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very essence of romance is uncertainty.”
浪漫的本質是不確定性。
——王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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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把我變成你喜歡的樣子了，你從此將會被人們記住。這就是我給你的餞別禮，下地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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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好暈。
莉莉在車上驚醒，她做了個糟糕的夢，大腦讓記憶緩慢消失，只剩身體還殘留著感覺。她眨眨眼，花了好些時間才發現自己在哪。
噢對，他們正在前往新家的路上。
「莉莉，不要再睡了。」駕駛座上的母親說，莉莉深呼吸一口氣，將自己的身體給拉直。她看向後照鏡上的母親，就與自己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棕色捲髮、同樣顏色的瞳孔，還有死氣沉沉的眼神。
「我這不是醒來了嗎。」莉莉嘟噥，她發現車停了下來，母親嘆了口氣，覺得人生無望的那種嘆氣。這實在相當諷刺，因為他們面前的這棟平房有著漂亮的磚牆以及院子，相當適合開始新的生活。周圍的鄰居都還沒開始拆卸聖誕裝飾，看上去仍舊有過節的氛圍。
「還是妳希望我乾脆一覺不醒？」
「莉莉，我就當妳還沒睡醒，留點口德。」母親無奈地回應。
她與母親將目前少得可憐的家當搬進家裡，還有幾天搬家公司才會把全部東西搬來。
莉莉環視著空蕩的客廳，然後上了二樓觀察充滿灰塵的房間。她正準備詢問接下來她該幹什麼，母親卻靠在廚房的流理臺，早已換了醫院的制服，似乎正在填寫關於新工作地點的文件。
「妳要去哪？」莉莉問。
母親冷靜地回答：「工作啊，我今天可以上晚班。」
「我們開了三個小時的車來這裡，然後妳馬上要去上班？」莉莉提高音量：「妳沒有要留下來陪我？」
「對，以後也會是這樣。」母親邊說邊走到門口，絲毫不管莉莉迎面而來的怒氣。然而幾秒後，母親像是想到什麼事地停下腳步，開口：「莉莉。」
「怎樣？」
「當個成熟的大女孩，好嗎？」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莉莉脫口而出：「那我們可以談談之前發生的事嗎？」
母親皺起眉頭：「妳想要談什麼，那都過去了。妳要展開新生活了，莉莉，成熟點。」
莉莉原先想要對這句話說出些惡毒的感想，但最終她只是點點頭，並目送母親出門。
雖然這棟屋子空無一物，但好歹他們的床墊已經先送來了，她可以先替母親鋪床，然後叫個外賣，就像每個無趣的青少年會做的那樣。
莉莉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當然，他們決定不要在搬家公司花更多運費，所以當莉莉與母親搬進來時，連身鏡就放在後座。
鏡中的她看上去黯淡無光，莉莉皺起眉頭，她將捲髮給梳理整齊，隨後便換上洋裝。她直盯著自己的眼睛，然後深呼吸一口氣，決定先擺脫對母親的厭惡感，按照輔導老師教導地和自己自信喊話：
「妳做得很好，有把自己的想法好好表達出來。」
只是沮喪感再次縈繞在莉莉的心頭，她在新家的地板坐下，然後翻找那些塞在信箱內的餐廳傳單，打算找到一家餐館的電話填飽肚子，但是當莉莉按下電話號碼時，她沒有注意到自己有個數字按錯了。
「喂？」莉莉開口。
「喂⋯⋯」另一頭有個像喝醉的聲音說：「啊？誰，亞德，你父母嗎？」
完蛋，好像不小心打去別人家。莉莉嚥下口水，她決定馬上掛斷電話，但下一秒，另一個充滿魅力的聲音卻打斷她的動作：
「嘿？茱莉安娜，還是瑪麗莎？」
慵懶的語調與上揚的尾音讓莉莉的心臟不禁為之一震，她屏住呼吸，任憑那股酥麻的感覺遏止了她換氣，她沒有掛斷電話，說：「你是誰？」
「看來妳忘記地址了對吧？楓葉大道走到底的平房，新學期前的最後一次狂歡，我相信妳知道——下次別再打惡作劇電話了，小美女。」
電話被掛斷了。
莉莉在原地愣了許久，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對楓葉大道有印象，於是莉莉有些顫抖地拿起手機搜尋地址。
不到五分鐘的路程。
一群瘋狂的青少年，不遠處的派對，還有新生活的第一天。
她有個很好的機會能在轉學進高中前先好好認識人。
花不了多少時間，莉莉便立刻換好衣服，她將頭髮放下，然後便走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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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特鎮並不是個大地方，人口大約一萬五千多人的小鎮靠著畜牧業生活，治安良好，到處都是廣大的牧場，然而這也意味著這個地方平淡無奇，唯一有點名氣的，或許就是鎮上高中的籃球隊曾經闖入州際比賽的冠軍賽，但最後只抱回了亞軍。會知道這些也都是搬家過來的路上，已經先行來探查過的母親和她說的。
當莉莉來到楓葉大道時，她甚至不需要查找，只需要循著過量的音樂聲便找到那棟平房。五顏六色的光芒從佔地面積廣大的平房發散而出，到處都是年輕人，佔據了車道和馬路，莉莉看到有一個很顯然是醉倒的傢伙半個身體都砸在了草叢中。
歡呼聲不絕於耳，下一秒，有一個女孩摟住她的肩膀，在莉莉耳旁尖叫說：「趕快進來！免費的酒！」
莉莉完全沒辦法在黑暗中看清對方的模樣，她直接被無法拒絕的力道給推著向前。很快，煙味、酒味，甚至還參雜著一點嘔吐物的氣味便撲面而來，她轉頭想看那個女孩，但對方早已被淹沒在人群中了。
看來這整個小鎮的高中生都是一群未成年飲酒的瘋子。
莉莉突然感到尷尬無比，她的確想要在開學前先試著融入班上，而很顯然地，她選擇參加派對而不是學校互助團體就是個天大的錯誤。她環視燈光不斷變化的空間，幾乎每個角落都擠滿人，莉莉隨意抓住某個醉鬼的肩膀，靠在對方耳邊詢問：
「嘿，跟我說說派對的主辦人，我是轉學生。」
醉鬼女孩朦朧地笑了幾聲，對於對方的乳房都快從洋裝掉出來了這點，莉莉感到有史以來最強烈的不安，好險女孩一邊調整衣服，一邊醉醺醺地說道：「好！亞德里安——亞德，是主辦人，嘿嘿，他超討人厭的喔，籃球打得爛，調情也很爛，但他好會辦派對，所以大家也不敢⋯⋯嗝，反抗他，嘿嘿。」
「那妳為什麼還要來？」莉莉不解地問。
女孩憨厚地舉起酒，說：「免費。」
莉莉默默地看著對方離去，頭還撞到了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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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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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一股溫熱的鼻息吐在了莉莉裸露的肩頸上，她寒毛直豎，下意識地縮起肩膀。
莉莉轉過身，那是比她高了半顆頭的男孩，一雙藍色的眼睛直盯著她，莉莉甚至覺得自己會被吸進他瞳孔中的深淵。男孩有著俊美的臉部線條，還有凌亂的金色頭髮——並不是不會整理的凌亂，而是為了展現魅力而刻意的造型。
意識到這點的同時，男孩離她的臉又近了些。
他好有自信。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嗨。」莉莉說。
「我先前沒見過妳。」男孩低聲地說，控制在一個最剛好的音量，低沉且安穩，在耳邊廝磨：「妳剛搬來嗎？小美女。」
莉莉下意識地脫口答到：「是⋯⋯是的。」
男孩的聲音在音樂中震耳欲聾：「我叫亞德里安・派崔克，派對主辦人。妳呢？」
「莉⋯⋯莉莉絲・寶林。」她回答。
亞德里安微笑，接著說：「莉莉，妳怎麼會想要來這裡？」
「呃，我、我為了先與同學混熟⋯⋯」
明明沒有喝酒，但莉莉卻覺得自己頭昏腦脹，她講出一些愚蠢的答案，但亞德里安卻始終維持具有危險吸引力的微笑，莉莉的手被他牽起，那是一雙長滿厚繭的掌心。
「你有在打籃球？」莉莉拚命地想找個話題，她知道自己被那莫名且具有魅力的聲音給吸引，幾乎像是飛蛾撲火。
「我可是溫特高中的王牌。」亞德里安向她眨眨眼：「妳有興趣和王牌逃離這個吵鬧的地方嗎？親愛的莉莉。」
她感覺自己要暈倒了。莉莉被亞德里安帶上樓，音樂聲遠離了他們，於是亞德里安的呼吸聲更加清晰地傳遞到自己耳中。
她甚至清楚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莉莉腦袋裡的警鈴大響，可是亞德里安的聲音和表情遠比回家這件事更誘人，她被帶往一處寬闊的房間，電競椅的霓虹光刺痛著她的眼睛，但也將亞德里安的臉染得繽紛多彩。
亞德里安的手撫摸上她的臉：「莉莉，有人說妳長得很可愛嗎？」
她還沒回答便順著對方施力的方向坐到床上，莉莉的胃在翻攪，只花了五分鐘就讓女孩子到床上的人，或許比任何殺手都更恐怖。這點她當然知道。
只是亞德里安在她脖子吐出的氣息燻爛了思考能力。
「如果不喜歡妳可以隨時喊停⋯⋯這個時代講求男女平等。」亞德里安輕柔地低語，一隻手摸住她的胸部，一種觸電般的感覺重重打進她的心臟，莉莉全身一抽，她忍不住靠在亞德里安的肩膀，惹得對方一陣輕笑：
「看來妳這裡很敏感，小野貓。」
莉莉張著嘴，她不敢說出任何話，只是任憑亞德里安解開她的胸罩，等莉莉回過神，她雙手遮擋著乳房，瞪大雙眼，看著亞德里安脫去上衣，然後那雙長滿厚繭的手扶住了她的雙臂。
「我覺得我們相遇一定是命運。」
莉莉看了看對方腫脹的胯下，她吞了口口水，試圖嚥下那股瘋狂發散的寂寞和不安感，她說：
「我也這麼覺得。」
當亞德里安親吻上來，並動作瘋狂地脫掉她的內褲時，莉莉感覺自己腦袋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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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再次睜眼而且恢復意識時，已經是隔天早上了。
莉莉的頭與下體都痛到不行，她茫然地望著四周，只有自己一人躺在純白的床上，她的內衣褲甚至都還落在地毯，至於亞德里安，自然是像電影那樣不見蹤影。
她被騙炮了。
「媽的⋯⋯」莉莉皺起眉頭，她光著身子，抽動著嘴角，她緩慢撿起內褲，看著亞德里安房間內連身鏡中的自己，蒼白、無力，亂七八糟。
「媽的。」
這次她罵得更用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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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想當然，想假裝一切都沒發生是行不通的。當莉莉回家，恰好碰上結束晚班的母親站在門廊前時，他們像迷因上的人物那樣相互對視。
「我希望妳衣衫不整的回來只是因為妳跑去附近農場玩把自己弄邋遢，」母親口氣很衝，她打開家門，皺眉說：「而不是跑去參加派對。」
「我很寂寞。」莉莉下意識地說：
「妳也知道，我在這裡沒有朋友。」
母親的動作稍微停了幾秒，隨後他們很有默契地閉口不談。幾分鐘後，母親詢問：「等等一起去吃早餐？」
莉莉點點頭，她覺得新生活應該不會像自己想的那麼糟。或許她與母親的關係還能得到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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淫蕩轉學生。
她想錯了。
她轉入溫特高中的第一天，校長親自領著她參觀校園：主要的教學大樓（到處都有口香糖殘骸）、體育館（感覺搖搖欲墜）、操場，當然還有幾片很明顯是被人當成吸菸區的花壇。
最後，校長帶領她來到走廊上的置物櫃區，準備給她介紹她的區域，然後他們便尷尬地發現，那張大咧咧的「淫蕩」映入眼簾。很糟糕的是，即便校長想要說一定是學生搞錯了，然而其他置物櫃都是別人的，根本開不了。莉莉只能懷抱著糟糕預感，將紙條撕下來，說：「謝謝校長。」
這一天她可以隨時感覺到所有學生的視線都盯著自己，莉莉不安地縮起肩膀，趕往下一堂課的教室時，她終於從其他人的耳語中得知為何自己的處境變成這樣。
「那個轉學生聽說是要打入溫特高中的社交圈才闖進亞德里安的派對，長得就是一臉狐狸精的樣子，噁。她是從哪個高中來的？」
「誰知道，但肯定是混不下去才轉過來的吧。」
在置物櫃前聊得整條走廊都聽得見，原因只會有兩個，一是這些八卦女孩天生聲帶就有問題，二是他們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畢竟身邊人的八卦比遠在非洲的挨餓孩童更有趣。
然而莉莉一整天下來，她只知道自己快要炸裂了，她沒辦法認識到任何一個人，這所學校好像有一個她不知道的溝通網路，只有她被排除在外。這或許不是什麼糟糕的事，但當歷史課需要分組去搜尋小鎮歷史時，落單的她成績甚至還會被倒扣。
不行。
她明明已經答應所有人接下來會好好生活了。
莉莉後悔莫及，她那天就應該在家裡滑手機度過一晚，而不是去那個愚蠢的垃圾派對，她甚至連一瓶酒都沒喝到就直接被人騙炮⋯⋯不對，這還是她的錯，她應該要拒絕的。
莉莉抬起頭，她在課桌上深呼吸，她重整好心情，並且按照輔導老師的建議好好深呼吸，她死死地瞪著那些八卦女孩，直到沒有人敢吭聲。
當莉莉在置物櫃前準備下一堂課的用具時，她看見那個謠言始作俑者，也就是亞德里安站在不遠處的教室門口，身邊圍繞著幾個朋友。莉莉嚥下口水走上前。
「喂，亞德里安。」
她說，這句話像帶有魔法，使周圍的空氣都給凝結。
一名高大，看上去也是籃球隊的黑人壓低聲音說：「亞德，她直接喊你名字欸。」
該死，莉莉皺起眉頭，她甚至忘記亞德里安姓什麼。但她還沒有開口，亞德里安卻冷漠地直視過來，和派對當天熱情如火的眼神相差甚遠到，莉莉甚至不覺得那是同一人。
亞德里安雙手抱胸，眼神俾倪地看著她：「妳膽子可真大，敢在學校直接勾引我？」
「如果我真的是淫蕩的轉學生，我就會私底下幹，」莉莉瞪過去：「然後讓八卦傳得更離譜豈不是更讚嗎？亞德里安。我相信你我都知道謠言可以有多天花亂墜。」
周圍的同學發出笑聲，但在對上亞德里安的惱怒表情時，那些人立刻收斂。幾秒的沉默後，亞德里安靠過來，語帶威脅地說：「小野貓，不論妳說什麼都不會有人相信的。」
「就連你的技巧很爛也不會有人信？」
莉莉說完，她有些恍神，她其實並不知道自己該來這裡幹什麼，就算她叫亞德里安給自己道歉或者其他什麼，已經傳開的八卦也不會停止。然而就是這一秒的停頓，讓亞德里安抓住空隙，他的鞋跟狠狠踢了莉莉的小腿，瞬間神經的麻痺感直竄上來，莉莉手中的課本掉在地上，她的臉因為疼痛而扭曲。
「和妳原本可以有的安穩校園生活說再見吧，莉莉絲・寶林，妳會後悔惹到我的。」
當莉莉看著亞德里安和那一票同學走遠時，她已經可以想像未來的生活會變得多糟。
——至少是在當她看見驗孕棒上的兩條線時，她起碼還可以想像，而不是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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