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譜 - 永生 (下篇)

鐵嵐考慮了許久許久，時間從身邊劃過，頹廢地想要抓住過去，卻連現在也輸了。看著躺在床上的父親像個木頭人的樣子，越看越詭異、越看越心痛﹗他無奈地選擇了拔喉。在幾名醫生的見證下，簽下了同意書，親眼看著醫生把他的喉管拔除，鐵嵐在心中暗暗地安慰自己，與其這個樣子「生存」，倒不如「結束」，或許對他來說是最好的選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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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出乎意料，就在拔掉喉管的第四天，怪事便發生了﹗這天的下午，醫院的護士致電給鐵嵐，語氣非常緊張著急，叫他一定要盡快趕來醫院，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卻支吾其詞，只是催促他盡快趕來。初時他覺得是不是父親已在瀕死狀態，叫他去見最後一面？

鐵嵐匆忙趕到醫院，還未走到病房門前，已聽到護士們在議論紛紛，隱約聽到他們在談論「好恐怖」、「簡直是科幻電影般」、「真令人毛骨悚然」這些話語。他跑進病房，原本在病床上的父親卻不見了，換來的是一個小孩躺在床上。

他摸不著頭腦，捉著護士詢問，護士戰戰兢兢指著那個小孩，對他說「這.... 就是你的父親。」

鐵嵐一頭霧水「什.... 什麼？妳在說什麼？我是問妳為何不見了我的爸爸，妳怎麼說這個小孩就是我的爸爸？」

護士猶豫著，不知如何解釋「這、這個....」

這時，醫生進來了「何先生，今天有護士經過發現.... 你父親突然退到幼兒時期。」

鐵嵐歪著頭，慌忙的眨了眨眼，腦袋裡滿是問號「什.... 幼兒時期？什麼意思？」

「我知道很難令人相信，如不是那個親眼看到的護士為人忠厚誠實，說得言之鑿鑿，就連我們也不是太相信。為此我已經抽取那個小孩的血液做DNA辨識，報告也快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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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中，其實我們需要等待的東西有很多很多，彷彿一生都在不停的等待中渡過。未有報告結果，從這個小孩的輪廓中，鐵嵐已預計到這個小孩就是自己的親爸爸﹗只是自己不想承認，亦不敢承認。聽著醫生宣讀的報告內容，父親的面孔不禁與燈塔水母重疊，靈魂與思想也總在不經意裡，陷入迷茫與困惑的境地。

總盼望著奇蹟的出現，總想著夢醒了一切會變，但人的一生就是沒有所謂的奇蹟。

院方為了不滋擾其他病人，特意安排鐵嵐的父親住進特殊病房。雖然醫學發達，但經過反覆的研究下，結論只是因他體內的細胞變異，一旦營養流失，他會迅速退到嬰兒時期，沒法子「還原」。不過他即使退到嬰兒時期仍會不斷地「長大」，直到老去衰弱後，便會一下子回到嬰兒時期，循環著這個過程。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這個過程會在三個月內不斷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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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的夜幕猶如化不開的濃墨，城市的夜晚是充滿神秘，是一個令人冷靜思考的夜晚。他站在家中的露台，把他的論文一張一張燒成灰燼。父親在這種形式下「生存」，他只覺唏噓，這樣的人生到底有什麼意義？可能對於他來說，這樣的循環比死亡更痛苦﹗遙遙無期的等待，令鐵嵐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他下定決心，親手了結這種無謂的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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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上忽明忽暗，雲影重重，感覺心跳都慢了下來，偶然一兩聲流浪狗的吠叫聲，劃破清冷的夜空，令人毛骨悚然。夜晚的醫院非常寂靜，只有寥寥護士在值班。鐵嵐在一個隱閉的角落裡等待時機，趁值班護士不注意，偷偷進入父親的病房，如今看著這個孩童模樣的爸爸，仍舊雙眼睜開，目無表情，詭異得令他渾身不自在，彷彿描繪著自己身不由己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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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嵐在衣衫裡抽出一把利刀，他竭力穩住自己正在發抖的手，慢慢向他靠近。「噗刷﹗噗刷﹗噗刷﹗ 」，利刃一下一下刺入了父親的體内，再用力地把刀抽出來﹗霎時血如泉湧地噴出來，整個房間充滿著濃烈的血腥味。

但就在下一秒，鐵嵐的眼睛不可思議地睜大了，面前這個孩童的身體開始腐爛，不到三分鐘，那個腐爛的身體呈十字形裂開，眼前出現了一個初生嬰兒﹗嬰兒沒有呱呱落地的哭聲，同樣沒半點反應、沒半點表情，這個詭異的情景，令鐵嵐無意識地發出一聲叫喊，他感到一陣恐怖，連心臟也嚇得掉到地上，腦子裡天旋地轉，耳朵裡一陣耳嗚，面前仿佛看見一個眼神空洞的幽靈在嘲笑著他的無知。

緊握在手中的刀也因極度恐懼而掉在地上，他不住地發抖，雙手掩著口鼻，再也鼓不起勇氣，重複再經歷一次這種恐佈，發瘋似的逃離了醫院。他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不由得向外面狂跑，他想奔向光明的地方，此刻對他來說，那間病房都是無盡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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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是習慣在矛盾中掙扎，在痛苦中作出抉擇，但在悲哀之後始終是只有悲哀。

平淡的日子無喜無憂，每天單調地重複著無味的生活，沒有追求，也不談夢想。當歲月走過滄海桑田才明白，時間是種極好的東西，原諒了不可原諒的，過去了曾經過不去的，彷彿經過一次又一次人生的洗禮一樣。

無能為力這樣生活，鐵嵐再也不敢驕傲奢求了。他辭掉了研究所的工作，把所有物業賣掉，跑去那所醫院跟院長商討，他願意永久把資金投資到醫院作為營運，條件是要醫院設立特殊房間，把他的父親永遠留在這裡，除了他自己和特定的工作人員外，一律拒絕與外界接觸，並且不追究他所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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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嵐獨個兒坐在房間中想起50年前的事，眼泛淚光地打開了其中一個抽屜，屜裡存放著早已泛黃的照片，究竟留下的是美好，還是憂傷？鐵嵐無奈一笑，只能任由自己的回憶留在寂寞的空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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