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將至 - 第二天(4)

　　「至於你，我等等再派人料理你，小甜心。」柯登踏出牢房前不忘回頭嘲諷。

　　「操你的。」

　　將軍走出牢房，拉上沉重的木門，牢房回歸該有的平靜，跟剛剛擠滿了十幾個人的吵鬧形成對比，讓穆卡感到莫名。

　　「呼，剛才好險。」光球從天花板緩慢降下，發出碧安卡鬆懈的聲音。

　　「好險？妳看我像是有逃過一劫嗎？」他們壓低音量，試著不被他們以外的人聽到對話。

　　「我老早就覺得你會被痛扁一頓，但原來還有更特別的方式款待你。可惜那群淫獸沒把你給破處了。」

　　「妳以為我沒上過床？」

　　「看見她們準備的玩具就大呼小叫的不知是誰喔。」

　　「這跟有沒有經驗或膽量無關，那是會死人的。」穆卡回想起那個看了就讓人頭皮發毛的東西。如果地獄有專門懲罰強暴犯的刑具，絕對也與那根相去不遠。雖然嘴硬，但他慶幸自己不用在死前就親身體會下地獄的感受。

　　「我看除了那個爛好人混血公主外，其他人都不太在乎你的死活。」

　　「就跟妳一樣。」

　　「很不幸的是，我在乎，但只限於這情況下。如果我不在乎，你連來到這裡被抓住的機會都沒有。」光球飛到穆卡面前特意嘲笑他。「搞清楚狀況，你還有利用價值，才會留你這小命，在拿到方晶之前，你最好乖乖活著，別想輕易死掉，我有的是方法折磨你。」

　　穆卡感到絕望，想著自己到底是倒了幾輩子的楣，才會落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妳至少得幫我逃出這裡，他們恨我恨到要使出栽贓陷害的手段，繼續待在這裡我就活不成了。」

　　「你之前能逃的時候就被抓住了，這時還想從戒備森嚴的監牢溜走？我也幫不了你。我辛辛苦苦幫你解除陷阱帶你進來了，至少自己想辦法離開吧。」

　　「不想要我死，也不幫我活下去，妳到底想怎樣？」

　　「不能輕舉妄動，你是忘了有那個龍人嗎？」

　　他當然不會忘記。身體覆蓋鱗片，散發不祥氣息，彷彿能刺穿人的金黃眼珠，細長瞳孔漆黑得深不見底，嘴中吐露出的盡是冰冷的字句和情感，用「危險」來形容這怪物還太過親切了。穆卡被他盯著時，感受到的不是死亡的恐懼，而是更深一層的本能不停呼喚，要他立刻逃離這裡。巧的是他在前不久也有類似的感覺。

　　「妳的熟人？」

　　「因為我們都是有鱗片的尖頭爬蟲怪物，所以就得認識了？不，我不可能認識那樣的怪胎。人形龍算是什麼鬼東西？那不是龍。他竟然還能用嘴巴說話，噁心。」穆卡很想說她也是半斤八兩，但他還打算活久一點。

　　「看來這不是個巧遇。」

　　「他擺明是來阻撓我的。可惡，出現了預料之外的麻煩。不過他還沒有察覺到我就在這裡，也沒對你起戒心，應該還有機會把你弄出去。」

　　「妳還要讓我掛在這裡？不能馬上救我嗎？我的手和臉痛死了。」

　　「『不』，『行』，你是有哪個字聽不懂？雖然他們威脅你，但那好心公主還在，你不會那麼輕易就死。靜觀其變，我會找個好時機讓你出來拿方晶的。」

　　「妳到底是太信任他們還是太信任我？勸妳不要這樣。」

　　「該擔心的可不是我。往好處想，至少你今天在『與你共處一室的女性數量』這點打破最高紀錄，也該死而無憾了。」穆卡想著「龍帶來痛苦與哀傷」這段神話中的警語說的一點都沒錯。「你剛剛表現不錯，但是記住，無論如何都不可供出我和人質的存在，也別想要求助於他們。敢有一點遲疑，就和你那顆沒用的腦袋說再見。」

　　「是是，不用提醒我，我都快會背了。」

　　寂靜的牢房讓兩人聽見外頭傳來逐漸接近的談話聲和腳步聲。

　　「我要暫時躲著，思考下一步，情勢變得有些複雜。你很快就會派上用場。」

　　「拜託，越快越好。」

　　「放輕鬆，你還要留著體力撐著你自己，你知道這木枷會把你自己壓死的吧。利用這段時間好好想想。」

　　「什麼？」

　　「他們為什麼要陷害你啊。」

　　為什麼？穆卡不認為這算個問題，犬族恨狼族還需要更多理由嗎？就像小鳥會唱歌、一年有四季更迭，狼與狗的仇恨早已是天經地義。要不是得顧及國家和平形象，犬族是巴不得把所有狼給扒皮做大衣，反之亦然。

　　「總歸就是別死，還有管好你的嘴，再見。」沒等穆卡回話，來得快去得快的光球縮進地板底下，失去蹤影。

　　在這近乎絕望的情勢下，穆卡試圖找尋突破點。

　　他認知到碧安卡不是萬能無敵的。即使是龍，也難以隻身對付一個國家的力量以及另一個龍，尤其是她躲在一顆白球分身後面，能力也因此受限，所以碧安卡是確實需要他的幫助。

　　問題在於這龍信任他到何種程度。她真的會回來救人？或是找到其他同樣倒楣透頂，但比他厲害的人了？糟糕的是，龍很可能會這麼做，畢竟穆卡讓她失望一次了。

　　如果這奇蹟沒有發生，他就只能期待機會更加渺茫的神蹟了。

　　他逃獄可不是為了作一輩子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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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走在路上時也有不少士兵路過，他們見到如此大陣仗，尤其是裡頭還有兩個神人（和一個混血神人）時，個個都目不轉睛地看著。所以我說那個秘密行動呢？不過那大概也不是重點了。

　　「這……是超乎想像的嚴峻。」本來還能談笑風生的莉絲在聽完洛說明情況後也笑不出來了。「但既然會來找我，代表還有可能完成任務，是吧？」

　　「沒錯。簡單暴力的方法總是管用。」戴回兜帽，變得「很隱密」的洛回應。

　　「或許也只剩這方法了。總之，莉絲在此任君差遣，做得到的做不到的，都儘管吩咐。」

　　「不知道龍的可怕，也這麼有信心嗎？」

　　「我遇過更糟糕的情況。要是應付不來，也不會站在這裡了。」

　　「我想我能信任經歷過大戰時期的人。」

　　「感謝賞識。為了大人和公主殿下，我願意獻上微薄之力。」莉絲行禮堅定的說，或許有點譏諷的成分在裡頭。

　　「但願妳並非空口說白話。」

　　「過獎，不過……我很尊重大人，但我們不需流於形式，交流應該可以更直接些，為了將來的合作愉快……」莉絲邊想邊講。

　　「妳可以放輕鬆點。」

　　「哇，謝謝，我很不會客套。好幾年沒這樣說話，真不習慣。」莉絲鬆懈下來，從優秀的士兵變回不檢點的邋遢女。但她不至於對龍失禮吧。

　　「我不需要繁文縟禮，需要的是能獨立思考、反應快、熟悉小隊作戰的人才。如果妳能佔據高處，發揮地理知識，為我們先行偵察前方路線，在遇到危機時也能掩護隊伍，那就再好不過。」洛單刀直入，劈哩啪啦地提出一堆要求，真厚臉皮。

　　「雖然我沒跟龍合作過，但我還挺期待的。我一直想扮演神話裡的英雄，坐在大雕上拉弓射箭，而大人你可以說是讓這夢想錦上添花。」而我錯了，莉絲面對龍仍然很輕鬆在開玩笑。

　　「那妳得失望了。因為某些原因，我沒辦法變回龍形。」

　　「我想也是，不然你老早就能飛來找人了。」

　　「莉絲隊長妳不是認真的吧？」法拉憂心地說。

　　「或許有點不禮貌，但我不會錯過任何機會的。」莉絲頭抬高高一臉得意。

　　「不要太放在心上，洛先生，她就是喜歡說笑。」公主為士兵的失言道歉還真是顛覆我的觀念。

　　莉絲大剌剌說：「這次事態非同小可，可能是自休戰以來最大的危機，但光緊張也沒有用。公主殿下您也認識我，我是公私分明的人，玩樂和工作分得很清楚。」

　　「可是我記得，當初是妳帶著兄長和蒂亞姐姐偷溜到街上玩的。」

　　「這位可愛的小妹妹是？」咦？叫我？這樣轉移話題的？

　　「是我們要保護的其中一位重要貴賓。」洛說。

　　「從來沒有見過妳呢。妳叫做？」莉絲正上下打量著我。我總算注意到，這些犬人表情豐富得根本不是狗該有的程度，他們能做出所有人類能做出的細膩神情，期待、疑惑、憤恨、尬笑，都自然得讓我無法察覺怪異──儘管他們的存在對我而言只有古怪能形容。

　　「青云。」我頓了一下說。我想報出真名沒什麼關係，現在才考慮這個可能也太晚了。

　　「真有趣的名字。妳是從海外來的？」

　　「可以這麼說。」

　　「妳的氣息、腔調、動作，都不像本地人。神人已經夠少見了，而妳又是與眾不同，不過是好的不同，我喜歡。」

　　「呃……謝謝。」我不確定被狗人喜歡上是好是壞，但至少她不是討厭我。

　　「妳甚至不問自己是好在哪，妳會成為一個好士兵。會戰鬥嗎？」

　　「不會。」

　　她一點也不意外地說：「妳也看到牢房的經過了，之後的旅程中肯定會有比這個更暴力的場面。我得先說好，我們接下來就要跨越國界，如果發生衝突，就一定會死人；出狀況時妳得盡量跟緊我們，或乾脆待在大後方等我們解決。我不要看到有人還搞不清楚狀況或大哭大鬧。懂嗎？」

　　「懂。」我也不了解我在懂什麼，很明顯我之後就會見到死人啊，說不定死的是我自己啊。要說對屍體的抗性，我也只有用家裡的舊筆電玩過一些很老的血腥射擊遊戲。但也總比沒有強。

　　「很好。雖然沒辦法提供舒適的旅途，但可以保證妳活下來。」

　　「你們很強調這點。」

　　「這正是我們的長處。」他們一直重複著我們會很安全之類的保證，到底是自視甚高，還是為了讓我們心安，實在不得而知。「而妳正在懷疑我說的話。」

　　「啥？我為什麼要懷疑？我謝妳都來不及了！」

　　「哈哈，妳說的是。」莉絲笑答。我沒有表現得這麼明顯吧？他們的觀察力和直覺真嚇人。

　　「請不要對客人開奇怪的玩笑。」法拉意外地對莉絲很苛刻，但也可能是這軍人太隨便了，她難為情地搔搔頭。她們大概也是熟識。

　　「但你們從前也沒有見過龍吧？」我問，裝成我很在意。

　　莉絲回頭開口：「在見到你們以前，龍都還只是神話中的存在，是蔑視痛恨世上所有生靈，企圖毀滅世界的破壞之神；所以讓我比較驚訝的反而是龍互相對立這點，我還以為龍都團結一心要把我們燒成灰燼呢。但那也是上千年前的傳說，虛構的神話，騙小孩的故事，從沒成真過──直到今天。」

　　「那還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我根本沒想那麼多。告訴我什麼時候、去哪裡、做什麼、殺多少、帶回什麼，我就會──而且必須要──完成任務。帶上一張弓和一把彎刀，沒有什麼是辦不到的。」

　　「所以就是聽令行事。」

　　「做事跟把事情做好是不同的概念喔。」

　　「都沒有做不到的時候？」

　　「那我就不會站在這，而是躺在戰爭紀念碑底下。我遇過太多比這個更糟糕的事態，記錄在大戰期間歷史上，和沒記錄的事蹟，我幾乎都參與過。老天，從開戰活到停戰的士兵少得可憐，我參戰時才剛成年呢。」

　　「你們成年的標準是？」

　　「十五足歲。」我在考高中時，別人已經在為國爭光，拋頭顱灑熱血了。

　　「這樣不會很浪費嗎？把青春都貢獻給軍隊。」

　　「我是不年輕了，也不會在這點做無謂的掙扎，但『浪費』這詞太武斷了些。」

　　「我覺得沒有人是真的因為想當兵而當兵。」

　　「我們也不是啊，我是家境不好才參軍的。認真來說，在戰爭時期是有熱血笨蛋存在，但一點都不意外的是，他們也最早死。妳或許有疑慮，但是啊，我們能活到今天是有原因的。」

　　「哇，我沒有那個意思。」想想這話像在嘲笑他們很笨。

　　「直來直往反而讓我很放心。我不喜歡裝模作樣，像剛剛那樣的客套是極限了。」

　　「這我有同感，客套真是超沒意義。」

　　「什麼之乎者也都是為了官員大人發明的，但台上好話壞話說完，走到台下還是要比權勢比拳頭，真無聊。我很尊敬長官，但我沒辦法阿諛奉承，有時男人們總想找個地方炫耀自己，滿足他們的，咳哼雄性本能。如果我不小心罵幾句髒話，妳不會介意吧？」

　　「完全不會，別對我做人身攻擊都行。」我撒了個小謊，不過我會盡量不要再生氣啦，嗯。

　　「我愛妳。」只是讓她說想說的話就愛上我了，這朋友還挺好當的。「要不要我教妳幾句受用的？只要一句就能讓爛男人縮──」

　　「我們到實驗室了。」法拉突然高聲喊，硬生生打斷莉絲的話，她也很識相的閉上了嘴。看來有人不太能接受黃腔。

　　護衛打開雕花木門，讓我們一一進入，退到一旁時也不忘行禮。

　　比起這堡壘中其他灰暗骯髒的角落，這裡顯然寬敞舒服得多，沒有濕氣，冷熱適中。外頭走廊中有一盞沒一盞的方晶燈在這裡多到幾乎刺眼的地步，讓地下室的房間亮得像白天。彷彿這房間的時代領先了外面三百年。

　　除了四周看膩了的石牆和樑柱外，這裡擺著很多新奇的玩意。一個巨大鐵爐吸引目光，上頭許多管線連接，並排延伸到天花板外。每張桌子都堆滿書籍卷軸，留下的角落空位也散著圖紙儀器，架子上排列著較大的工具和藥水瓶。這些更加深了我對科學家的刻板印象。

　　房間稍嫌凌亂，還瀰漫著一股炭味，但也不到髒的地步──除了一個地方。

　　在其中一張書桌旁，地面有一大片向外炸開的白色粉末，像是有人在這裡噴了滅火器。先趕來的沙塔斯東張西望，大概也不清楚狀況。而特拉瑪和一個矮小的班點狗在那裡交談──或該說只有班點狗在慌張地解釋著。

　　「我我我不清楚，我在調整晶杖，正要做最後的測試，結果才剛要把純能量灌進方晶裡，方晶就……就爆炸了！明明這次的輸入量還不到臨界點的一半！這理論上不該發生啊！嗚嗚……」只有小孩子高的女班點狗抱著跟自己一樣高的鐵杖，耳朵垂到不能再低，急得要哭了出來，身上漂亮的水藍色花紋長袍下半部沾滿了閃亮粉末。

　　她那不成比例的大頭、微凸雙眼、縮瑟發抖的模樣，是吉娃娃啊……噁。吉娃娃本來就夠像外星生物了，再放大成人的比例感覺更噁心。

　　「冷靜點，菲，妳沒事吧？」特拉瑪的安慰並沒有讓吉娃娃好過一點。

　　「我沒事，但這一點都不好。我弄壞了國家最重要的資產，無價之寶、人類的未來，徹底毀了，我好愧疚……對不起……」

　　「菲，先告訴我，妳用來測試的是二號嗎？炸掉的是二號嗎？」

　　「是啊……真慘，毀掉的竟然是最大的一顆……都是我的錯……」

　　「呼，太好了。」

　　「太好了……」吉娃娃嘴角抽動，開始傻笑起來。「連公主您都在諷刺我了……哈哈哈，我完蛋了……」

　　「不是的，菲，那顆炸掉的方晶很可能是贗品。」

　　「贗品……？什麼？」

　　「妳看，真正的二號在這裡。」特拉瑪這下才拿出晶體秀給吉娃娃看，這讓她的雙眼睜得更開更凸了。

　　特拉瑪把方晶遞出去讓她看個夠。吉娃娃從袍中掏出類似鑑定用的放大鏡，仔細觀察方晶。

　　「喔喔喔……這是真的……這是真的這是真的！唔，真是太好了……這樣大起大落太刺激了，我的心臟受不了……」吉娃娃終於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不過那個假方晶到底……」

　　「是被掉包的假貨。幸好這方晶沒有放進主要充能爐，不然麻煩就大了。不過方晶平安無事，不需要擔心。」

　　「可是為什麼？公主您並沒有把方晶帶走啊？被掉包？咦？」吉娃娃陷入了混亂！

　　法拉開口：「這說來話長。但很高興能再見面，黛爾菲學士。」

　　「我、我也是！法拉公主微服出巡辛苦了！」她的注意力馬上放到法拉身旁的兩個人影，看到我時更是倒抽一口氣。「嚇！又、又一名神人公主？我肯定是埋首研究，跟這世界脫節了！」

　　「這位是新來的神人，今天是來觀摩的。」法拉介紹說。我都忘了我還有這種設定。

　　「但這目前是其次，菲，我需要妳整頓心情，幫助我們釐清事件。」特拉瑪接著對吉娃娃說。

　　「事件嗎！？好、好的！樂意之至！」

　　「妳也不知道方晶被偷的事？」

　　「不！我根本沒發現那方晶是假的，那看起來跟真貨沒什麼兩樣。想想那時拿起方晶的時候覺得觸感有點怪，但我以為那是我整晚沒睡，起了錯覺。」

　　「我們抓住了闖進堡壘的犯人，他正帶著二號準備逃跑，還好有及時阻止他。」

　　「原來我們遭小偷了？但、但他是怎麼把方晶掉包偷走的？鑰匙也沒被帶走過。他是個奇術師嗎？」

　　「他只是個普通的狼，有專家證明了這點。」

　　「走上歪路的狼並不少見，但這解釋不了任何事……我很確定今天在事發前，就只有我跟公主您進來過實驗室，而您先行離開後，我就一直待在這裡調整晶杖，直到爆炸為止。我或許會太專注在研究上，但也不至於讓方晶從我眼皮底下消失……吧……難道他在我們進實驗室之前，就掉包了方晶？」

　　「那也不合理，我可是從昨晚就在實驗室待到天亮了。他真拿到方晶的話早可以走了，何必還待上一晚害自己被抓住？」

　　「事情變得非常奇怪了……」

　　「特拉瑪妳又不休息只顧研究了嗎，我說過這樣會把身體弄壞的。」法拉用莫可奈何的語氣責備特拉瑪。

　　「啊，因為今天是測試新發明的日子，一時間停不下來。不過沒問題的，姐姐，我可是『不眠姬』啊，醒著發呆也沒事好做。」不眠姬？那是什麼浮誇的稱呼？「回歸正題，這個盜賊很古怪，他的目標很明顯是方晶，也在他身上搜到贓物，證據卻與此相矛盾。各位，請問你們有在這裡聞到不熟悉的味道嗎？」

　　特拉瑪一一往各個獸人看去。吉娃娃搖搖頭，沙塔斯和莉絲也沒有頭緒。我聞到的當然都是同樣的狗臭味。

　　「他沒有來過這裡。要不是他另有企圖而留在堡壘裡，不然就是他失敗了，但他的共犯正蠢蠢欲動？」

　　「確實，他不可能一個人犯案。」

　　「有一點非常奇怪。即使只是人工方晶，也需要經過極精細的儀器和製程才能鍊成，通常會比天然的方晶要來得大而粗糙。區區一個盜賊怎麼可能持有幾可亂真的精細贗品？」

　　法拉神色凝重起來：「追溯源頭……可能擁有製造假方晶的能力，而且能因此受益的一方，只有一個。」

　　「但那有可能嗎？狼為底里斯做事？」吉娃娃問。

　　「剛才審問過他，雖然還無法斷定，但我覺得可能性不太高。」特拉瑪回答。「他說話帶著口音，那是威薩大陸的南陸腔。他可能是近幾年才流亡至此的難民，而他們不太可能輕易任犬族擺佈，遑論將落難狼族視為奴隸的底里斯。沒有為難你的意思，沙塔斯。」

　　「不要緊，這是事實。」沙塔斯冷靜回應。

　　「先別說狼願不願意，底里斯自己也不會信任狼族，還派他們穿越國境竊取國家機密。」

　　「如果他是被威脅的……倒可以解釋他隻身闖入禁地的原因。」法拉竟為那狼著想，這就有點太爛好人了。

　　「這世上走投無路的人多得是，」沙塔斯這次反應變大了，語氣變得嚴厲：「但他依然是犯罪者，不需要同情。」

　　「我沒有要赦免他的意思，但不能蓋棺定論。」

　　「偏偏在這節骨眼上出事。」特拉瑪搖頭說。

　　「我想我們離真相越來越近了。但犯人與事件本身是其次，我擔心的是這次事件的效應。我就不諱言了，國內軍方的新舊派分裂嚴重，在高層間已是眾所皆知。議會中的主戰派亟欲改變這頹靡風氣。」法拉嚴肅宣告。

　　「但一個月後就要舉辦祭典了，議會也會降低聲勢才對？」

　　「這反過來說也是最危險的時候。要是方晶被偷的事件傳回王城，會被主戰派抓住把柄，插手介入邊境防禦的調度和外交政策。為了挽回權力，甚至會不惜再次開戰。所以拜託各位，這件事只能留在這實驗室內，絕不能傳出去。」

　　「什麼事？」

　　後面傳來的聲音把所有人驚得往那轉頭直視，不知什麼時候出去又回來的莉絲手上多了個熱氣騰騰的大鍋子，雖然蓋著蓋子，奶油香氣很快就傳進鼻中，鍋上疊著的木碗和湯匙喀喀作響，實驗室也突然靜得只剩這聲音，大家正忙著瞪她。

　　「誰要來吃點心？」莉絲擠出笑容說。我是餓了，但不敢在這氛圍下說出來……

　　「我們邊吃邊討論吧。」特拉瑪鬆了口氣說。終於。

　　「洛先生？您好像很安靜。」法拉對著戴起袍帽的洛問。她是在暗酸他平時很聒噪吧。

　　「……沒什麼。我觀察了一下。」他邊說邊用不知哪來的炭筆和紙寫著東西，他在上頭畫了個圓圈，裡頭有各種看不懂的符號。他那爬蟲類的臉部幾乎藏在底下，難怪吉娃娃學士沒看到他。「本以為這所謂的『方晶』只是單純放出儲存的能量，沒想到能運用不同震動速率，將能量轉換成近似於元素奇術的結果，研發者竟還是個孩子，實屬驚人。」

　　「如果您當面誇獎她，我想她會很高興的。」

　　「看來你們的鄰國沒有這樣的技術。」

　　「是，這也是經過兩國共同簽署的合約所保護的。」

　　他意味深長地說：「那就祈禱這能維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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