她嚇出尿來。

　　「呼，看來我的武藝沒有退步太多。」蒂亞扔下鋁棒後鬆了口氣說。

　　「我、我們得快走了！」我撿起內容物都還健在的超市塑膠袋說，抓著蒂亞的手快步離開這裡。先別急著驚訝了，趕快逃離這裡，別被人目擊最重要。

　　在走進巷弄時，我回頭看確定沒人追來後，才放慢步伐。我挫到喘個不停，蒂亞卻像沒事似的。

　　「太帥了吧！妳怎麼能一次對付這麼多人？」我訝異問。

　　「我受過訓練，有經驗和技術，他們沒有，就這樣而已。」

　　「就這樣？妳輕鬆一打四耶。」

　　「任何一個有基本素養的士兵都能輕易打倒未受訓練的平民，不過這只是形容，士兵不該對平民出手。這是有和無之間的差距……沒有人會說會走路的一歲小孩比襁褓中的嬰兒強。」

　　「真誇張……」

　　我都忘了，這位來自異世界的公主是個受眾人讚譽，技術高超的劍士。她一拿起武器就靈活揮舞、打向要害、閃躲攻擊，幾乎是她做出每個行動的同時，就已決定好下一步，行雲流水，簡直是個戰鬥機器。而且我隱約覺得她沒有出全力？

　　「要怎麼練，才有辦法做到那樣的一打多？」

　　「這是長年練習才有的成果，不是短時間內能模仿的。」

　　「那妳能教我防身術嗎？」

　　「妳有興趣嗎？我能教妳一些簡單的空手擒拿喔，不過學武要受皮肉痛，而且很痛。」

　　「那就算了，我怕痛。」我不敢說學這個是為了想對付誰，但其實不太可能真的實現。

　　遠處天空傳來了低沉的悶雷響，告訴我們能在外頭閒晃的時間不多了。

　　「我們趕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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