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伏 - 27.夏之屍骸過去篇（一）

　　那是在不確定性的汪洋中，孤立著的確定性的島嶼，言行總是伴隨著承諾：

　　「這地方是凶宅，有鬧鬼的傳言。」

　　「聽說這間廟很靈驗！」

　　「地上的紅包不要亂撿。」

　　即使科學發展臻至成熟的現代社會（並不是要論其真偽），人們仍是相信這些說法，並傳承下來，成為了社會的“共識”，所有發生的好事（福）與壞事（禍）只要有人銘記於心，都如楔子般嵌在了這座島嶼之上，永不消亡的紀錄，這即為【願力】的應用。

　　爸爸媽媽全身被黑色的鱗片包覆了，他們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滾，不消數刻就放棄了掙扎，活活窒息而死——皸裂拉扯臉上褶皺的皮膚，滲出濃血，固定成一張歪斜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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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對看似愚蠢卻又叫人懼怕的臉，開始向我問話：

　　『魚肉好吃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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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也是一樣，于星儀一再從習慣了的噩夢（回憶）中甦醒，她望向鏡中的自己，梳理著褐色的頭髮，雙手靈巧地束成辮子。

　　自從繼承了那部方術，她就一直住在組織所屬的宿舍內，是6坪大的小套房，極簡的裝潢不容一點生活的痕跡——她是自願住進來的，沒有怨言，亦理所當然地，有工作上門就要接下。

　　「到底會不會下雨啊？」她仰望黯沉的天空，是一副要下不下的樣子，可心中伴隨的不祥預感，使之自言自語道：「就算是放暑假，也不能大意呢。」

　　她穿上難以透氣的黃色雨衣，以及一頂褐色的大斗笠，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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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錄：2016年08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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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報：新北市新莊區河濱公園接獲由術法引起的異常事件，請派遣相關部門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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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僅有烏雲密佈，一滴雨也沒擠出來。

　　另一名穿著黃色雨衣、瞳眸泛出藏青色光暈的黑髮少年，他佇立在屍體面前，一動也不動。雪白的劍刃前端沾滿了暗紅色、還垂涎著對殺戮的飢渴，滴落下來，一攤血池——當然，那不是人類的屍體，只是被瘴癘之氣附體而妖怪化的生物。

　　「好髒……」夏日驟升的氣溫，使得這堆肉塊更快揮發出可憎的腐臭味——它也許是自知噁心，所以才加速腐壞掉吧。光聞味道就想吐，但空盪盪的腹中讓他吐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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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夜……我是說『朱雀』！我那邊清好了。」又一名身穿黃雨衣、但身材較矮小的身影走過來：「啊你在幹嘛？發呆？」

　　「……『雷法』使用過度，身體麻、麻掉動不了。」少年發著愣說出遲滯的語句：「所以在默背數學公式。」

　　「哈！遜斃了！比我早得到“稱號”也沒什麼了不起嘛！」那人脫下斗笠，頂著一張娃娃臉，他正是吳矢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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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這樣虧人家，小臣一直都很努力的。」于星儀從暗處走來，輕聲細語地說。她全身幾乎被染成深紅色，稍早綁好的辮子也全散了，活像恐怖片裡走出來的瘋狂殺手，把兩個男生嚇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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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沒事吧？要我叫救護車嗎？」

　　「啊，這不是我的血。」星儀笑著說：「我負責的那區也清乾淨了。」

　　「……」滿身都是妖血，少女仍笑得一臉燦爛，夜臣見狀，眼神卻內含一絲憤怒。

　　「幹嘛瞪我？」

　　「……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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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警官，我們這邊clear，over。」矢威耍酷似地拿出對講機，向封鎖線外駐守的警官呼叫道。

　　當時紀夜臣17歲，高中生，與于星儀、吳矢威同一隊，是“玉山小飛俠”的其中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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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抱歉，警隊人手不足，加上真的沒遇過那麼凶的現場……」慈眉善目的林勝材警官不好意思地鞠躬哈腰：「怎麼會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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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牠們是被吸引過來的，因為這個。」好一陣子才能自如行動的夜臣，示意警官看向現場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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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具被水浸至嚴重浮腫的女性屍體，這很正常，既然是現場，就一定會有——不對，它的腹部在動，雖然很微小，但有起伏，就像在呼吸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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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活著的？殭屍嗎？」警官面色鐵青，什麼怪事沒聽過，可一親眼見證，仍是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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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不算是殭屍，只是一具被灌滿瘴氣的皮囊，請看。」夜臣指向該屍體的胸口，上有一道被刃物劃出的“五芒星”符號：「不知道這是什麼術，總之以它為中心，將周遭的精氣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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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儀接著話說：「所以您找我們是正確的，因為我們也正調查這起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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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難怪老曹指示警方要先等你們才能展開調查。」勝叔冒出冷汗、驚魂未定，又問：「等等，你意思是還有其他類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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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儀用布巾粗蠻地擦拭手上的血，拿出平板供警官查閱：

昨日（8/16）蘆洲區發生獨居老人自殺案，死者孫煒克（71歲，男性），於小客車內燒炭輕生，不料木炭引發大火，最後自焚身亡，於居所留有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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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一樣，嫌犯在死後的屍體上動手腳。」星儀拿回平板：「幸好我們第一時間就到現場處理，否則普通人冒然移動屍體，加上屍體的異狀，後果將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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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現在怎麼辦……總不能把這個交給法醫解剖吧？」

　　夜臣輕描淡寫地回答道：「勝叔請放心，招來的瘴氣剛才已被我們消滅、還有我已經貼符鎮住……等等它就不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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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圍在屍體旁，荒謬的景象——勝叔望向這幾位可以當他子女的同年的孩子們，如斯冷靜——果然就像龔世玥所說：他們異於常人的才能，使他們的遭遇、個性也出了質變。

　　「我懂你的感受，我懂。」矢威對勝叔投以同感的眼神。

　　「……那剩下的工作就交給我的同僚吧！星儀，你這樣沒辦法搭公車吧！我載你們回龍山寺。」

　　「好哇，謝謝！」他們親切的道謝，勝叔只好心想：“好吧，再怎麼怪，他們也還只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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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萬華區・『組織』所屬練習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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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邊無際的燈光，在空間內肆無忌憚地展延，照著對峙的兩人。黑髮少年的心中，空無一物；手上拿的木劍，也只曉得劈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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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吧！」在他對面的少女，亦握著一把木刀，氣勢逼人地叫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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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臣先踏一步，如離弓之矢般躍出刺擊。星儀捉住刀緣，以刀身防禦並彈開之際，用力揮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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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臣也用劍身抵住砍擊，並借力拉開距離後，扎實實落地，袖中突然伸出第二把木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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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貪巨祿文廉武破……”夜臣心中默念著北斗七星之名，腳步也像是按照星圖般以特異的步伐前進劈砍，擾亂對手的距離感——速度之快，木劍的刀刃甚至出現殘像，星儀欲以硬碰硬，以一次猛力地橫斬，斷開連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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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噹——！」清脆的聲音代表擊中！成功了！

　　結果只擋到一把左手的木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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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你死了。」另一把右手的木劍點到她的脖子。

　　「嗚哇，不能暴力破解嗎？」

　　「進步很多，能讓我用到第二把劍。」夜臣面無表情地指著她：「可能因為是你方術的原理，連帶導致練刀也沒耐心。」

　　「你真嚴格～」星儀搭起少年的肩膀，調侃地戳著臉頰。

　　他皺眉頭、粗魯地撥開手，只說：「不要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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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空間練習場的牆後，老人和道士協會的代表，看著這一切，暗自讚嘆。

　　「那孩子很強吶，不愧是取得『朱雀』稱號、紀家的最高傑作。」世玥抽著煙，輕鬆吐出一句：「老曹，你果然是『貴人』啊。」

　　「你也該滿意了吧？我已盡我所能。」煙霧飄在老人面前，他依舊肅穆不動、眼睛眨也不眨：「汐止紀家會在我監督之下，重拾往日輝煌。」

　　「但他是不是很討厭交際啊？」世玥心想還虧他有一副好看的臉，都浪費掉了。

　　「復仇不需要考慮其他事，」老曹冷靜地說：「能對付『災禍』就好。」

　　「另一位，『太常』——星儀妹妹也是備受期待啊。」世玥閱覽相關資料：「以他人賦予願力的形式，使用不存於正規典籍的、變質了的“方術”……」

　　老曹則一臉不屑的說：「那種噁心的術不該存在，也不該讓一個孩子負擔——她的父母瘋了，竟然用都市傳說以“那種方式”傳承。」

　　「不過凡事皆有它存在的理由。所以才讓她成為我們的一員。」老曹難得表露真情，瞄向世玥謎樣的笑臉時，又變回嚴肅的樣子：「笑什麼？」

　　「呵呵，要出差之前，見識到稀奇的東西了呢。」世玥起身，向老曹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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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前腳剛走，勝叔後腳來到，捧著一疊資料向老曹報告：「被害者的身份、解剖報告都出來了，想找他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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