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與獵之歌》 - 第十五章抉擇(三)

蒙卡主教看着跪在地上、被憤怒和自責折磨的約翰，心痛地嘆息，然而他知道必須幫約翰作一個最正確的決定。不管是為了約翰，還是喬治，答案只有一個。蒙卡主教緩步上前，寬大的手掌放在約翰的頭上輕撫，柔聲說道：「我可憐的孩子，你在猶豫甚麼？」

約翰沒有回答。

「你說凱撒很像喬治。但是，你知道嗎？喬治曾經跟我說過，你是他的徒弟中最像他的一個。」

「因為你是很看重感情、外冷內熱的人。」

「如果不是遇到你，喬治不可能從死去四個徒弟的惡夢中振作，再次站起來。」

「你應該最清楚，在喬治心目中，徒弟的性命重要，還是報仇更重要？」

「保護好自己的徒弟，是身為師父的第一課。這是喬治常常掛在嘴邊，因為對他而言，徒弟是他的兒子。在他獵魔師的生涯中，徒弟才是一切。你以為是喬治養育你、教導你，但其實是你拯救了他，正如今天的凱撒。」

「孩子，回答我。假如喬治面對你現在的難題，他會怎樣選擇？」

蒙卡主教的說話就好像暮鼓晨鐘，在約翰心裏掀起了巨大的迴響，一聲又一聲的柔聲細語如雷貫耳，將蒙蔽了約翰的雲霧一一驅散。雲霧慢慢消散，一道巍峨的身影約隱約現站在前方，半張臉孔被白霧遮蔽，只看到那微微掀起的嘴角，露出一個熟悉的微笑。他笑着對約翰說道：「臭小子，看來你這麼多年來真的一點進步也沒有。」

約翰怔怔地望着那身影，想說些甚麼卻啞口無言。

「你還是這麼衝動。輕易被怒火蒙蔽雙眼，忘記了甚麼才是最重要。」那人語帶責備地說道。

約翰打算走近兩步，然而雙腿好像被沿進了鉛水，沉重如千斤巨石，舉步維艱。

「別再讓我失望了。臭小子！」那人笑着繼續說道：「既然難得找到一個合適的徒孫，你可是要好好盡一個師父的責任。記住我的說話。身為師父，第一樣最重要的東西就是保護好徒弟。知道嗎？」

「我相信你辦得到的，畢竟你可是最像我的一個徒弟。」

「再見了，約翰。」

約翰眼睜睜地看着那人的身影再次被雲霧籠罩，消失得無影無蹤，整片天地只剩下他剛剛來不及說出口的一句迴響。

「師父……」

「我知道了……」

一滴水珠悄然落下，在地上化成一朵淺淺的蓮花。

約翰不再發抖，他右手握緊劍柄，借力慢慢站起來。一雙通紅的眼睛望着蒙卡主教，平靜地說道：「這裏拜託你們了。」蒙卡主教一聽，如釋重負，輕輕握住約翰的手，柔聲道：「小心。這裏不用擔心，假如發現甚麼事也沒有，才盡快趕回來。相信我們吧。」約翰點點頭，定睛地凝視着蒙卡主教，然後衷心誠懇地說道：「謝謝你，主教大人。」蒙卡主教微笑不語。

這時，邁爾斯上前說道：「既然如此，拜託你幫我們看看學院的情況，我留在這邊。」約翰點頭答允。

「可是，」一旁的哈魯曼聽到約翰的決定後，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疑慮地說道：「哥迪華爾和此地相距最少兩天路程，你怎樣趕過去？」

約翰不假思索地答道。

「開啟傳送魔法陣，我要通過裂縫。」

～～～～～

此時此刻，哥迪華爾陷入了建城後第一次混亂。

城市內所有人都不知所措，亂成一團，人人四處奔走逃竄。惡魔未真正進攻，只是吹起了號角，所有人已經害怕得大失方寸，叫苦連天。

一群孩子在道路上飛奔，頭也不回地跑向城市的某處莊園。

「這是甚麼一回事？」「真的惡魔嗎？」「怎麼辦？怎麼辦？」「西諾，凱撒，現在如何是好？我好害怕……」「對……怎麼會發生這種事的？難道又要再次……」

「閉嘴！你們都別吵。」一班孩子慌慌張張的自言自語和追問，令同樣不知所措的西諾感到十分厭煩，回頭猛地厲聲一喝，他現在同樣腦海一片空白，甚麼也不知道。西諾只想盡快跑回學院，他深信老爺子絕對知道應該怎麼辦的！這時，他不禁惱怒自己為甚麼要偷跑出來。

一旁奔跑的凱撒臉色蒼白如紙，木無表情，不知道是嚇呆了還是怎樣。只見他微微點頭，認同西諾的說話，喃喃地說道：「對，大家都別慌，盡快趕回學院再作打算。」他們身後的四名孩子面面相覤，恐懼的情緒在八雙混亂的眼眸中流轉，然而他們還是強忍內心的不安，唯唯喏喏地跟在二人背後狂奔。

氣喘吁吁。

每一下呼吸都彷彿將他們肺部的空氣抽走。

平日看似渾然不覺的路程，此時此刻，好像怎麼跑也跑不完。這六個小孩已經汗流浹背，臉紅耳赤，全身的肌肉都開始感到酸痛，雙腳的步伐漸漸減慢，恐懼快要趕上他們。

忽然，西諾興奮地嚷道：「看到了！」

他們不約而同地應聲抬頭，果不期然，那熟悉而又令人心安的莊園出現在眼前！六個孩子頓時感到精神一振，全身力氣湧現，紛紛再度爆發力量和速度，就好像六隻飢腸轆轆的小獵豹撲向獵物。快如疾風、奔若迅雷！

望着往日冰冷冷的鐵閘，他們六個孩子居然感到一絲絲感動和安心。

只見，有一道來回踱步的身影在閘後。

那人感到閘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猛地抬頭，定睛一看，果然是他牽腸掛肚的小傢伙。他不禁暗地鬆了一口氣，然後憤怒的責罵聲衝口而出，如春雷乍響，叫人震耳欲聾！

「你這六個混小子，發瘋了是不是！居然敢私自跑出來，還放不放我這個老頭子在眼內！可惡！」

雖然如此，那人還是馬上將鐵閘，讓六個孩子進來。

「老爺子！」

孩子們激動得難以自控，紛紛撲向這個迎接和苦苦等待他們的嚴厲老人，其中年紀較輕的更是淚流露面，捉住老人的衫角嚎啕大哭。老人看着他們害怕的樣子頓時心痛不已，看來那號角聲真的把他們嚇得不少，然而現在沒有時間蹉跎。他揚手一揮，說道：「別在這裏哭哭啼啼，快回大屋！沒有時間了！」說罷，他馬上轉身踏着石板路，向莊園深處前進。這時，孩子們看到信賴的長輩後，慌亂的心定下來，漸漸回復過往學生的紀律，二話不說地跟在老人後面。殿後的西諾和凱撒對望一眼，連忙關上鐵閘，急步追趕老人。

他們七人匆匆回到大屋後，只見大屋內同樣亂成一團，所有人都四處奔走，各自準備物資。

大屋的木門被推，一個站在門後的小孩頓時驚喜若狂，歡呼着迎接他們，喜極而泣，嚷道：「太好了！你們回來了！嗚呀……」這個孩子正是通知凱撒的艾倫，他一直擔心緊張，然而他沒有忘記凱撒的吩咐，守口如瓶。但是，當號角聲傳到大屋，艾倫便知道不能再隱瞞，於是馬上找到老爺子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因此，盧卡斯才會親自在鐵閘後等待。

盧卡斯回頭瞪了這幾個調皮的孩子，沉聲說道：「休息片刻，然後所有人前往大屋前的平原集合。」說罷，盧卡斯馬上轉身離去，他還有其他事情需要安排。

待盧卡斯走遠了，西諾等孩子終於按捺不住，一一跌坐在地下，疲憊地大口大口喘息。體力上的消耗，還遠遠不及心理上的恐懼，因此他們需要時間冷靜下來。艾倫小跳步走到西諾旁邊坐下，咧嘴一笑，道：「西諾哥哥，幸好你們能趕回來。」西諾看着他又哭又笑的滑稽樣子，不禁沒好氣地為這個弟弟拭去淚珠，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個麵包，笑道：「這個給你的。」艾倫喜出望外，興奮地接過。

一會兒後，他們所有人照盧卡斯的命令，前往大屋前的平原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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