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將至 - 第四天後(5)

　　申將剩餘的啤酒一飲而盡，品嚐那新穎的香醇苦味，用舌頭舔去嘴邊留下的泡沫。可惜手邊沒有其他食物可以配著下肚，將這口感昇華成美味。

　　他把這惋惜之意發洩在空鋁罐上，輕易把罐子擠扁，雙手再稍微使力來回碾壓，罐子被壓成薄紙般的金屬片。他看了看這即興藝術品後，就隨手一甩，垃圾鏗地一聲嵌進了公寓矮牆上。

　　在春季之末，正中午的豔陽有些毒辣，但這沒降低他四處遊歷的興致。

　　他刻意選擇人少的暗巷，哼著旋律漫步在矮牆與一棟棟公寓間，偶爾會撞見人，但他早已習慣了投來的眼光。

　　我確實說過我會回家。申心想。但可沒說我會走哪條路。

　　他趁著沒人注意時，一躍攀上一戶人家的遮雨棚，打算爬到樓上。在他踩在塑膠板上時，板子凹陷彎曲，難以承受他全身龍骨和龍鱗的重量，細鐵支架咯吱響著。

　　他暗叫一聲，趕緊跳到對面的店家招牌上，取得平衡後，再輕鬆蹬上排水管，沿著鋼製管線往上爬，直到這棟公寓的平面頂樓。

　　蹲在六樓樓頂的圍牆上往樓下瞧，見到剛剛被他踩壞了的遮雨棚。心想之後得試踩一下立足點。

　　當他想在樓頂前進時，看到有個小孩子早已盯著他。

　　女孩坐在玩具三輪車上，本應該在這裡盡情奔馳，但闖進來的黑龍讓她傻住了，一邊鼻孔流出的透明鼻涕緩緩爬行。

　　他將食指比在嘴前，示意要女孩安靜。而這奏效了，女孩模仿著他，伸指頭嘟起嘴巴沒出聲。

　　龍趁著照顧幼獸的母獸出現前迅速逃離了，輕鬆奔跑在圍牆上，飛躍到隔壁公寓外牆。不消一分鐘，他就從外牆攀到了十樓頂層的水塔，這是附近視野最好的地方了。

　　他愜意坐在水塔座旁，看著有人放養的鴿子群飛過，比這裡矮的公寓樓和平房盡收眼底，路樹與公園點綴其中，在遠方則是橫躺著茂綠但平緩的山脈。

　　剛來到這座發達先進到荒唐的都市時，他以為這裡的神人徹底征服了大自然，沒想到還是留下了綠地。他認為或許人不能忘本。

　　經過幾天在泰莫爾的混亂後，悠閒時光可謂難得。一切都是那樣平靜。

　　除了某個地方之外。他可以聽到地面傳來某種警報聲，在路面奔馳的大型紅色車輛逐漸遠離，往遠處那冒出黑煙的地方前去。

　　他瞇眼往那裡瞧，但被一棟建築工地擋住了視線。

　　但願不是異世界來的追兵。他邊想邊伸手彈指，派出偵察術的光球往那一探究竟。他暫時閉上雙眼，專注在偵察術的畫面上，視線飛速穿過住宅和大樓，從上空中看到人群聚集圍觀的一棟二樓商場。

　　火災沒有想像中的大，燃燒不完全的濃煙不停竄出。他並不想在這世界多管閒事，某人沒出事的話就行。

　　而他也在離火場不遠的地方，找到那最重要的保護對象。她正與盧布夏菲爾的公主和一個灰頭土臉的眼鏡女孩走著。公主和眼鏡女有說有笑，第三人則是意興闌珊地隨便應付。

　　很努力地活著啊，這傢伙。申心想。希望她能維持下去。這個通往兩個世界的鑰匙可要顧好。

　　他確認神人沒事，同時也給了他更多理由四處閒晃。但就在要滅掉偵察術前，他感應到了某種能量。

　　那是再熟悉不過的奇術反應。非常微弱，彷彿空中飄舞的蜘蛛絲難以捉摸，但他找到了，那施法的痕跡正是從失火的商場中傳出來的。

　　奇術的痕跡微弱粗糙，他找不出施術者，但那人應該耗費了大量能量，卻只做出了一點小火星。

　　所謂的火焰奇術並不會真的放出火焰，而是將能量集中在手掌前，加熱物體，直到該物達到燃點著火為止。在另一個世界，學術上不會將這奇術稱為火焰而是升溫，但通常少數能使用奇術的居民將這當成便利工具，拿來點著乾草或紙張。與另外的奇術冰矛和雷電配對，也就湊合著稱之為火焰了。

　　但在這沒有能量的世界，竟有奇術出現了。難道是針對青云或公主而來的？他認為不太可能。這奇術若要拿來燒人，或許還不如一根沾了油的火把來得有效。且要殺人的話，其他的冰和雷都更有效率。難道是警告？在製造混亂聲東擊西？想把他引出來？還是只是意外？

　　在他想深入探究時，微弱的奇術反應已然消失，無從追蹤起了。

　　他根據一些猜測，在商場附近和青云的周遭偷偷再探查了一遍，但仍一無所獲。

　　無法得知誰做出這種挑釁，但事件本身就是重大的發現。

　　他不由得笑了出來。遲早魔法也會找上這裡的。可要記得向本尊報告……

　　得到好消息後，他滅掉了偵察魔法，繼續著輕快的路程。雖然還得注意看著那對訪客與東家，但無須如此著急。

　　他離開水塔，緩緩攀下外牆，一踢就跳到隔壁較矮的樓頂。微風吹拂，稍稍減緩暑氣。

　　他沿著屋角的柱子轉過轉角，跳過一個個整齊排列擺著盆栽的商務旅館露台，接著又踩進一戶人家的私人陽台，好奇看了一眼運轉中的洗衣機，小心繞開成排的掛衣衣架，從鐵窗跳出去。

　　風和日麗、鳥兒歌唱、餐廳外排隊的顧客傳來談笑聲，也讓他的心情好了起來。他的本尊不會如此「膚淺」，但在自尊和快樂之間，他寧可選擇後者。

　　在他試踩了一下，站上波浪板後，有隻虎斑貓也恰好從角落的洞中鑽出，一起走在樓頂。

　　這貓吸引了黑龍的注意力，對他來說是個驚喜，對貓而言則是驚嚇。貓對異世界的存在提起警戒，快步離去，從屋簷跳下逃跑。

　　申跟了上去，俯身往屋簷下探頭，那隻貓正縮在圍著高牆的露台角落。三邊是牆，一邊是關著的木門，往上的唯一出路卻被黑龍擋著。

　　「想去哪啊，小貓咪？」申輕巧落下，蹲在露台的牆上，仔細觀察那畏縮著的貓，兩邊都用著銳利的瞳孔對視彼此。他注意到這裡的生物跟另一個世界也差不多。

　　「嘿，不用怕啊，我沒有要傷害你。」他對貓輕輕說。貓弓起了豎直毛的背部，警戒起他和周遭。

　　露台木門突然碰地往外打開，一隻體型龐大，全身毛茸的生物對著申和貓一陣吠叫。申聽到狗叫聲，才能確定那毛長到蓋住眼睛，有著乳牛般黑白配色，猶如一顆巨大毛球的生物是狗。

　　「哇喔！乖狗狗，坐下──」

　　大狗往貓衝了過去，貓在一聲淒厲尖叫後如彈簧般騰空飛起，飛簷走壁往上奔，直接撲到了黑龍臉上。

　　「嗚啊！快下來，下來──」申急著想把貓給抓下來，但貓爪嵌進了鱗片的細縫中，從巧妙角度緊緊卡住。同時虎斑貓也在發狂驚叫，吵到他無法思考。

　　這時大狗往前一撲，前腳把申往外頂了出去。他努力想把身體拉回去，但來不及了。

　　在腳底失衡離開地面後，他心想，自己到底是在哪一步做錯了。

　　臉被貓抓住的黑龍從五樓高處後仰墜樓，大膽如他也忍不住叫了出來。身為本尊分靈體的他並不會真的「死亡」，魔法製成的肉體受創過重時會消散而去，意識回到匣中。但在這之前，他與常人的差別並不大，該受的傷和痛楚一點都少不了。

　　然而他沒有如預期般撞上地面，而是降落在一堆雜物上，被紛飛的紙屑和臭味包圍。

　　「至少你沒事。」他終於把臉上的貓抱了起來。但貓對這罪魁禍首沒有感謝之意，牠不滿地叫了聲，身子一扭掙脫開來，一溜煙就跳走躲進車底。

　　「喂！」一名老嫗的聲音傳來。「你在我車上幹嘛！還不下來！」

　　申發現他躺在腳踏回收車上堆滿的回收物。婦人坐在前方的腳踏車上，回頭對這不明人士怒罵。

　　「對不起，馬上走！」申立刻跳離回收車，以跑百米的速度轉進巷子逃跑，順便把卡在身上的垃圾丟個滿地，將罵聲也拋在腦後。他一跑出交叉路口，就遇到巷內的大卡車朝他迎面駛來。

　　駕駛鳴起喇叭，讓大貨車成了一頭急奔的狂吼鋼鐵巨獸。申情急之下縱身高高躍起，攀到了一間小土地公廟的屋頂，以分毫之差避開了車禍。

　　他踩到小廟的磚瓦上，拱狀屋頂斜到無法停下，只得順勢往上衝，翻過屋頂。但踩著的瓦片鬆脫滑落，他從屋頂的另一邊滑落，倒栽蔥摔到地面，瓦片跟著掉落砸碎。

　　一名老翁站在土地公廟門口滑著手機，遇到黑色怪物在他面前從天而降，目瞪口呆。

　　「啊……痛痛痛……」申撞到了頭，揉了揉頭頂。然後他才注意到張大嘴巴，直盯著他看的人。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l5DIR3YWs

　　老翁先是看了眼手中的手機，然後對申問：「你是哪一隻寶○夢啊？」

　　「……寶○夢？」黑龍微微歪頭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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