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末日前的你與我 - 謝謝你，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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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過分寒冷的冬天。

溪川總是懶洋洋的，連體育課都翹課，課間短短十分鐘，他寧可帶著過濾面具，縮在中央廚房的風口接受油煙和季風塵埃的雙重攻擊，也不肯和我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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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就沈默的人，變得更加寡言。

我擔心他生病了，又或者冬日缺乏維生素D之類的季節性精神低落，所以最開始，我每隔幾天就抓著他去保健室，甚至搜尋了「自我檢查表」塞到一臉厭世半死不活的溪川前叫他測好測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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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比起想像中的污染高熱，他的體溫簡直低的快失溫，表單也沒有出現什麼令人憂心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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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的異常可是有目共睹，基於老師對於優等生的信任，這下可好，他獲得了完美的藉口，完美的翹課。

我記得窗外灰壓壓一片，雨水無法清除季風帶來的髒污，在這樣自我重複的某一天，我慶幸著好在室內是溫暖微涼的過濾空氣，一面坐在板凳上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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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川有氣無力地躺在保健室的床上，心安理得拉著我跟他舊時代的廣播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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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那時，我忍不住問了他，為什麼這麼喜歡復古的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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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冷門的喜好，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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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很不可思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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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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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看，人類一切偉大的結晶，很多時候並不是預謀好的，別有用心什麼的。發明也好，詩人留下的書信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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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不對吧？也有很多人為了變偉大而努力啊。賺大錢，開大車，住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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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只是原因之一，發明這些⋯⋯其他人最初想也想不到的逸品，很多時候是因為懶，為了好玩⋯⋯有的根本就是一場災難性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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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不小心吃死自己嗎哈哈哈，其實我常常想是哪個人第一次想到要吃發酵的牛奶的，超級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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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那也是，還有例如發明自動洗澡機的人，只是因為懶⋯⋯跟壯大人類文明一點關係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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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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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吧？明明無法預知結果，卻還是這麼做。這樣的精神，我覺得很美麗、很高貴，我⋯⋯其實不明白，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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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很嚮往啊，人類的這種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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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調侃他，「說得好像你不是個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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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來還真是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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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那個當下我一無所知，心裡想著的是，溪川這傢伙，還真他媽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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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絕對想不出這麼美好又高尚的理由。」我對他說，故意跳上床，攤成大字，想將他擠下病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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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人的興趣是睡覺，問我為什麼？純粹就是因為很舒服，喜歡吃東西，喜歡有趣的東西，就因為食物好吃，怎麼好吃？很甜，很鹹，很香，讚。有趣是什麼？覺得有趣那就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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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袋裡甚至擠不出幾個像樣的形容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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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川眨了眨眼，做起這樣的動作時，我總奇異的感覺跟其他人不太一樣，很慢，甚至是有些刻意的，帶著點精神凝視的錯覺，「你看，這就是沒有特定目的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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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說我喜歡吃吃睡睡這樣？不就是生理慾望嗎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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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覺得肉麻，一邊卻故作鎮定的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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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樣的。慾望是⋯⋯為了滿足，不擇手段。你不是。施硯，我突然想到，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說了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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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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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的墨鏡吊飾好看，拿去研究了很久，還留像了，上課都沒專心，塗畫整頁被教學AI屏障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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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真的很酷炫嘛！」遲遲的被戳破行徑，我趕忙抗議辯駁，「你這個人怎麼在旁邊偷看也不吱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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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了就看不到了」他厚臉皮的說得理所當然，「酷炫嗎？但實際上，如果沒有要像隻原始動物求偶什麼的，打扮自己的行為，一點意義都沒有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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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等，這話怎麼會由你這個新潮人來說啊，難道你整天精心打扮的這麼帥是為了泡妞不對啊我平常也沒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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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只是模仿而已。我不懂有什麼美，有什麼有趣。你覺得帥嗎？」

「我、我沒有？」跟邏輯好的人說話就是容易自爆，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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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頭回答你的問題，與其說是因為覺得好看而著迷舊時代的東西，其實我只是是想要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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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川抬起頭，漆黑的雙眼有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卻始終平靜如波，讓我發自內心的感覺，那確實不是興趣或狂熱之類的東西，而是理性計算出的決定。

即使如此，卻不輸給任何人的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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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成為，像你這樣的人。想要看到你眼中的世界。」

「為什麼？你只會看到很多亂跳的東西然後一個都抓不住哦哈哈，像我也不知道我剛為啥問你這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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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耶，為啥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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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知道。但我還是想看，想明白。所以，你就保持這樣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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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知道他是個淡漠的人，如今聽他直言坦承這點，也沒有太大的驚訝，他對我的誤解倒是還比較令人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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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你我就覺得，有一點點能夠『有趣』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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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過，我也沒有要澄清誤會的意思。

即使是我，偶爾也會覺得和溪川相處好比在跟牆壁說話，就像傻子拿球砸牆，再期待牆壁會伸出手，將球給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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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話奉還。」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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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總有這樣奇蹟發生的瞬間，讓我願意繼續撞上去，舉例來說，試圖拯救我的注意力的時候，和我一起窩在垃圾基地，偶爾回應我幾句玩笑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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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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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說原來在你眼中，我是這樣的啊。」也太好了吧？濾鏡修圖真嚴重。真是糟糕，這樣我會很有壓力啊——「看來我真有魅力，連冰山都征服了哼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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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忍不住傻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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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他說錯了。

我想，墨鏡也好、一切裝飾也好、他說的每一句話，是因為他，才因此連帶的酷炫有趣起來，染上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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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嚮往的是，那時笑著的他才對。

非常的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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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真想著，沒有一絲分心。

可惜怯懦彆扭如我，只是笑著，笑著，便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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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噪音填充著夜裏些微濕潤的空氣。

溪川身後的液晶螢幕亮了起來，金色的豎瞳吸飽無機質的冷光，妖異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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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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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題：

好友頂著一張絕對不對勁的臉，說出『是真的』的時候，該不該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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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上身？萬一被奪舍了這是假的溪川呢？萬一是真的溪川在說話，我無心回個什麼會不會不小心導致崩潰暴走，我陣亡？可是，萬一是假的，我信了就插旗死亡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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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陷阱題！

越過他的肩頭，我看見畫面閃爍亮起，而後熄滅。

我乾巴巴的笑了笑，抓抓頭髮，嗯啊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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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溪川整天在吃蟋蟀點心，難道⋯⋯

這提示也太稀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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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好兄弟，二分之一的機率，有超能力的竟然不是我，現實還真是讓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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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川沒有說話，我繼續抓頭，抓到好像不小心拔了幾根頭髮，絞盡腦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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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層？怪物？」我艱難的吐出單字。

「怪物。是我的祖先。你知道，蟻后那樣的存在。」

「他⋯⋯她⋯⋯是？」

「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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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麼一個我睡醒頂著雞窩頭的時機，我正面臨人生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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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好，」冷靜，要冷靜，施硯，不就是蜥蜴嗎？相處這麼久都怕，你還不知道溪川？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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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眼攤在地上的漫畫的災難科幻漫畫，忽然有了一個猜想，難道這也是鋪陳，那也是暗示？蟋蟀、漫畫、古物，我喜歡人類什麼的，唔唔唔，不會吧？我用力甩甩頭，「那、那我們現在怎麼辦？你變這樣，明天可以去上學嗎？你家人也都是⋯⋯蜥蜴？現在你大蜥蜴祖先融化之後呢？剛才的影片看來，你們只有一隻母蜥蜴吧？是祖奶奶？還是女神？要去迎接嗎？呃、呃呃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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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說⋯⋯繁衍後代。

這算不算亂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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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剛才的紀錄片（？）看來，政府高層老早就被蜥蜴滲透了吧？溪川這樣跟我差不多的普通人，是要跟各種位高權重老頭爭取交、交配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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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荒謬了吧？！

要是現在有餘裕，我一定去照鏡子，臉大概正以一種連自己也難以想像的柔軟度一百八十度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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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川哥，」你的眼睛盯的我發毛啊啊，「現在怎麼辦？」

「不是我能決定的。」

「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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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無表情的臉上，有什麼剝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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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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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臟緊縮，以為他哭了，大為驚駭的伸出手，卻發現那是半透明的鱗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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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種被爆打一棍的感覺，大腦裡的順序又開始亂跳，對，啊，皮膚病，季節到。請假。睡覺，冬天變溫動物，該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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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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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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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銳的嘯聲強行壓過我的追問，成排小氣窗不祥的發亮，暗紅的光芒明滅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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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空警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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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左右張望，溪川卻像是入定了，繼續沈默的定在原地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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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也坐不住，跳了起來，往窗邊跑。

商場不高，由此看出去，只能望見隔壁幾條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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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也就夠了，紅色的警示燈亂反射，路上的車子、浮船頂蓋溢洩銀色的光，整座城市都陷入混亂的警報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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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硯，對不起。我一直說不出口。等於⋯⋯欺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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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頭，正好看見溪川的身體往地上一倒。

他的身上，散發出和街上的金屬反射一樣，銀灰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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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鍊冷灰的光澤，一圈一圈的交纏，這是他從剛才起就貓著背、姿勢詭異的原因。我感覺呼吸困難。他在什麼時候，把自己綁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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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空氣入夜依舊濕熱，衣服濕透了汗水沾黏在我的胸膛，他卻一點兒汗也沒有，身體卻向一側倒下，毫無徵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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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閉上眼之前，分明只是個普通的一天，很熱，我卻忽然覺得冷，迷離的荒謬感遠去，現實的重量轟然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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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做夢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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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吧？告訴我我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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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的聲音加劇，像是院裡哮喘發作的孩子，總是沒表情的他，臉孔痛苦的皺縮了起來，「我也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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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很好的夢。」

「有時候我會、我羨慕、我、嫉妒老一輩的族人，有那麼多、卻不知足。」

「為什麼？為什麼要重回『我們的時代』？哪有我們？事到如今、血液裡、人都大於蜥蜴了，幾百幾千年都、都作為人類過活，為什麼？要回去過原始、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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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溪川，總之你先不要說話，你、你、流血了！」嘴角，眼角，手臂，他整個人都在抽搐，我焦慮的向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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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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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汩汩流著血，他的身體卻往前低伏，翻身四肢扭曲的著地，像是野獸威嚇，對我發出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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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的街道，也傳來了相似的吼叫，共鳴而沸騰，就像狼嚎一般，迅速感染，車子警報、幼童哭泣、高亢恐懼的尖叫——骨牌效應一樣，一切都失速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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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讓你看到我這副模樣，我應該——我——這是我的任性，最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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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現在是什麼情況，我都不可能看著他傷害自己，溪川扯著身子撞向地板，額頭流血了，金色的眼瞳往上翻，我不顧警告，快步跑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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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我、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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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發黑，血液滴滴答答地，他卻堅持一個字一個字說著，呼吸都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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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真的人，早該這麼，說。你們的愛是、無私的，但我。不管如何，最後，我果然、想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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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記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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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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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力搖頭，腦袋裡總是充斥著撞車擁擠的想法念頭，現在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我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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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該注意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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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朋友啊。明明是最重要的。不管多麼荒謬的話語，我都該專心的聽的，就像他總是聆聽我一樣，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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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焦慮的伸手，卻被溪川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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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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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的光刺眼收縮的閃，一下一下的照亮他的身體，我親眼看見變化在眼前發生，袖口，皮膚發黑，出現了菱形紋路，我意識到那是硬化的鱗片，刺穿了他制服背部的白色布料，一點一點，密集沿著脊椎向下。溪川痛苦的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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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可以為你做什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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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候，他明明和我求助了，我明明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對勁，卻用玩笑帶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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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後悔湧上心頭，我卻只能想著這些無用的事情，一面按著他愈來愈多的傷口無效的加壓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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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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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川的聲音，不再像是他的了，是一種模糊的鳴叫，如同哨聲的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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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還是努力的想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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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給你的、老漫畫、很多殭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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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了嗎？回答我！」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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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他只是喜歡古老的災難故事，我以為他只是喜歡搜集各式各樣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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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外面、就像、那樣。」

「不用、擔心。呆著。這裏，今晚，在這，安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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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張嘴，沒有聲音，溪川大吼，外頭激烈亢奮的尖叫蓋過我們，他身前的電視也混亂的閃爍著，白色雪亮的字幕，將他的臉，他的眼，他的血，映照的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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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重要啊。怎樣都好，溪川我好怕你血流太多了該怎麼辦？這樣下去你會怎麼樣？溪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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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下來，無效的質問傷者。

溪川的肌肉抽筋痙攣，聲音，卻像是迴光返照般，變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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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小硯，我們做個約定。」他偏執的抬起臉，下巴對著某個方向，「我在、拉了高壓電網。外面、身上。遙控器、電視，就是控制。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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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攻擊你。你就、電我吧。」

「才不要！你在說什麼啊？我又不是殺人犯，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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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人。只是怪獸。跟冰川下的，沒兩樣沒有巔峰，沒有未來、為什麼不明白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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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明明好痛苦，卻逐漸渙散成了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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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毀了。施硯，世界末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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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川不讓我碰他，只要我一動，他便對著我齜牙咧嘴，尖尖的牙齒和分岔的舌頭怵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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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你起來，不要、這不合理，不要鬧了、這太荒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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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太荒謬了，對吧？以前我覺得都無所謂。這個荒謬的世界、毀滅就算了。我當隻蜥蜴該吃就吃，該死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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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和你、每天一起上下課，組裝電腦，講怎樣都無所謂的話，和你搶冰棒我、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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鱗片顏色愈來愈深，片片剝落，我不敢動，不敢呼吸，好怕下一刻，溪川就要在我眼前整個人破碎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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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成為、正直的人。真正的人。這樣，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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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川的臉部著地，卻一點都不嫌痛，纏繞著鐵鍊的身體摔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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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就有資格、成為你的摯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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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顫抖的唇形，再也沒有聲音了。

身體奇怪扭曲對折，頸肩的碎髮違反重力向上澎起，指甲刺穿了地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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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後退，雙腿絆倒，一屁股跌坐，腦海中，生物老師無趣的聲音不合時宜的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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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鬥，地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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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我不是沒聽進去嗎。

我應該逃跑，應該爬起來，卻看不清楚，我困惑的抹了抹眼睛，腦袋還是一如繼往跳針般，什麼都做不好，什麼順序都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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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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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川側身狠狠摩擦束縛身體的鐵鍊，甚至試圖撕咬，這不是一個人會有動作，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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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川，醒醒，不要嚇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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鱗片，不斷從眼周剝落，比起淚水，更像是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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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怕得很。

怎麼可能不怕？一覺醒來，唯一的好友變了樣，世界變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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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一直都是我朋友啊，最好的朋友，不然呢？不然你說呢？！我在幹嘛啊整天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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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謊言，天大的笑話，早先說著不害怕末日的我像個小丑，但我那時明明是認真的，因為，我深信我們會一起度過很棒的最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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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川笑了，有一瞬間，我好像看到熟悉的他回來了，心中湧起天真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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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我看得出那雙金色的眼瞳，並不相信我，卻溫和的像是將要融化的蜂蜜，早先我對著他關於巨獸的話語嗤之以鼻，現在卻換他了，他的微笑刺在我的眼底，「這樣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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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開心，你這麼認為。」

「嗯、嗯！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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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麼天真，我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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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了男人眼中驕傲的尊嚴，即使這世界的一切，他的一切，全都在破碎消散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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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你所認識的溪川，作為人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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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千萬，不要再被騙了。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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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謝謝你。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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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世界末日的那天，我最後聽見的話語。

是我的摯友溪川，最後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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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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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眼瞳的野獸，毫無預警的嘶吼，唾液鮮血飛濺，向我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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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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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典分手台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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