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會兒，誰都沒有說話。聶小魚突然想起什麼來，慌慌張張地用手摸身上，把所有能裝東西的口袋翻出來了，都沒掏出任何東西。她的嘴唇有些發顫，兩眼飄忽地掃過陳光生的臉，「我爺爺的腎結石不見了……」陳光生安慰她道：「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穿這身校服那會兒，你爺爺還在世呢。」聶小魚低頭一瞧，猛然發現自己不僅著裝變了，還變回了血肉之軀。她呆呆地伸展自己的十指，看一看手背，再看一看掌心，把手捏成拳頭又鬆開——這個動作重覆了四五遍後，她用兩手指尖輕輕觸了自己的眼眶，兩眼睜得極大，看向恢弘閃爍的山河，彷彿想要透過這雙眼睛，將這個世界裡的光裝到腦海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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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有回到過去喔。」她側過頭來，盈盈地笑了一下，「因為我自打生下來就沒有手腳，這樣的我只可能存在於意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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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樣的弱不禁風，眉眼乾乾淨淨，洗得發白的校服熨得服帖，看起來不過是尋常人家長大的孩子。是誰把屬於這個女孩的平凡福分偷走了？看著她，陳光生不求她多說什麼，他只須動動神思，穿透那波瀾不驚的眼底，就能到達那片熟悉的洶湧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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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有個荒謬的想法，他與聶小魚的相遇不是偶然。不管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也許在時空與意識相互碰撞的某個瞬間，他倆早在同一片血海上相遇了。她是否能理解他的恨？是否能接受他是個盼望世界毀滅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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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找不到回到過去、復活妻兒的辦法，他往後便無法活下去。那麼她呢，都是千瘡百孔的人，她是為了什麼活下去？又是為了什麼讓自己變得強大？他很想知道，身上的鋼鐵是否能助她抵禦內心的痛苦，是否足以支撐一個沉重得徒有悔意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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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她會告訴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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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生，我記著你的名字了。也請你好好記著，自己是人，而不是蛇。」聶小魚看著他說：「師父說，你會附著到菩生的身上，是你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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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生啼笑皆非，「什麼？怎麼會是我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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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性無窮惡，無王法可依，想要毀滅眾生，僅在你一念之間。也許，這就是你想要的吧。」聶小魚道：「但是，只要我與師父在，便不會讓你作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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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說穿心事，陳光生面如土色，嘴硬道：「你在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會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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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是沒救了。我們所經歷的一切苦難，都包含在一個無比巨大的迴圈裡。人類始終走不出這個迴圈，他們眼看自己像家畜一樣，一次次走向被活宰的結局。」聶小魚站在搖曳的草海中，側目望他，眉目有些冷峻。「你聽說過莫比烏斯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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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兒子一起做過一個莫比烏斯環。」陳光生想起那是樹人從幼稚園帶回來的一個習作。「把紙帶旋轉半圈，頭尾相接，拿筆在任何一面開始畫一圈，無論如何那個圈會在終點與起點相接在一起。因為莫比烏斯環只有一個面一個邊，只能不停地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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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活下去的唯一執念，就是要斬斷這個循環。」聶小魚的辮子和水手衣領在清風裡翻飛，她遠眺山巒，道：「我知道辦法一定藏在某處，只是我愚昧的眼睛不允許我找到它。即便有一天，我的力量強大到能夠把天和海劈開，我還是碰不到那個懸在所有人類頭頂上的莫比烏斯環。這樣的我還遠遠不夠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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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生心道，好一個心比天高的女孩，為了一個如此荒誕不經的理由，不惜受盡磨難，也要支撐自己活下去。多麼的天真……你以為世界單憑你一人之念就能改變？若你忘了，便由我來提醒你，我與你是多麼的渺小，在彈指一瞬的生命裡，你什麼都別妄圖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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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小魚撥開風吹到臉上的髮絲，轉過頭來，定定地望了他一會兒。「陳光生，你可以不說話，我也能輕鬆猜到你在想什麼。你一定覺得很荒謬，可是，難道你敢說，你就從來沒想過這些嗎？我想，太鬼呼喚我和你這樣的異世人前來，冥冥中一定有它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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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生愣愣地看著她。這個殘酷愚蠢的世界啊，讓他痛心疾首……他早以為自己對人類失去了盼望，難道真的如聶小魚所言，他仍期許這個世界能夠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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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思忖間，東邊的樹林上方，投射出一團藍白交纏的電光。頓時，山邊的雲、林間的綠野，包括他們腳下的長草，都像液體吸到漩渦裡，向著那團詭譎的電光急速聚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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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等考完試，把文章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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